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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十二律(六) ...

  •   第二十六章

      白虎石桥在离深潭大约一尺的地方停住了,整座石桥猛然停下,幼青站立不稳,一下子坐倒在石桥上刻着的白虎星图上。

      深潭中的鳄鱼已经等候多时了,都潜进漂着白骨的黑水中,撞开浮在水上的朽木和水草,朝着白虎石桥游过来。

      最先到的一只鳄鱼已经将前爪搭上了石桥一端,幼青推搡了几下陈洗砚,见对方毫无反应,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抓着青屏剑朝鳄鱼砍过去。

      幸好鳄鱼脱离了深潭后行动比较缓慢,幼青双手举着剑,用力朝着它刺过去,立刻就把它的一只前爪剁下来了。

      她的双手用过劲后也有些酥麻,只能先将青屏剑放在一边。

      鳄鱼伤口中淋漓的黑血喷满了幼青的衣服下摆,它张着自己的大口,摔进了深潭中,撞得水面上漂浮的白骨哐哐作响。

      越来越多的鳄鱼聚到石桥边上,纷纷挣扎着想要爬到石桥上面将二人一鸟吞吃入腹。

      这样下去不行,幼青皱了皱眉。深潭中浓重的瘴气此时也窜上来,迷得她脑子晕乎乎的。

      幼青挥剑斩断几只爬上石桥的鳄鱼的前爪,深潭下的鳄鱼此时不敢妄动,都睁着黄豆大小的眼睛围在石桥周围,不时游到幼青的视线盲区,隐藏自己的行踪。

      看着底下咕噜噜冒着气泡的深潭,幼青心下焦急——谁知道这些鳄鱼接下来由会做什么?

      它们不似先前那般莽撞了,一定是有自己的图谋。

      陈洗砚虽然被冻昏过去,但还是能听见外界的声音,这时好几声扑通声立刻将他惊醒了。

      他靠在偏白色的炉鼎之上,看着幼青与深潭中的鳄鱼颤抖,不禁有些羞愧,心道:我在这边躺着,她却在御敌,这可真是太说不过去了。

      陈洗砚抬头,只见自己正对面有一扇石门,石门旁边亮着两盏幽幽的萤火,石门上所刻的似乎是黄道星图中的白虎星图,上面的星宿是用六色的宝石组成的。

      只是......这幅白虎星图的样子似乎有点奇特,上面的所有星宿的排列都与一般的星图相反。(注1)

      并且,白虎星图上应该有七个星宿,七块不同颜色的宝石才对,但是石门上只有六种不同颜色的宝石,他们也只能先将其他六块宝石排对位置才行。

      本来应该在虎头上的星宿此刻落在了虎尾上,陈洗砚伸出手摸着石门上镶嵌的六色宝石,将虎头和虎尾的星宿调换了一下位置。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以为石门能够开启的时候,虎背上三颗不同颜色的宝石也变换了位置。

      他于是转头朝着幼青,大声道:“神使,你得过来帮我。”

      幼青看见他醒转,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下虽然高兴但却不在脸上表现出来,问道:“要我帮你什么?”

      她很快就看见了陈洗砚身后的白虎星图,于是将青屏剑搁在一边,朝着那扇石门走过去。

      在她走过来的间隙,陈洗砚又转动了白虎星图上的几块有异的宝石——果然,这星图上的星宿牵一发而动全身,只动其中一块便能使得其他星宿变化。

      陈洗砚向她招了招手,微笑道:“神使,快过来,我一个人解决不了。”

      幼青有些心虚地走过去,她向来不太懂观星占星之类的知识,连黄道星图上的星宿排布也不懂,但是为了不让陈洗砚看扁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走到那扇刻着白虎星图的门前,感到一振头痛,心里暗道不好,但只能忍住自己心中的尴尬,问陈洗砚:“你要我帮你什么?”

      幼青脸上这些细微的表情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陈洗砚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不要点破,道:“神使,一会你听着我的口令,帮忙转动白虎星图上位置不对的星宿。”

      幼青点了点头,站到他的左手边,竖起耳朵准备听他的吩咐。

      陈洗砚拉起自己太清氅的宽袖,用右手拨动白虎背上两种颜色的宝石,胸有成竹地说道:“请你把虎尾和虎背上黑红二色的宝石换个位置。”

      幼青依言将那两种颜色的宝石换了位置,陈洗砚信步走到虎头上,将白虎头部和脖子上的青黄两颗宝石换了位置。

      如此,这幅白虎星图上的星宿与正常星图上的星宿一一对应起来了,只要再转换几次,他们就能成功了。

      他们二人苦心钻研星图变换的顺序,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只伪装成浮木来到石桥边上的鳄鱼,已经伸出爪子,爬到石桥上来了。

      鳄鱼身上沾满了淤泥与浮草,在石桥上爬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是以两人完全都没有发现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幼青踮起脚,听着陈洗砚的指令要去够虎背上一块蓝颜色宝石的时候,鳄鱼也长开了自己的巨口,露出一排沾满黄垢的牙齿,朝着她的小腿上咬去。

      虽然正在专心地解决眼前星图的难题,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幼青还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猛然转头,已经避之不及。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那只偏白色的炉鼎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炉鼎的盖子挣断了巨大的铁索,朝着深潭中飞去,溅起了一大朵水花,那股腥臭的味道立刻又被带起来了。

      鳄鱼们不堪其扰,纷纷潜到水下去了,深潭上冒出几个巨大的黑色气泡。

      炉鼎中飘出一股白烟,大团白烟飘到空中,渐渐像分了杈的树枝一样,凝聚成一片片巨大的雪花,飘到地上。

      渐渐得,整座白虎石桥都被冰封住了,冰块在石桥上移动的速度极快,在鳄鱼的大口即将要咬上幼青的小腿时将它整个都冻住了。

      鳄鱼奋力挣扎,使自己身上的冰壳裂开了一条缝,但是后来居上的坚冰很快又将它冻住了。

      地面上逐渐又结出了细小的冰棱,一根根锥形的冰倒挂在石桥的两侧,水从冰锥上滴下去时在冰锥的尖端凝结了,冰锥越结越长,最后直伸入到深潭中。

      深潭的水面突然也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块,一条将爪子攀在石桥上的鳄鱼抓握不住,直向深潭中砸去。

      只听一声巨响,深潭上的冰层只裂开了一条小缝。

      一个白乎乎的身影从炉鼎之中蹦出来,大声笑着,落到深潭上厚厚的冰块上,顺着那条裂缝转了两个圈。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童,白发白眉,双眼的瞳孔中也是白雪的颜色,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全白。

      他折了一块冰锥下来,走到在冰块上翻滚的一条鳄鱼面前,右手高举着冰锥,猛地往鳄鱼的脑子上扎去,鳄鱼温热的血液溅出来,落在他雪白的面容上。

      鳄鱼的外皮本来就硬,更何况上面还包裹了一层深潭中的淤泥壳,幼青用剑刺鳄鱼都花了一番力气,而眼前这个少年,竟然可以单手用冰锥刺穿鳄鱼的脑袋。

      幼青暗道不妙,摸向自己的腰间,没想到摸了一个空——青屏剑被她放在很远的地方。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白衣少年嘴角露出一个邪气的微笑,伸手将幼青的剑冰封住了,“姐姐,我一个人被关在这座炉鼎里好久了呢。你来陪我玩好不好,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只能把你身后那个人给弄死了。”

      少年的声音虽然甜丝丝的,但幼青后背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转头望了一眼,过去拉起陈洗砚身上太清氅的袖子——果然,那朵冰花似乎是受到了白衣少年的刺激,已经长到了他的肩膀处。

      假如,长到心脏的位置,那就无计可施了。

      幼青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问那个少年道:“你想要玩什么?悉听尊便。”

      少年闻言脸上露出了欣喜无比的微笑,将冰锥捏在手里,慢慢地让化掉的冰水随着自己的手腕流下来。

      他从冰封着的深潭走上来,一只手扶着那座囚禁了自己很长时间的炉鼎,微笑道:“姐姐,你看这里都是雪,不如我们来玩冬天的游戏吧。”

      冬天玩的游戏?幼青半天也猜不出来他在买什么关子,此时受制于人,也只能顺从他。

      她于是清清嗓子,道:“你爱玩什么,便玩什么吧。”

      这个回答让雪衣少年有些惊讶,他用食指卷起了自己的一缕白发,轻声道:“姐姐,冬天深闺少女都爱玩九九消寒图,我们也来玩这个游戏吧。”(注2)

      这九九消寒图使一种传统游戏,人们会在冬至的时候画一枝素梅,梅枝上共有八十一片花瓣。冬至以后的日子,每天用丹朱色的颜料染成一瓣梅瓣,八十一片花瓣都染成的时候,就是春来冬去的时候了。

      这个游戏的玩法幼青知道,可是染成八十一片花瓣需要整整八十一天,不知道雪衣少年想要怎么来玩这个游戏。

      她只能答应道:“可以,不过你需得将游戏规则告诉我,我们公平地来完成这个游戏。”

      看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雪衣少年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依旧微笑着说道:“姐姐,我们用红线来扎梅花瓣,先扎完花瓣的那个人赢。”

      这种玩法倒也不失公平,假如拒绝他的话,只怕他还有别的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玩法。

      幼青点了点头,问道:“那么请你把红线拿出来”

      少年伸出自己的左手,像是变魔术一般从自己的袖子上撕下一条条的银线,那些线条在暗室中发出凌烈的利器上才会发出的光芒。

      他玩味般地拿着手中的银线,远远抛给幼青,大声道:“可以了,姐姐你就用它来扎称梅花瓣吧。”

      “等等!”幼青的声音中充满了焦急的意味,“不是要用红线来扎么,你递给我这银线是什么意思?”

      雪衣少年冷冷地道:“没有别的意思,现在线已经有了,只不过不是红色的罢了,我可没说一定要给你红线。”

      难道......他是想要自己把这银线染红吗?这得浪费多少时间,自己既要染红银线,有要和他一起用红线扎梅花,这速度怎么能及得上他。

      雪衣少年将她失态的样子都瞧在眼里,微笑着抛了一块冰锥过去,道:“你慢慢地取鳄鱼的血来染红银线吧,我就不等你了。”

      他朝着深潭上结成的冰块挥了挥手,几根冰锥自动从石桥两侧落下来,在石桥两边的冰层上画着什么。

      两枝梅花的形状已经清楚地在冰层上映出来了,雪衣少年好整以暇地从怀里抽出一团红线,走到了冰层上的梅花停下,开始慢慢地扎梅花。

      鳄鱼被封在冰下面,唯一一条露在冰上的鳄鱼也早已被雪衣少年放干了血,此时再要破冰取鳄鱼血会浪费大量的时间。

      一朵,两朵......眼看着少年手中的梅花越来越多,幼青不再等待,将手掌放到嘴边,一口咬下去。

      她的虎牙生得很尖,又咬得极重,这一下下去,手掌立刻被咬得血肉模糊。

      她赶忙将用还在流着血的手放在那一团银丝上,手上传来一阵阵锥心的疼痛,眼看着血流干了而银线还没有全部变湿,她一狠心,又咬破了另一只手掌。

      终于,银丝已经全部被雪染红了,雪衣少年已经扎成了十几朵梅花。

      他得空朝着幼青瞥了一眼,看见她两只鲜血淋漓的手掌,也微微有些惊讶,然后手上加速,更加卖力地扎起手中的梅花来。

      幼青强忍着疼痛,从石桥上走下来,不甘示弱地来到零一枝梅花前,将红线缠在自己的手掌上,努力地扎梅花。

      这一下旧伤之上再添新伤,幼青拼命地吸着气,希望暗室里的凉气可以暂时平定自己的疼痛。

      虽然一直在喘气,但她手上却丝毫不敢停歇,拼命地扎着梅花。

      她的速度渐渐和雪衣少年持平了,雪衣少年按捺不住,朝炉鼎挥了挥手。

      炉鼎之中又飘出了一道白烟,漫天的雪花变得更加冰冷刺骨了。

      幼青哆嗦着,眉毛上和眼睫上都结了一层霜,漫天的鹅毛大雪落在她蓝夜一样的头发上,并不融化,宛如给她披上了一层珍珠罗衣。

      雪衣少年不由得侧目而视,心道:她倒很像我要等的一个人。

      银线搭在幼青的伤口上,使那流干了血的皮肉又一次受到了伤害,血珠顺着扎成的梅花一滴滴落在冰封的地面上,好像真的开了一朵朵红梅。

      最后一朵梅瓣终于扎成了,幼青把它放到九九消寒图之上的时候,突然一株梅树形状的冰树生长起来,每一个琼苞上都落满了雪。

      树上的花苞,不多不少,正好是八十一个。突然所有的花苞都缓缓绽放,在盛开的那一刻,它们都从无色变为了红色。

      听到这里的动静,雪衣少年猛地转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使了什么阴谋。我明明比你扎快了十几朵的梅花!”雪衣少年足尖在冰层上一点,朝着幼青扑过来。

      幼青正冻得浑身难受,看到他扑过来吗,难以招架,被他拧着脖子摔到了偏白色的炉鼎上面。

      没等她喘过气来,雪衣少年立刻来到了石桥上,他脚下一座冰做成的梯子带着他升上来了。

      他伸出双手卡住幼青的脖子,大声质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快说,不说我杀了你!”

      雪衣少年的手逐渐收紧了,幼青眼前的场景都模糊起来,她呼出的白气消散在这漫天大雪之中。

      幼青的嘴角沁出一丝鲜血,胸口的起伏渐渐小了下去。

      她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周围的大雪一定还在飘着,那簌簌的落雪声在她耳中格外清晰。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作者自己也不太懂黄道星图,为了方便阅读直接设定成白虎的七个星宿是七种颜色的宝石(陈洗砚和幼青必学课程)
    注2: 《帝京景物略》:“日冬至,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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