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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苦昼短(九) ...

  •   第一百二十章

      在紫陌香尘之上的那个尸堆烧完了之后,天边已经露出了一片蟹壳青,冷光从圆扁的天空之后渗出来,最后一根被投入火堆之中的花枝也消失了。

      陈洗砚负手站立在焦黑的木块之前,低下了自己的头,方才劈断丁香花之后,他似乎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给定在了地下,感觉意识和身体都被什么东西占去了,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他有些在意方才那些紫甲少女所说的话,没想到她们竟然随着被劈成两截的丁香花树消失了。挂在树叶上的露珠,等到清晨的太阳出来时候就烟消云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这些杀人的恶鬼产生怜悯,但这种情绪倒是真的。

      天大亮,众人就站在已经干涸的湖中,原本那些铺在地上的丁香花瓣都像一阵大雾一样散去了,在他们脚下的全是尘土。

      花疫的最大来源似乎已经结束了,还能站起来走动的橘枝子女和士兵一起将地上那些包含着王花茎脉的外袍捡了起来,所幸外袍虽然已经染上了一层血色,但是血色却不曾将紫色掩盖过去,这些衣服拿回去用来加固虹霓国各方的保护屏障也大有可为。

      后面的事情就是很程式化了,金寿领着士兵和橘枝子女穿过双塔之间的空隙,陈洗砚和郑都雅走在最前面,带着赤尾的尸体。

      有的时候,对一个人的仇恨来得快,去得也快,陈洗砚虽然有他促狭的地方,但是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见到幼青了,连脑子都糊涂了,连打心底里对于郑都雅等人使诈的憎恨都消失了。

      绮疏天窗已经消失了,身上带着轻伤的橘枝子女坐进了马车之中,放下了帘子。郑都雅摸了摸自己耳朵上被赤尾咬破的地方,一言不发地抱着他的尸骨坐进了单独的一辆马车中,虽然很吃力,但是她并没有喊其他的人来帮助自己,就算到了没有力气的时候,还是将他一寸一寸地搬到马车上。

      赤尾腰上的玉带被勾在一处栏杆上,郑都雅一时不查,空气中就诞生了清脆的撕裂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轻道一声对不住,又要动手搬动他身子的时候,陈洗砚走上前去帮着她一起将赤尾的尸身搬上了马车。

      郑都雅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提起自己曲裾的一角朝着马车之中走了进去,闭上了帘子。

      众人心中都像是压着沉甸甸的杠杆似的,他们几人在三径城之中与花疫博斗,却不知道城外的场景是怎么样的,若是这笔账被有心之人利用,算在了他们的头上就不好了。

      郑都雅忧思过重,加之旧伤未愈,胸口传来一阵疼痛,但她从来也不会将自己的软弱之处暴露在众人的眼前,因此只是弓着身子弯腰捂住了自己的嘴,宁可喘不过气也不唤人,等到掌心都被咳出来的血给浸湿的时候,她才终于平息了自己的咳嗽,低下了头。

      绮疏天窗之中出去的那些事物,大概都已经到了虹霓国的各处了,现在只有皇城之中的瓷塔还在不停地转动,其余几座重要的城镇和城墙边上那些临时建起来治疗病人的白篷子根本无法抵挡浓郁的秋气。

      尤其,这还是在晚上的时候,机关马车队走到皇城下面的时候,就不断有脚上生着脓疮的人在小路两旁□□,抒发着自己的心中痛苦的。他们手臂身体上那些鼓起来的大包之中不断流出脓水,立刻便有带着尖刺的花朵张开嘴跳上马车。

      郑都雅用手支着头,虽然在闭目养神,但还是感受到了危机,睁开眼睛从飘动的帘子之中看出去的时候,就发现一只嘴中长着尖刺的怪物一蹦一跳地正要从帘子之外钻进来,她将自己的天子剑握在手中,屏息凝神,正要动手时。

      就听见帘子外传来“铮”得一声,一只手伸过来,将钉在花朵上面的那根银针拔出来,随后在帘子外开口:“花疫中生出来的怪物上了贵人的车架,奴一时心急,用医治病人的银针钉死了这样事物,希望贵人勿怪。”

      原来是这样,不过能如此随机应变,那还是十分厉害的,郑都雅微笑了一下,故意将自己的嗓音压低一下,道:“你做得很好,只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赏赐给你。”

      她嘴中还有血块,这么说话声音便像一个男子。出皇城的时候,郑都雅是穿着软甲,骑在机关马上随军队朝着三径城而去的,但是现在坐在车中,不免引起他人的猜测,虚虚实实,她也乐得让别人去猜。

      不知道站在马车外的医官认为她是什么人,郑都雅轻轻笑了一下。透过帘子的缝隙,可以看到医官那一双沾满灰尘布鞋,布鞋下面的形状,是缠了足之后才会变成的畸形。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车轱辘不断转动的时候,只听见站在道旁的那根女医官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奴并不要贵人的什么赏赐,只是希望贵人能在国主面前美言几句,我们这里的药物和布料已经告急了,都是靠着医官们去城外的山上采摘中药,才勉强能撑一天是一天。”

      郑都雅当人也知道虹霓国入不敷出,心中痛苦,不忍心拒绝她,竟然连掩藏自己本来的声音都忘记了,沉声道:“等到回朝的时候我定会向国主禀报,此地的难处,我都看在眼里。”

      帘子下面那双小鞋子很快就消失了,郑都雅心中空落落的,紧紧抓着座椅上面的扶手,随后又放开了。

      离皇城越近,郑都雅心中的恐惧就更加深,那只不过是一座玲珑精巧的迷楼罢了,宫闱有限,夙夕兴亡、无边离恨都在深宫之中发生,被砸碎的十二旒玉串代表着权力的斗争,尽管她很小的时候跪在掖幽庭中,将朽烂神龛之前的蒲团都跪烂了,但是“救人一命,制造七级浮屠”的人并没有出现。

      她不信神,可是等到春日大祭的时候,却不得不低下自己的头,接受春神的认可,人生的矛盾之处也许就在此,或许这也是她的臣子们所想的,明明女子在虹霓国中的地位最低,但是依旧不得不向她俯首称臣。

      这样想着,或许是一种奇怪的心理,她好受多了。春神从敛春台上走下来,持着手中的玉瓶,折柳枝点在各个国主的额头上,代表着神权对于王权的承认。

      就算郑都雅又想要反抗的心思,也不能在这次的春日大祭上露出马脚。

      论起来,兕之上五国根本没有哪一国有单独的能力抵抗敛春台的神仙的,国立最强盛的淳国,之所以没有将这片大陆统一的原因,就是因为数百年之前有人不自量力推行“白雪法”,想要推翻神的统治,致使淳国损失了一大批青年才俊,才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

      五国之间,数百年来各种利益斗争不断,大的纷争没有,边疆之间的摩擦却是常有的事情,短时间必定没有联合起来的机会了。

      虽然举办春日大祭只需要十几日的功夫,但是五国民众准备的时间何止这么一点?在冬季一过去的时候。各国就要派出使者,带着国中最为珍贵的事物去向淳国——大祭一直是也只能是在淳国举办的,只有国土广大无边的淳国才有能力借助天上星宫变化和自身的地理位置来推进大祭的事宜。

      今年,不知道春日大祭又是怎么一副盛况。

      看起来那些绮疏天窗确实将秋气带到了虹霓国的每一处国土,在路途上,郑都雅掀开自己马车帘子的时候,很容易就看到了皇城上面立着的国花。

      炳桥炎炎花瓣张开,里面还不断地散发出黑气,花蕊伸张着自己的身体,灰色的长虹和七彩的流虹不断地在空中转着圈,落地之时就像是册刀一样,不断地将城墙上面的砖块和瓦片打落下来。

      甚至,有一条长虹刺入了朱红色的宫墙中,墙上很快就出现了一条裂隙,蜿蜒而上,直直地连在那些赤金色的砖片下面,白鹤的翅膀掠过金色的砖块,空青子扬手,宫墙的裂隙之中很快就伸出来一根桃花枝,将盛放的炳桥炎炎束缚了起来。

      国花花心之中的两条长虹还在不停地转动,空青子驾鹤,朱红色的喙很快就咬住了还在动弹着的长虹,像是咬住蛇的七寸一样将长虹给咬碎了。

      虽然有乱象,但还是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中,郑都雅放下了遮住马车的帘子,一颗悬起来心放下来了一点。

      但是即将要将手收回来的时候,她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背上传来凉意,借着帘子外的光细细一看的时候,才发现手上一片细小的雪花很快变成水,在手指的两个关节上面流了下去。

      秋天才刚走到尾声,竟然马上就要步入冬天了吗?郑都雅心中一惊,拉开帘子看向外面的世界,雪落无声,已经安静地飘了一段时间了,天地间已经是一片素白了。

      这是初雪,不知道其他几个国家是怎么样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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