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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苦昼短(七) ...

  •   郑都雅大咳起来,血液从嘴唇之中流出去,将堆在地上的那些丁香花都染红了,黑色的尖刺一下子刺中了天窗,少女微笑着,手上的那串水晶制成的丁香花珠串不停地摇晃,她捏紧了郑都雅的下巴,轻声道:“黑刺上面凝聚着秋气,再加上这里是花疫源头所在的地方,秋气自然比别的地方还厉害几分。空中的裂口,看起来像不像是一扇窗户?没错,这扇窗户联通的地方就是和你们的过去和回忆有关。”

      她从郑都雅的身上站起来,身体上穿戴着用丁香结扎成的软甲,紫色的铃铛在风中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女手中出现了一柄斧头,郑都雅还要再动口的时候,少女眼神之中突然迸发出冷酷的光芒,手中的大斧落地,正好砸在郑都雅的耳朵边,细微的丁香花被这一震之力带起,又很快落下,黏在她带着血的脸上。

      紫瞳正对上郑都雅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睛,少女冷冷地道:“你以为兕之上五国的安危是怎么来的?罗刹海国属于这片大陆上最大的一根柱子,镇住了无数的妖邪和棂星门,要不然世界早乱套了。”

      她在说话的时候,手臂上的皮肤很快就变成了一瓣瓣的丁香花,朝着地上落去,远远地有人说道:“阿初,何必和这个人多费口舌?予取予求,生生变化,不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律,有什么好多说的?”

      郑都雅虽然额头,胸腹之间已经受了重伤,但还是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忍不住茫然起来,先前听到的那些句子最终都变成了一句话,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力量,超前一振,竟然握住了天子剑的剑柄。

      身上衣服被血浸泡透了,后面沾满了白色的花瓣,在她面前有十多扇绮疏天窗,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其中包含着皇城城墙下的难民、病人和医生的那扇窗户,想也没想,举起剑就朝着那个地方劈过去。

      天子剑荡开昏翳,一道白光撞向了绮疏天窗,天窗这个时候竟然从中分成了两半,原本还在不断折腾着的秋气这个时候也消失了。

      这样......竟然是可以的么?

      郑都雅心中一喜,转身就朝着其他的几面绮疏天窗而去,穿着紫甲的少女瞳孔骤然缩紧了,手中的斧子毫不含糊地劈向郑都雅,但是这一下子并没有如意——斧子很快就被郑都雅身上的一层白光给弹开了。

      从树上走下来的几个少女都围在她的身边,阿初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她们正托着下巴一脸遗憾地望着自己,她舌头有些打结了,大声问道:“你们笑什么?”

      其中一个眉目间颇有风情的成年女孩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阿初,让你没有休眠好就出来和人打架,这下子连人形也要维持不住了吧?不过没什么关系,我们本就是罗刹海国巫女们的三千紫甲,到时候肯定还是要保护她们的。”

      被她们称作阿初的少女想要伸出手来摸自己脸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变成落在地上的丁香花瓣了,顿时就开始大哭起来。

      郑都雅用天子剑劈碎了几个绮疏天窗,巨大的紫丁香木上就生出来了许多藤蔓,将她紧紧缚住了,提到半空中,花香阵阵,迷人眼目,她瞬间就生出了一股睡意,但是很快又清醒了。

      她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东西了,专注了好久才渐渐能看清地上的是什么东西了,一众穿着紫甲的少女围成的圈子之中,方才还在说话的少女阿初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件盔甲,静静地躺在地上。

      这件盔甲不同于金铁和木片做成的盔甲,上面细细密密的全部都是丁香结。传说中细密的丝线可以将那些飞剑流失全部都挡下来,被特殊的药草浸泡过之后,制成盔甲的丝线会变得坚硬无比,甚至连剑锋都可以挡住。

      这种盔甲只在罗刹海国出现过,上古之时因为濯枝神使和罗刹海国的巫女相恋,于是虹映天降下天罚,巫女和濯枝神使一起在传统的丁香大阵之中又加上了数种变化,抵挡了一次又一次敛春台十二仙的攻击,即将成功的时候,却出了一个叛徒,导致这件反抗的事情功败垂成。

      但是,这里是虹霓国啊,花疫源头出现的丁香花,还真是和赤尾之前的预言对应上了。

      但是这些站在花树下面的人明显并不是罗刹海国的巫女紫命女,按照她们的说法,难道竟然是附着在主人旧物盔甲上面的灵物吗?

      郑都雅实在是想不通了,也不想在思考了,她身后一轮圆日很快就坠入了地平线之下,只剩下残影穿过树冠,投射到众人的身上。

      树下的女孩子言笑宴宴,仿佛真的是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那块被叫做阿初的盔甲静静地躺在地上,看起来年长些的紫衣少女弯腰将地上的盔甲捡起来抱在怀中,轻声安慰着什么。

      方才天子剑落地的时候,还有几面绮疏天窗没有被郑都雅给打碎,她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对着一个缩小数倍的濯缨湖,湖心中有百花杀的居所,这个时候已经被浓浓的黑气给包围了起来。

      郑都雅不爱哭,就算是小时候被众人欺负在冰层上面站一天,最后鞋子被冰给冻住了,脚皮也被粘在冰块上,宫女将热水递给站在冰层上的她,让她自己用热水自救的时候,她都没有哭。

      自我安慰是很有必要的,在这样的时候,郑都雅一般会安慰自己:还好用热水融化脚上冰块的时候,冰层没有变薄,要不然自己就会在三九寒冬之中落进水潭之中,就更加没救了。

      但是看见黑气包围了整个百花杀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不停地从脸颊上面滑落下来,仿佛是站在世界之外的自己听到了被绑住的自己发出的声音:“皇叔,皇叔你还好么小的时候你救我,我好不容易才又一次遇到了你。好不容易我也可以救你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她的声音之中带着哭腔,但是这样的声音并不能让绮疏天窗之中的黑气消失,很快百花杀的尖顶也消失不见,被黑气淹没了,她哭也哭不出来了。

      但是现在她的心中没有后悔只有遗憾和自责,方才在自己的双手双脚还能活动的时候用天子剑去砍那些人口和伤员更加多的地方没有错,不能为了一己私情,放弃民众和财产。

      提不起剑,动作不快,也都是她自己的原因罢了皇,宫中处处都有眼线,她虽然有心却是无力,没办法将那些东西很快得利用起来。

      郑都雅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平常的时候,她并没有过这样子消极的情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被绑在这一棵巨大的树身上,或许神智也会受到影响,树下那些附在盔甲上的灵物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她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来,但是刚才举起天子剑劈碎绮疏天窗,已经花光了太多的力道,现在根本连手指都弯曲不起来。

      虹霓国精锐之师,大概不会在此地全军覆没吧?

      “你们看”,抱着紫甲的少女抬手,面无表情地朝着很远的地方指过去。

      郑都雅也抬起头顺着她们的视线朝着远方看过去,现在紫野已经是漆黑一片了,甚至要靠花朵上面散发出的淡淡紫光,才能分辨出众人在何处而动。

      那些在紫野上空的绮疏天窗中颜色各不相同,显是皇宫场景的便是点上了无数的蜡烛,有如白昼一般明亮耀眼;在宫墙下面,只有一抹夕阳的影子了;东篱城中,用白布搭起来的医馆中,队伍排得老长,白色的帐中隐约有火光在跳动,很明显只是点了一盏蜡烛灯罢了。

      黑气凝聚成的尖刺不断地进入绮疏天窗之中,将里面的事物绞个粉碎,几乎是每一对士兵和橘枝子女的身旁就有这样的一个天窗,里面对应的城邑与建筑正好是他们在意的那些事物,或是故乡或是爱人所在的地方,或是想要博取菜豆腐和权力的地方。

      不停地有附在盔甲上面的少女面带微笑,告诉他们有关绮疏天窗能通到心之所向之地的事实,这些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士兵纷纷拔出自己的剑要将黑气凝聚成的刺砍断,但在那些紫甲少女攀上他们脖子的时候,很快就倒在了地上。

      坐在地上的橘枝子女根本没有见过这样残酷惨烈的场景,只是上前将倒在地上的士兵扶起来的力气,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中一对,士兵的盔甲已经全部扎进了肉里之后,橘枝子女已经撕掉了自己的两个袖子,用来包扎他身上的伤口,但是将甲片一块块从他身上除下来的时候,大块破碎的皮肤就露出来了。

      橘枝子女迟疑良久,还是将自己身上那件包含着王花茎脉的紫色镂空外袍给脱了下来,覆盖在他的身上。

      士兵这个时候还有一些知觉,虽然抬不起手了,但还是很腼腆地拒绝道:“小姐......我可真是对不起你......没有将黄花采集完的话,你会受罚吗?”

      橘枝子女从小就被养在深闺里面,本来给男子脱衣服将甲片一片片地从他的身上摘下来,在她眼里本来就是一件冒了大不韪的事情了,听到他竟然开口和自己说话了,于是慌忙站起来,这一下子剩下的半件带着王花经脉的衣服就碰到了身后的绮疏天窗。

      绮疏天窗中的黑气拼命地挣扎起来,好像非常抵触这件镂空的外袍。

      少女一愣,伸长了自己的手臂,趁着自己身边没有紫衣女的时候,踮起脚尖将残破的外袍挂在了绮疏天窗上面,竟然成功地禁锢住了那根黑气变成的长针。

      从来没有这么高兴的时候,她一激动竟然就忘了男女大防,转过头去匍匐在草地上用膝盖前行,正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士兵的时候,只见他嘴角流出来的血已经凝固了,将整张嘴都封住了。

      她缓缓伸手,探查了他的鼻息,随后无力地坐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轻轻地哭起来:“我都已经想好要和你说什么了,刚才没有和你说话,希望你别怪我。”

      在悲伤之下,她也说得语无伦次,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出现的穿着紫甲的少女,少女眼神冷酷无比,将自己手中闪着银光的斧头高高举起,正要朝着橘枝子女的头顶砍下去。

      斧头的刀锋离她的肩头还有半寸距离的时候,紫甲少女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鸟鸣,一只身上燃烧着熊熊火焰的飞鸟咬住了刀锋。

      赤尾从地上站了起来,身旁是数件熊熊燃烧的紫甲,他什么也没有说,手臂上面还站着数只飞鸟,飞鸟扇动着翅膀,飞到紫甲少女的身后,带着她们身上穿着缂丝紫甲也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看到了地上坐着,双目失神的紫甲少女,赤尾便用自己的传音火鸟将讯息传给了大湖上面的橘枝子女和士兵:“方才诸位用王花茎脉染成紫色的袍子已经留不到明天了,士兵要帮助橘枝子女将袍子罩在那些空中出现的裂痕上!”

      这个讯息一传出去,紫甲少女们对视一眼,朝着赤尾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怒意。少女们手上的水晶铃铛不断地晃动着,铃铛之中像是有一个不属于人世间的声音在不断地念着什么:“。是身如泡不可久立。是身如焰从渴爱生。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梦为虚妄见。是身如影从业缘现。是身如响属诸因缘。是身如浮云须臾变灭。是身如电念念不忘。”

      重复来重复去,尽是这几句话,众人的鼓膜都要被震碎了,但是穿着紫甲的少女却悠然自得,有些甚至围坐在一起,抓起了地上的那些花朵洒向空中,竟然有一种大战之后的松闲。

      这样下去大概是不行的,连路都走不动,怎么还能用袍子将那些绮疏天窗给遮住呢?

      赤尾的心中不禁流露出一种忧虑的情绪,大概是觉得大厦将倾,终于无计可施了吧。

      但是......他看见已经跪倒在地上的橘枝子女,竟然以一种非人的姿势站了起来,慢慢地朝着绮疏天窗走过去,用力伸长自己的手将镂空的袍子挂在天窗上。

      此时空中一轮白月,更衬得地上带着血的袍子显出一种凄楚的美丽来。秋天的月亮,再圆满,也不免带上一层凄凉。橘枝子女似乎是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将带着王花经脉的袍子挂上绮疏天窗的,在松手之后,她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

      赤尾国师正要上前查看情况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后心一凉,一个穿着紫甲的少女抱住了他的脖子,带着他往地上一滚,微笑道:“大人在往哪里看呢?不好好对付我,却老是看野眼。”

      声音娇媚异常,赤尾的脊柱骨却都有些发凉,这声音分明就是自己的爱人常说的话,背后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贴着他脖子的那只手很明显并不想放过他,食指一只贴着他的喉结转动,柔肠百转,那毒蛇似的声音还不断地响起来:“好哥哥,停了我们手腕上铃铛发出来的声响,那些完全没有法力的凡人竟然还可以动弹,真是好了不起呢。”

      她手腕上的水晶铃铛还在不停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赤尾冷着脸,反手捏住了紫甲少女的手腕,将一整串铃铛都捏碎了,水晶沫子瞬间化作齑粉。落到了丁香花海之中。

      少女带着幽怨意味的声音响了起来:“哥哥,真是郎心似铁呢。我悄悄地告诉你好了,那些倒在地上的人要是动弹一下的话,身上的经脉和骨骼就会一寸寸地断裂哦。这是秘密,我只告诉哥哥一个人。”

      赤尾想要挣脱身上之人,去查看那个姑娘的伤势,但是少女整个人全部都缠绕在他的身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少女带着馨香的声音不再响起,赤尾笃定,她是在和自己一起看着远方的景象——那些平日里听不得一句罚的少女,很怕他身上会冒火的少女,这个时候竟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原处的那些绮疏天窗走过去,虽然她们甚至只能动一步两步就朝着地上倒去,但是很快就会有甲片已经刺入了皮肤中的士兵将她们搀扶起来,带着她们走向天窗。

      赤尾感到自己的眼睛中好像有泪光,但是他很快就停住了自己乱跑乱撞的情绪,弯曲手肘朝着身后的紫甲少女撞过去,但这个时候他的手肘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样,竟然敢到有些疼痛了。

      少女身上的紫甲切进了他的肉中,她微笑着继续说道:“我身上穿着的紫甲可是用毒水浸泡过的,哥哥,看起来你活不长了。”

      没等赤尾再出手,她很快就从他的身子上面溜了下来,踩过地上的那些丁香花瓣,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赤尾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还是在胸腔之中不停地跳动着,他从小修习火系法术,知晓人体五脏对应的属性,火对应心脏,他至少可以再撑一段时间。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袖子下面应该已经浓黑一片了,全是丝丝缕缕的痕迹。此时他的心竟然非常平静,数千个铃铛不停地摇晃,他的耳朵之中全部都是《维摩诘经》的内容,从小随着老国师学习观测星象和挑选王花、应对王花的术法,大概自己的终点也在此处吧。

      他默默地想着,手臂上火焰变成的鸟儿不再叫嚣,最终化成数点著烛火,慢慢地燃烧着。郑都雅还被绑在丁香花树上,他至少得将一直和他不对付的国主救下来,以人对抗这种来自远古的力量,大约真的是在以卵击石吧。

      昆仑的仙人大概是不行的,不知道来自灵犀界的陈洗砚有没有什么办法?那个少女又是他的什么人?爱人?朋友?

      赤尾心中流淌过一阵温暖的感觉,但是这个时候也没忘记让自己手臂上站着的飞鸟超着郑都雅而去。心脏处传来了震痛给,他的侧脸紧贴着松软的紫藤花海,橘枝子女和士兵不断地倒在地上,和他处于同一水平线了。

      拼尽全力,至少也不要出现橘枝子女这个词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了,他摇了摇头,就算是战死在花疫的沙场上,也要好好地将她们的尸骨送回到家乡。

      就在眼睛快要合上的时候,他视线瞥到了皂靴的一角,靴子上面很干净没有沾上花瓣和血迹。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场面确实比较难写~脑子中虽然有画面,但是根本不能用文字表达出来。脑子里的画面很璀璨,但是写出来很贫瘠也很乱~(暴风哭泣)
    为了写大场面我特意去搜了点资料~也就是反高潮技巧,虽然我并不知道这场上面的高潮在哪里((⊙﹏⊙),是不过是刻意穿插了回忆和慢动作,也算在合理的范围里面拖慢了节奏
    ......后面最少也有四个大场面要写,希望能不断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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