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敌贴贴了》野良舟

107、探心花（五）

　　女子纤腰如柳，一摆一摆地朝着他走过来，搔首弄姿，缠在她臂膊上面的那条蛇也不停地绕着他转圈，拨弄着他的头发。

　　陈洗砚心中烦闷，但是一下子也不能拜托眼前的桎梏，那蛇尾又不停地在他脸上转动，他便一下子张开了自己的嘴，咬在了蛇身上。

　　紫红色的血顺着他的下巴流动着，女子指甲被在他的脖子上面一刮，微笑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加入我们，和我们一样留在这样的地狱之中，让意识扎根在这些毫无养分和空气的石柱中吧。你是仙人，到羽化的时候下场说不定还比不上我们。”

　　陈洗砚咬紧了自己的牙关，怒目而视眼前的魔。原本长在那些石柱上面枯萎的青阳花这个时候都纷纷飘落，落在他的肩膀和怀中。青阳花是春天的象征，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些花朵，他心中竟然有非常不好的预感。魔根本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恶意，从那道棂星门中游走出来，绕着陈洗砚转着圈，像是在低声吟哦：“你也看见了吧？或许你是在好奇，这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青阳花。那是因为，掌管着春天的那位神陨落啦！”

　　真是晴天里降下霹雳了，陈洗砚急得将方才含在嘴中的蛇血全部都咽了下去，轻声告诫自己道：虽然我和幼青受命的时候春神身上出现了天人五衰的小五衰症状，但是却对没有这么快......绝对没有这么快。

　　魔似乎知道他逃不出自己的掌心了，于是将整团黑气聚拢到了棂星门的顶端，冷笑着说道：“神仙大概都是喜欢自欺欺人的，现在秋气这么严重，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春神陨落之后有未完成的心愿，所以产生了心魔吗？”

　　魔的声音就像是利刃一样，瞬间将他的心智割了个七零八落，陈洗砚嘴中都是血腥气，在巨大的威压之下终于将一直挺着的脖子垂了下去。

　　“本来敛春台上面的春神倒也不必在陨落之后如此狼狈，是因为有人硬生生地将他的肉身和意识分离了，然后他就正好就被囚禁在这座棂星门之中，和我们一样忍受着无间地狱中的苦难了。曾经呼风唤雨，随意制定春天的神仙，死后连同归万古尘的待遇也没有啊。”魔继续说着。

　　陈洗砚双目已经微微发红，若是春神的神识真的被囚禁在棂星门之中的话，无论如何也是要将其解救出来的。

　　他心中飞速盘算着，虹霓国的花疫严重，一定是这些棂星门中封印着的心魔得到了春神的力量，将封印冲得松动了，才造成的后果。

　　魔依然在不停地微笑着，轻声说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全都知道，都听得到。春神句芒的残骸和这座棂星门下面镇压的神仙已经融为一体啦，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呵呵呵，呵呵呵。”

　　它顿了一下，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在陈洗砚的耳边说道：“春去秋来，春天与秋天是对立而存在的事物，互相限制。虹霓国的花疫向来就是五国之中最严重的，当然是因为这三径城中封印着秋神的意识呐。两种意识融合之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能分开了。”

　　陈洗砚的双手都沉没在泥沙之中，虽然是在水中，但是耳中却听到了刮着砂纸的声音，魔似乎已经看出他力气衰竭了，将魔气凝聚成数十条水蛇一样的事物，上去缠住他的脚。

　　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那些绕住他双手双腿的事物上面出现了金色的像是被灼烧过的斑点，数条黑色的绳索就此断裂，魔声音中也有些惊恐，颤抖着说道：“我只不过是想要让他见识一下棂星门中的事情罢了。”

　　陈洗砚听得一头雾水，方才也不知道身上是从哪里生出了一种力量，不过在挣断了那些绳索之后，他竟然可以抬起头来正视眼前的魔了。

　　暗流涌动，那些嵌在棂星门两侧石柱裂隙上面的青阳花一朵朵地飘落下来，陈洗砚突然发现自己身周的水流似乎都慢了下来，青阳花化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形象，背对着他，一手抱瓶，一手持着柳枝，朝着那些被禁锢在石柱上面的人点去。

　　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恐的神色，但是很快就用嘲讽的表情敛去了惊恐，绕道那个老人的身后大声嘲笑道：“早就已经沉到泥泞之中的人，却还想着要去救别人，圣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揣摩啊。”

　　老人放开了自己手中的柳枝，让流水带着折柳朝着水面之上而去，将陈洗砚那盏留在棂星门之上的心灯给卷住了，扯了下来。

　　陈洗砚依旧被那股威压阻挡着起不来身，老者将心灯递给他的时候，轻轻地用手覆盖住了他的头顶。他依稀记起了自己初来敛春台的时候，春神也用这样的像父亲一样温暖的手覆上自己头顶，昔日殷殷教诲、谆谆嘱托，还在耳边回荡，但是说出这些话的人却早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心中的念头给了他巨大的力量，他的手脚竟然都可以动了，虽然魔神的威压无处不在，像无数柄金铁小锤子一样锤着他的手臂，但是很快他还是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紧紧地拉住了春神的手。

　　不敢放手，害怕一放手就再也见不到这位长辈了。

　　魔似乎有些惊讶，操纵着门中的黑气来缠陈洗砚的腿，直到控制得他不能再挪动半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魔微笑着说道：“虚张声势，春神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妄想着要从秋神之中分离出去，这不是不自量力么？”

　　有的时候，人能关注的不过就是自己的一幕三寸地罢了，陈洗砚看到故人心中酸涩快乐一起聚在心头，一时间竟然望了自己是来此地寻找花疫源头的，无奈魔神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色的事物洞穿了春神的身体。

　　魔神喋喋怪笑着，大声说道：“要是我帮他打开了其中关窍的话，你能帮助我脱离这座棂星门的束缚吗？”

　　陈洗砚这个时候警觉起来，魔神似乎并不是在对他说话，难道说他身后还有什么东西吗。

　　正当他不解地想要朝着身后看过去的时候，一缕魔气突然狠狠地缠上了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再转动半分自己的脑袋。

　　魔神仰起头，朝着那个少年的身后看过去，只见无数青面獠牙的鬼魅和无数支离破碎的白骨堆成一座小山的形状，尸山上面长满了火红的莲花，莲花的花心之中生出无数只手来，朝着陈洗砚够过去。

　　这座山一直堆到离水面很近的地方，更是将原本幽暗的水下世界挡得一点光亮也没有了。

　　魔神说到底不过是秋神的心魔罢了，在水底这么久，每年都将秋气放出去，力量几乎已经消耗殆尽，现在春神陨落，法体被人投到此处，倒是带给了它不少的生机。

　　但春神六根清净，不像心猿意马的秋神那样，身上没有一点可以培育处心魔的事物，现在看到陈洗砚背后的事物，他反倒是觉得自己有利可图了。

　　陈洗砚双目赤红，将面前的柳枝紧紧地握在手中，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很快就被流动着的水波给带走了，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那些青阳花的碎片很快就散开了，站在他面前的春神逐渐被卷进了洪流之中，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逐渐从躯壳中脱离出来，随后听见了躯壳中传来的大吼：“不！不！”

　　可是轻轻一声呼唤，根本是无济于事的东西。魔绕到他的身后，轻声说道：“只要进入那座棂星门之中，你就可以再一次见到春神了。春神的心中并没有心魔，所有的只不过是执念而已，现在见到了你们两个，他要托福出去的东西也没有了，很快就会烟消云散的。”

　　若是春神烟消云散的话，秋神身上的力量也会相应地变弱，秋气已经在虹霓国肆虐了这许多时候，现在放弃就有功亏一篑的嫌疑了。

　　人在大喜大悲的时候都是木木的，他于是绕到陈洗砚的身旁盘旋了几次，微笑着说道：“春神是你的老师、你的父亲、你的朋友，他一个人在棂星门之中，未免太孤寂了一些，神就这样死去的话，既不能进入虹映天上面香火长燃的灵堂之中，也不能顺利地通过奈何桥。可惜往年能使‘东风入律，谱成春歌’的神沦落到要被那些孤魂野鬼蚕食的地步啊。”

　　陈洗砚什么也没说，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朝着黑气汹涌的棂星门之中走过去。

　　原本在门之上的心灯突然暗了下去，花叶都收束了起来，变成一个小花苞落到了陈洗砚的脚边。

　　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说着不要去，但是陈洗砚早已经听不见什么声音了，棂星门中巨大的黑气朝着他而来的时候，只觉得十分舒服，像是惠风拂面那样的感觉。虽然知道自己是在一步步地走近深渊，但是却止不住自己的脚步。

　　三径城上空，一朵紫色金边的云缓缓地停下了。短短数十日，空青子身上的骄傲之气已经尽数褪去，倒有一种自己已经经历了许多年月的感觉出来。锐气磋磨殆尽，这几日他的情绪都有些低落，这个时候打开了自己小几上的琼壶，将其中的精怪放了出来。

　　紫气化形，变成一个穿着紫衣的少女伏在他的膝盖上面，用手指着下方的黑色漩涡，微笑着说道：“你看那里，水中好像有漂浮着的青阳花。”

　　空青子霍地从祥云上面站起身，朝着黑色的水中看去，果然见到了一朵青阳花正在不停地打着转。他正要催动着自己的法器停到水中去的时候，一只白色的鸟儿擦过他的脖子一下子跃入了水中。

　　伏在他膝上的少女站起身，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轻声道：“小道长，你的脸开了一道口子。”说完她便用自己的指甲碰了碰他的脸，将那层血给刮了下来，放到嘴中咂摸了一下滋味，烟视媚行，眼中是说不出的妩媚。

　　在尝到人血的滋味之后，她眯了眯自己的眼睛，抓住空青子的手，印下了一个吻，微笑道：“小道长修炼的‘心如明镜’功法似乎已经破了呢。”

　　空青子没有理她，伸足踏上了祥云的前端，朝着那只扎进水中的白鸟望去——那只白鸟的身上有一个红色的宝石，宝石上还有一个金色的鱼钩，方才划伤他的就是这样事物。

　　他的双手交错握在一起，身后的精怪想要上来搂住他腰的时候，被一阵大风掀出去，砸在棋盘上面，那些棋子全部都朝着云中落去。水面上升起一个漩涡，空青子站在云边上，那水已经逐渐变浅了，看得见里面露出来的飞檐翘角——那是棂星门上面的一块石雕。

　　白色的鸟散发着莹莹的光芒，朝着水中而去，空青子扬手，一朵小云朝着水中黑色的漩涡靠过去，护着那只鸟儿。

　　陈洗砚像是被嵌进了那面黑色的高墙之中，整个人都被黑气包裹了起来，外袍上面绣着的双合这个时候依然张开了自己的翅膀。

　　此刻他的世界万籁俱寂，耳中响起了低沉的梵音，像是这条道路上面最后的挽留。

　　但是一声清脆的鸣叫打断了那些梵音，他转过头的时候只见一只雪白的鸟儿撞入自己的怀中，顷刻间整个人心中都明朗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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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魔 幻 现 实 主 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