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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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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陈启轩没急着开工,他叫上裴寒和许滨,来他家看电影。
做乐队的情怀在,和学生时代边拍桌子边唱《We Will Rock You》的记忆,三人默契地选了重温《波西米亚狂想曲》,讲述皇后乐队传奇音乐生涯的传记片。
啤酒喝没了,陈启轩去超市买,他回来时,两位好友已在看。
但看的是叶落之时乐队自制的,庆祝十八周年的纪录片《风起于叶落时》,投影屏幕上,许愿签的镜头,他们十五岁的青涩笔迹出现——“我们要做中国最伟大的青少年乐队!”
“青少年”的下边,还补充了“青年”、“中年”、“老年”的词语,范围也从“中国”扩展到“世界”,和要看的电影一比,陈启轩顿时有种班门弄斧的荒诞感。
他走近,拎着啤酒坐下:“别看了,班门弄斧的。”
下个镜头,许愿签的纸张发旧,结尾多出加字的符号,写有孩童稚嫩的笔迹,三个字——
“的妹妹”。
播到这,陈启轩顺手按了暂停,让裴寒细看,他建议道:“哪天我剪个小樱的cut给你。”
“小樱和正片我都想看。”裴寒盯着池樱的笔迹,嘴角含着笑,“反正咱们有空,我俩正好把你们的也看了。”
“对啊,”许滨应和兄弟的观点,“给哥们看看,你们早年的现场。”
“行吧,就当抛砖引玉。”陈启轩拉开啤酒拉环,给好哥们做解说。
两种不同的道路,造就荼蘼和叶落之时的不同底色。前者彰显反叛,游离在现实与乌托邦中,绚丽的闪蝶蓝,在阳光下透出斑斓色调,而后者歌唱日常,书写在温馨的生活上,秋天暖意的枫色,饱含童话色彩。
纪录片中,成员们的家人纷纷出镜,记录他们从少年到中年,再到结婚成家,迎接新生命。其中,变化最大的要数池樱,视频片段记录她成长。
七岁的池樱喊着要弹吉他,池枫拿了吉他给她,她趴在吉他旁用力一拨,手指拨红了,委屈巴巴流下眼泪,众人都凑过来哄。
看着池樱鼓起包子脸,裴寒不禁笑起来,双眼留存美好画面。
见裴寒还回味池樱的可爱,许滨对着五人的校园合照出神,陈启轩不得不扫兴地提示道:“要打架了,你俩别吓着。”
叶落之时刚成立,大家就约定录下每场排练,将来等他们火了做成纪录片。于是,裴寒和许滨作为独家观众,有幸观赏到“大场面”。
第一场新春演出前夕,大家忙着备战竞赛,没精力排练,演奏时略有生疏,不断出错。少年气盛,人又倔,很快演变成甩锅,互骂对方是混子,不想干了,最终在摄像机前大打出手。
怕摔坏大件乐器,大家只敢扔鼓棒,气得鼓手陈启轩捡回鼓棒就揍。镜头里若干拖鞋飞过,吵架声突破隔音限制,引来大人们拉架。
原生态的打架一刀没剪,脏话没消音,两名特邀观众先是一愣,随后大笑,笑到直接后仰,酒险些洒了。
“我说,没看这片子,我真以为你们都是文明人呢。”许滨手按在岔气的地方,乐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池老二偷袭可真6啊,笑死老子了。”
“我们当初也打,比你们严重。”裴寒靠着沙发,讲起往事,“我们有次排练,突然就吵,抄完开打,老警察来调解,说我们在外地打拼不容易,要和和气气的,别总吵架打架。”
旧日岁月与如今交织,陈启轩似有所感,他感叹:“以前打归打,没打完就和好了。”
他敛起笑意,又按暂停,问两人:“你们有没有影像资料,我找人帮你们做片子,留个纪念吧。”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传来呼吸声。
身为朋友,相似的乐队经历,陈启轩更能共情——命运如一只手,将他们五个聚拢,成为最亲的兄弟,又无情拨散他们。
他耐心等,等来裴寒开口:“启轩,谢谢你。”
灌下大半罐啤酒,许滨深深叹息,他重重一搁易拉罐,对陈启轩说:“启轩,你不问,我们都快忘了,我们兄弟五个,认识也十八年了。”
又拉开一罐啤酒,陈启轩递给许滨,他沉声向好友许诺:“我帮你们到底。”
临近下班,裴寒发来微信说他刚到公司。池樱瞄一眼,裴寒换了头像,七岁的她一身红色小裙子,举着沙锤,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拍摄于叶落之时的第一次新春演出,下午裴寒说要再看点别的,是乐队的纪录片。池樱唇角漾起微笑,她关掉电脑,收拾好零碎小物件,等裴寒上来。
手牵上,池樱挠挠裴寒手心:“怎么想起换头像了?”
“天使降临到人间,当然要让人们看见,我们小樱有多可爱。”裴寒上手戳池樱软嫩的脸蛋,不无惋惜道,“可惜婴儿肥消了,我没得捏了。”
“别捏,我嫌疼。”池樱抓牢裴寒的狼爪。
能用恋人的童年照做头像,对她是新鲜体验。上了车,池樱手搭在手刹上,大方提出请求:“给我看你的童年照嘛。”
不,火灾中,相册估计会被烧毁,她收回手,讷讷道:“不方便就算了。”
“照片在我网盘里,扫描的,相册跟我爷爷一块火化了。”裴寒忽然庆幸,他提前保留过电子版,哪怕外界变迁,有数据在,回忆就也在。
他掏出手机:“给。”
录入过指纹,池樱解锁手机和网盘,最上方的“家”文件夹。她点开照片,文件名标注时间地点,详细到村庄具体谁家的房子,县城的小广场,和市里公园的侧门。
祖坟位于裴寒家乡的邻省,他爷爷奶奶长眠在那里,照片标注得那么详细,说明他不会再回去了。
有几张图只用数字编号,它们格外窄,不符合照片的通用尺寸,像被裁剪过。
池樱猜出,是裴寒与父母的合照,他裁掉父母,留他自己,一个没笑脸的孤独小孩。从日期算算年纪,那时裴寒父母早分别再婚,各有子女,连陪他照相,大概也很不耐烦。
低气压萦绕在车里,一股灰雾涌进,将池樱围拢,到裴寒看不见。车驶出繁华的街道,他找了处车位停下,解开安全带靠近:“小樱。”
“我心疼寒哥。”池樱滑过,不看被裁掉的照片。
屏幕定格在裴寒童年的笑脸上,池樱垂下眼帘,与他相对,遮掩眼中盘算。
幸好裴寒父母去世时,他的弟弟妹妹已经成年,没理由要求他抚养,也够老实本分,没拿他名头来做噱头。
不然他们借此发难裴寒,或上节目炒作控诉,她很难不动用手段。
一只纯白的兔子,接收灰暗的情绪,将它侵染成阴郁的灰,而那片灰暗来自他。裴寒抚摩池樱颈侧,卸掉锋芒后的温和仅她可见:“我们每天不甜蜜吗,为什么现在还心疼我呢。”
荼蘼,裴寒的生命之花,以痛为养分生长。先失至亲,再失挚友的苦痛,池樱想,比起事业,裴寒宁愿用它换回家人与朋友。
“你失去的太多了。”她说。
“你啊,”裴寒轻叹,他摸着池樱的头,无奈又宠溺,“你这样说,不就更给我机会卖惨了吗,我会顺杆爬的。”
池樱冷下脸,面覆霜雪的凝重:“阐述事实不叫卖惨。”
她够强大,够坚定,如青竹拔节挺立,如果池樱也对什么肯定,那他可以去信。裴寒点头:“好,不叫卖惨。”
“那我要顺杆爬了。”他在池樱脸颊印下一吻,“裴寒绝对不能再失去池樱。”
微凉的触感,与裴寒的唇珠一同印在池樱肌肤,原来车里再暖,他的反应,始终也滞后。
她牵住裴寒右手,他忽地停住,一个有些突兀的结论:“我应该去考手动挡。”
“?”池樱疑惑。
“我的右手就能和左手一样爱你了。”裴寒考的自动挡,平时不常用的右手,也只需拉放手刹和挂挡,少了为爱学车的信念感。
“不,你的右手挺爱我的。”池樱轻咳两声。
灰雾散尽,裴寒抓着池樱手不放。
任由裴寒牵她手,池樱她按亮裴寒手机,给他看照片:“我想选四张,代表四季,换季了就换头像。”
“其实不仅代表四季。”裴寒吻了吻池樱手背,“它代表,我被你真实地爱着。”
裴寒头像的她童年照,拍摄角度与视频里有差别,池樱查看大图,看出手机的倾角——裴寒对着投影屏幕拍的。
她反手回握,捏住裴寒:“三个人看纪录片,你没少按暂停吧。”
俏皮的尾音把裴寒勾牢,他笑:“我朝启轩要了视频,想剪个你的cut。”
纪录片经过后期制作,池樱的镜头里,加了卡通字体和贴纸,适合他收藏。
听裴寒提到纪录片,有新想法自池樱意识海中上浮,冰山藏在海下那部分展露。她拿相机为荼蘼拍下的、致敬披头士的照片,和他们的生活照一起,在信息时代立起一处秘密基地。
打开车内暖色的灯光,池樱问裴寒:“你想做你们的纪录片吗?当年我拍过的照片,还留在旧相机里,拷到电脑里,比从网盘下载快。”
设备更新换代,而它承载的会永久流传,记载一个又一个时代。
挂到前进挡,裴寒放下手刹,他露出随心笑容:“先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