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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 10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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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练歌房,陈启轩不慎碰落铃鼓,声响没制造出气氛,反倒更显冷清。啤酒在茶几摆着,他没拿,拧开一瓶矿泉水喝,润润嗓子。
“你这情况持续多久了?”陈启轩迟钝地问出。
并非幸灾乐祸,实在是许滨也拿裴寒没招,他喝了口冰啤,凉飕飕答:“荣城那边,大夫都快被他气得破防了,你说呢。”
能让问诊多年的医生生气,要么家属医闹,要么家属或本人不配合治疗,裴寒没家属,那只会是后者。
回想这大半年,裴寒的所有反常表现,陈启轩眉头皱成死结,他径直问:“寒子,我说句难听的,你要是得了癌症,你治还是不治。”
“那玩意跟癌症又没可比性。”裴寒漫不经心挑挑眉,压根没当回事。
许滨和陈启轩对视,在裴寒面前,无端升起一道屏障,将他们隔绝。两个人,一个是最好的兄弟,一个看人眼光极准,谁都看不清他。
“那是病,是病就得治。”陈启轩坚持要劝。
最懂裴寒,许滨摆摆手,叫陈启轩别操心:“启轩,别管了,他就不听,不去,你能有啥办法。”
他们劝,裴寒未必听,而能让裴寒听进去的就一个,陈启轩改搬救兵:“小樱知道吗?”
在问时,陈启轩大致有了预想——如果池樱知道,裴寒还可能放任自我吗?
裴寒整个人陷进沙发里,他随性又慵懒,眼皮半抬,仿佛在聊平常的小事:“小事罢了,没必要让她知道。”
重要的事,能被裴寒以轻飘飘的口吻讲出,陈启轩出言反驳:“它是小事,就没大的事了。”
要劝得动,哪还有今天,许滨倒在沙发上:“寒子你就骗吧,别骗着骗着自己都信了。”
“今晚早点睡,明天要二轮选拔。”裴寒生硬转移话题。
大公司的背景调查颇为专业,经东音再做筛选,有过不当言论和行为的乐手被剔除名单,最大程度减少乐队组建后的争议。
拿到二轮名单,选拔当天,池樱和裴寒同到现场,四个人在评委席闲聊,等东音的三位评审来。
他们做乐队的,时间久了,情怀看得比任何事都重。上次险些被投机者蒙骗,陈启轩也更谨慎,他问让他们醍醐灌顶的池樱:“小樱,你觉得要想做乐队,什么最重要?”
以旁观者的身份熟悉两个乐队,沉浸式体验两组音乐人的日常,池樱自信能算小半个圈内人。
她分享她的观点:“我觉得是融合,和生活节奏。要每位成员都同等融入才行,不要搞小团体。像那校园乐队,他们都成固有小团体了,又对寒哥和许滨有偏见,不会用心去接纳的。大家还要有共同爱好,没爱好的话,就会少一个了解彼此的途径。”
三月份了,又快到一年清明,每到这时,他们心底的隐痛感就愈加强烈。裴寒平静眼眸下,埋藏深重暗流,他握住池樱右腕,她的朱砂染上他体温。
“品行也要端正,不该沾的别沾。”他说。
知情仍加盟,错在黎正飞,他们从来不否认。但丁元翔偷装窃听插件,让背后组织伺机报复,造成多人死伤,是丁元翔一众丧心病狂,毫无道德底线。
“这点是前提啦,免得干扰到大家生活。”池樱左手叠上裴寒右手,玩起叠叠乐。
“小樱说得对,是要融入,我那次一时上头,被那帮人骗了。”许滨感慨道,“回头一想,他们说不定私下排斥我、说我坏话呢。”
靠在裴寒肩膀,池樱笑着说:“我能帮到大家就好。”
吸取教训,二轮选拔改换场地,取消乐手发言环节,采用音综的盲选制,评审们坐上转椅,背对舞台,再按喜好转身。
在场的都自己人,裴寒拍了两下腿,诱引意味的邀请:“小樱,你那椅子撤了吧,坐我腿上,我带你转。”
“正经点。”池樱一记小拳捶在裴寒掌心,被他大手包住。
灼热滚烫,那场高烧旷日持久,从未止息。
“不正经。”裴寒拇指伸进池樱的拳中。
从要唇印、睡大床房等肤浅的外部撩法,到温柔语气的走心撩法,裴寒的恋爱商见长,许滨对此很欣慰。
还好,五年的分离,没让好兄弟与池樱一直生疏。他打趣道:“寒子,本事长了啊,瞧这打情骂俏的。”
“就牵个手。”裴寒淡淡笑。
撬松池樱拳头,他右手覆在其上,左手抚过她手,一寸寸揉捏。
表面是普通抚摸,只池樱能感受到,盖在裴寒手下隐秘的亲昵,手不止是手,他模仿着他们的亲密动作。
手微抬,池樱蹭过裴寒的手,有意在他手茧处停留、轻刮,像亲热时她的迎合。
果然,池樱看到裴寒读懂“手语”,他眸光似要穿透她,撕去她全部阻隔,再与她相贴。
仅仅几秒,他撤走手:“行,我认输。”
再摸下去,裴寒能想到,他会怎样抓着池樱的手,再按在哪里做哪种事。他起身,借整理仪表拽了下卫衣,搂过池樱的腰,带她回她座椅。
他人视线的盲区,池樱“无意”碰到裴寒,两人距离缩小若干厘米。
“手滑。”她用唇语说。
随即,她听见裴寒压低的威胁:“今晚就让你腰间盘突出。”
捂嘴偷笑间,池樱瞄到裴寒大步走回他座位,她猜,他在想晚上如何对付她。
东音的三位评审到场,浅聊几句后,二轮选拔正式开始。
池樱瘫进舒适的椅子里,她懒懒伸展四肢,静等乐声来袭,裴寒的温度传到她指尖。
她睁眼,裴寒在对她笑:“我们牵手转吧。”
裴寒一笑,布景与灯光都黯然失色,灿烂映在池樱眸中。池樱拉拉手,裴寒保持和她牵手的状态,奉命走到她身旁。
她小声说:“手来。”
她引导过方向,裴寒手移到她唇边,池樱轻吻他漫溢才华的指尖,朝右侧他座位推了推。
“不可以违反物理定律。”她留恋着,对他讲。
“听你的。”裴寒坐回座位。
没多余的环节,乐手进场表演,直入主题,一阵激昂旋律奏响,为电吉他注入狂放的生命力,音符顺滑到极致。
盲选的确放大感官优先度,乐声具有通感,像骑着自行车飞驰在公路上,吹来清凉的风,有点霸道,又想让它继续吹拂。池樱骤然记起,那年全家去自驾游,路边野蛮生长的野花,人迹罕至之处,它开得恣意。
她感知到共通的精神内核,自我又不自负,没有自恋式的炫技,带着流动的融合性,乐队的一块拼图在等待同伴。
向周围看,池樱才知大家都已转身,而她在最后。
她转过椅子,对面是位女吉他手,高且瘦,却也极有力,在忘我演奏着,马尾划过潇洒的弧度。
池樱对吉他手有印象,对方话很少,不煽情,评审提问时,只说“想说的都在简历里”。一轮选拔时演奏风格偏抒情,而到二轮,风格骤变。
情感陡然回转,低音落至低谷,再拔升到顶峰,飞鹰征服浩渺天空。池樱手托腮安静品味音乐,她能想象到,名叫白乔的吉他手在裴寒演唱会上,纵情演奏他创作的乐曲,释放自由的灵魂。
让她有想多听几首的冲动,一曲结束,池樱和众评委献上掌声,她开麦,真诚夸赞道:“你弹得真好。”
“谢谢。”取下麦克风,白乔说。
示意工作人员带引白乔去休息,裴寒低头填表格,池樱望过去,小学生大胆偷看同桌作业——他左手在按纸,用的右手,不常用的缘故,字写得歪歪扭扭。
她关麦,好奇问:“寒哥,怎么用右手了?”
目光落在池樱眉眼,裴寒笑言:“左手被你亲过,舍不得握笔。”
要说正事,池樱流畅衔接到文字内容:“看来字少,是好评。”
“实力够格,有灵气。”裴寒简要点评道。
“干这行的女孩比男的要少,但她们更自律,就我们泡夜店谈恋爱、抽烟喝酒的时候,”不便明说,许滨省略一些两性相关的,“她们基本都忙着练习。”
乐队改走商业化路线,倘若水平再落后,缺少自律和努力的内在动力,会被市场及大众抛弃。
设想白乔加入团队,许滨给出高评价:“咱们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得有高追求,我看她挺好。”
陈启轩对乐队自有见解,乐队是集体演出而非个人秀,成员的表现欲要恰到好处,既要给其他成员积极的反馈,带动,又要契合整体氛围。
他认可道:“台风很成熟,也没腻味劲儿。”
“三位老师的看法呢?”池樱适时串场。
评审之一、资深制作人先发言:“你们乐队要考虑将来。如果她加入了,某天又选择结婚成家,打算要小孩,回归家庭,那你们还得重新找人磨合,准备巡演。男乐手就没这种困扰。”
典型的男性视角,现实到太过苛刻。
不同意制作人的观点,池樱持反对意见:“一名女性可能会选择结婚生子,外界就把它看作消极因素,这叫歧视。而且,没谁规定女性就要结婚生孩子,先假设她会,再否定她,属于虚空立靶子打。”
手覆上池樱手背,裴寒给她观点的支持,他笑了声,语带嘲弄:“老秦,咱都圈内人,你比我懂,圈内不少男乐手成家的,到处巡演,没见别人说他们不顾家。”
“因为活全让女方干了,又带孩子又照顾老人,所以他们不用考虑家庭,不会离开乐队。”他揶揄道,“说到男的,你默认他们不对家庭负责,说到女的,你就假设回归家庭了,你对咱们男的也太宽容了点。”
这番话不留情面,同为男性,裴寒不站他,而是出言怼他,制作人脸色青白交加。
和制作人是旧相识,吉他手虽不认同朋友观点,但也不好直说。他把落点放在纯粹的音乐上:“老秦,咱不提别的,这不归咱们操心,就单论演奏水平,这帮人里,她最拔尖了,能胜任主音吉他。”
明里暗里遭受过歧视,靠自身能力才坐上如今的职位,艺术总监嘲讽道:“行了,瞧不起女人就瞧不起呗,扯什么家庭大旗,反正嫖.娼吸毒被抓、贩毒被判死刑的不是女乐手。”
丁元翔,能被永久钉在耻辱柱上的犯罪分子,池樱一瞬感到,裴寒覆在她手的力道增加。她抽出手,抚着裴寒怒意迸发的青筋,到他渐渐平缓。
制作人对同性的无脑偏袒,再加男乐手丁元翔的恶行,引燃了裴寒的怒气,池樱清楚,换作从前,以裴寒的脾气,他定会直接让制作人滚蛋。
裴寒冷声问,肯定句的语调:“老秦,你待会是不是有事,有事就快点去忙。”
制作人忙称有事,先走了。
现在有她在,他变“圆滑”了,池樱转而谈起轻松的,来减缓裴寒的烦闷:“寒哥,今天是惊蛰,新生机要来了,咱们别管陈旧的,来给乐队想个名字吧。”
迟迟没想好新乐队的名字,此刻,裴寒由池樱启迪,灵感忽至。他换到左手,用池樱亲吻过的指尖握笔,写下一个词语:“就叫‘惊蛰’吧。”
池樱,他的惊蛰,惊醒沉睡的万物,荒芜的世界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