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一介武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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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的空间里，只有柯凛快速滚动鼠标的轻微机械声。顾野适时的做了一些补充，同时把自己的猜测和疑虑也一同说了出来。
“不是第一现场，相当于是外人发现了尸体，”柯凛挠挠头，“再加上程丽华完全没有保护尸体的意识，甚至还给受害人换了衣服化了妆，这个案子难度不小啊。”
顾野附和地点点头：“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啊，你现在去叫上痕检那边的小尤，再叫两个摄像，叫沈玲把程丽华提过来，先去把她所看到的第一现场指证了。”柯凛耸耸肩，抓过披在旁边椅背上的大衣，“十分钟后大厅集合。”
顾野领命，一转身刚想出门，门却抢先一步被另一个人推开了。
“抱歉柯队长，有一件事不得不现在打扰你一下。”林远风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焦急，进门时甚至不小心撞到了顾野一下。他回头跟顾野抱歉地致意，顾野笑着挥挥手回了个“没事”，下楼召集人手去了。
“这是要去哪？”林远风看了看刚把桌面拾掇干净、一副要出门样子的柯凛，伸手把几张打印张交给他。
“出个现场。我们这边有人指认第一现场，我让顾野叫痕检跟摄影去了。”柯凛快速地翻了翻手中的报告，眉头逐渐紧锁，“林法医，这是……”
“先前的报告是我带的实习生做的，她经验不够，再加上我又根据她的结果先入为主了，所以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被我忽略了。我重新看了一下，死者脖颈周围根本没有‘生活反应’。”
“生活反应？”
“就是用来检验生前伤和死后伤的一个重要依据。死者是在被绳索套颈前就已经死亡了的，所以在血液没有了压力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出现皮下出血的情况。但是很奇怪的是，她的脖颈下面确实有少数暗红色出血点，所以程昕她做出误判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出血点分布比较均匀，不像是一般被勒死的人那样呈铁轨样分布，所以依我个人意见来看，应该不是压迫性机械窒息导致的死亡。”
柯凛点点头：“刚刚顾野给我的笔录里面也有提到这一点，冥婚的负责人是在顾雨死亡后才发现的她，绳子也是没多久前才绑上的，这样的话，不是窒息死亡的结论应该可以成立。那既然这样的话，林法医，你这边可以拿出死亡原因吗？”
林远风微微摇了摇头：“在我没有进行完全的尸体解剖前恐怕很难给你一个确切的原因。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一点是她不会是外伤致死的，各个部分都保持完好的情况下，内因致死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包括但不限于毒杀、神经系统紊乱和猝死等常见死亡情状。”
也不知道是受了哪个词的刺激，柯凛的瞳孔猛然一缩。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那就烦请林法医尽快安排解剖了，确定死亡原因对于我们有重大意义。”
他顿了顿，突然咂摸了一下嘴嘟囔道：“毕竟要是这案件突然间从一起恶性杀人事件变成了关于尸体处理的伦理道德学争论，那就不是我一介‘武夫’所能处理的了哎。”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这不是祝林法医解剖顺利，能尽快给我完整报告嘛。”柯凛摆摆手，打了个浑水。
林远风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衡海公安系统高材生柯凛，身高接近一米九，刑侦专业笔试第一体测第二，与第一失之交臂的原因是随机加试标枪实在没扎进地里。妥妥的刑警料子，除了二了点似乎各方面都无可指摘。
这位“武夫”柯凛柯队长，衡海市公安系统最广为人知的刑警没有之一，各大电视台常驻选手，衡海总局标配发言人及宣传片 c 位。自诩为“八大地级市警局第一帅柯”，上得了第一法检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大有把本方辩护侓师一职取代的趋势；下得了各种现场，最擅长的是把自己伪装成标准的好儿子类型，跟街巷大妈一通家长里短感同身受然后套出一些细小的但是又至关重要的线索。
“屈才了啊。”林远风暗自腹诽。
“林法医，那我先出现场去了？”柯凛抬腕看了眼表，打断了林远风脑子里驰骋的想象，向他微微示意。
“一起吧。我正好把死者抬走，下午就解剖，一有结果我会立刻告诉你的。”林远风理理身上的黑色长款呢绒外套，跟上柯凛下楼的步伐。
招待所里很安静，问询的地方在二楼，人言细微的声音在耳廓里软软地摩擦着听不真切，唯一清楚的只有下楼时软面皮鞋与木地板接触的声响。
窗外的天不亮。林远风抬眼透过角窗看了看外面，蹙眉。
就在这时，门外恰到好处地传来两声惨叫和金属落地的声响，随即是一片人走动的嘈杂声。“怎么了怎么了？”柯凛一愣，连忙跑过去，揪住跑的最快的一个小刑警问。
“她她她她突然抬手了我我我我……”小刑警是临时被程昕拉过来帮忙把尸体搬上车的，年龄尚浅资历不深，胆子也是小的一愣一愣的，被一吓，下意识地就撒了手。这下倒好，担架一翻，顾雨直接“颜面扫地”，之前抬起来的手也很光荣地就被压在了身下面。
“不就是个尸僵嘛，至于吗。”程昕无奈地一叉腰，看着地上凄惨的顾雨不知从何处下手。
“尸僵？”林远风随后到，闻言疑惑的一拧眉，“就算现在是冬天，但死者死亡时间不是凌晨三到四点吗，现在都已经十二点了，尸僵早就应该发生了啊？”
林远风从口袋里拿出两副全新的手套戴上，手上用了点力，把尸体翻了个面。顾雨之前被强行镇压的右手终于重见天日，异常倔强地坚持着自己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忧伤。
“抓握状……指腹跟指甲都有很小的磨损……”林远风尝试着弯曲了一下她已经高度僵硬的手指，指节发出一点微小的不堪重负的摩擦声响。很快他就起了身摘下手套，回过头，阴沉的天空下他的眉眼格外轮廓分明，“柯队长，这只是我个人不成熟的初步鉴定，但还是请在现场关注一下是否有废弃的木制物品，死者死前很有可能被装在过木箱或是类似的东西里，但是很奇怪挣扎程度应该不是很重，所以指腹只有轻微的磨损，指甲盖里也只有一点点的木屑。”
“痉挛？”柯凛略一沉吟。
林远风很意外地一挑眉：“确实。没想到柯队长跟我有相似的看法，死者生前可能已经失去意识，所以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会下意识地做出生理反应，最常见的就是痉挛。”
柯凛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在现场注意的。”
林远风从程昕手中提过自己装着简单鉴定工具的金属箱，向几个还没定魂的小刑警一致意：“那还得烦请柯队长再借我两个人用用，来别躲着了，搭把手，搬上车。”
小刑警无声呜咽，痛苦地抬手想捂住自己的脸，在手即将接触到脸的那一刻想到这双手刚刚搬过尸体，于是极度僵硬地凝固在了半空。
“就是在前面那座祠堂了。”一个小时后，程丽华指了指隐在山半腰的一座低矮的木质建筑，和跟在身后的七八个刑警说，“那天我一上山就在祠堂旁边的草里看到了那个姑娘，也完全没多想，磕了几个头，跟纳木神道了谢后就把她抱进祠堂里了。”
“抱进？你抱得动？”跟上来的顾野喘了几口气，估摸着自己放松了几天缺少锻炼了，怀疑地看了程丽华一眼。
“那姑娘其实没有那么重，她比你们想象中要轻的多，没费什么力就抱起来了。”
柯凛随后跟到，闻言眨眨眼，没做表态，径直越过两人蹲到草旁。那里确实有一个很明显的草被压的痕迹，断处还很新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涩的草味。
“现勘跟来了吗，叫刑摄配合一下，这边先做取证。”柯凛向后面招招手，让顾野带着一组做基本工作，“然后再来一组，跟我去祠堂里面看看。”
祠堂里是很经典的纳兰风格的装饰，藤条交错构建，地上没有正式的地板，全是山上的原生态泥土，在各种犄角旮旯里生长着无名的草本，接近于酒色的红花安静地散发着某种淡淡的香味。
祠堂正中是程丽华几天前整理出来的灵床，四角摆放着几个直径大约为一米的火炉，炉里是已经熄灭的暗色的烧渣。有两个还有零星的余火，在风掠过后想起几声不甘寂寞的噼啪声。
穿着淡蓝色鞋套的现勘首先有了动作，啪地一铺现勘板，刑摄紧随其后。因为没有很好地保护现场，地上有很多纷乱的脚印没办法直接做分辨，所以只能全部先取样后带回总局做进一步的检验。一时间祠堂里摄像闪光灯的声响不绝于耳。
柯凛因为是支队长，所以倒不用做这些杂七杂八的活，一个人站在门口摸着下巴深思。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摸出一副手套，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然后在墙角发现了一根已经生锈了的拨火棍，拎在手里稍稍掂了掂分量，回转身戳了戳其中一个火炉。烧渣略略扬起了一层灰，露出里面尚且未完全烧化温热的内层软木。
“你这边用的木有讲究吗？”柯凛继续翻着炉灰，头也不回地问。
“一般来说是纳木，就是我们这边山上长的，很常见的。我们讲究的是魂归故里，所以用自己山上长的木头有代表着故里炊烟的意味。”
“但还是请在现场关注一下有没有废弃的木质物品。”柯凛又想起林远风的话，犯难地看了看炉子里已经是基本是灰的可疑木质残留，觉得自己要是把这玩意儿运回去给技侦坐局宋伟老同志让他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不是纳木的成分，宋伟能把他皮给剥了。
思虑再三，柯凛一狠心，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在“伟哥”这一栏停了很久，还是拨了出去。
柯凛大概已经可以预见了，三四十公里开外的总局，有一个两鬓斑白的宋老同志将会用他最年轻鼎盛时期的精力来编纂一些辞藻华丽的语句骂他个狗血淋头。
“你当我们理化检验员是神仙吗给你扒扒每一粒灰查他家祖宗十八代？！你不知道纳木烧完之后发酵一下就是有机肥了吗？！你压榨技侦生命！”宋伟生无可恋地对着话筒大吼。
“……是林法医的推测，我就是个打杂的。”柯凛果断选择保命推责。
“……柯支队长啊。”
“？”
“你知道吗公安解剖室就在隔壁我现在就把你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林副教授。”宋伟悲愤地一抽鼻子，“林副教授一定会对我的遭遇感到同情的！他一定会深切谴责你的劣行的！”
“宋前辈您叫我？”林远风正好在解剖室门口换衣服，听到宋伟隔着墙壁都清晰可闻的絮叨，手里揣着把 22 号精钢解剖刀就出来了。
宋伟更加生无可恋地看着林远风跟他的刀：“不不不林法医我就是发个牢骚该做的分析我还是会做的您能不能不要拿着那把切过死人的刀离我这么近？？”
林远风无辜地耸耸肩，退回解剖室，重重地关上门。
宋伟的手机里传来几声沙沙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伟总觉得连这毫无情感波澜的电子音都带着一丝窃喜：“那就说好了？感谢伟哥……不宋前辈的无私帮助了！”然后根本不容拒绝的，柯凛立刻马上挂断了电话。
“……我就不应该呆在他妈的解剖室的旁边，风水垃圾的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三-一介武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