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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初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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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年龄?”
“……”
“你是纳兰部族的人吗?”
“…………”
“被害的这个姑娘你以前见过吗?”
“………………”
从来没在基础询问上吃过瘪的顾警官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难怪要有世界通用语言。”他有些欲哭无泪。
“你见过这个姑娘吗?”顾野用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左手拎着打印出来的顾雨的照片,声音里是肉眼可见的烦躁。
纳木谷这个地方是衡海为数不多的旅游景点之一,对外主打原始部落特色展示。按理说这种景点性的地方找两个人演演就好了,谁知道这里的老板娘偏偏一根筋,愣是跟山里的原住民谈好了把整座山头都变成了旅游景点,完完全全的原汁原味,所以也就导致了现在顾野所负责问询的原住民对外界话语非常生疏且排外,问几句都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回答。
他问了将近十个原住民,收获的是清一色的警惕与疑惑。但凡是听得懂中文“名字”的,嘴一张就是一大串叽里呱啦的鸟语,任是自诩会那么一点点纳兰语的被顾野强拉过来出外勤的刑侦支队一朵花沈玲,也只能对着空白的电脑速记页面,尴尬地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个按键上。
从九点出勤到现在临近饭点,顾野跟沈玲只完成了参与仪式的原住民的问询,并且确切地说还不能算是问询,大多数时候是顾野拿着顾雨的照片用尽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愿然后不时混杂着沈玲磕磕绊绊远算不上流利的纳兰语的补充。
现在面前这个只拉着一块斜襟的布遮住左胸,在腰里围了一圈权当遮住了裆部的男子,已经是勉强唯一可以跟磕磕绊绊的警方磕磕绊绊地沟通的人了。顾野拿起笔,指着顾雨的照片,非常、非常慢速地又将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不认识。这是我们临时排的……”自称为“纳达西”的男子总算是听懂了顾野的意思,摇摇头,同样非常、非常努力地组织着词语回答道,“毕竟谁都没想到……达巴的儿子走得这么突然……”
“达巴?”沈玲抬眼望向纳达西,有些疑惑。
“达巴就是我们部族里的主管祭祀的上人,也是带领我们与外界世界慢慢接触的上人。”
“你是说,那位去世的男子是达巴的儿子?”
“对啊,几天前刚刚走的,挺突然的。”
“那,那位达巴现在在这里吗?”顾野心神一动。
纳达西顿了顿,似乎对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有些惊奇:“当然,你们从一进门就是她在招待你们啊?”
正在速记的沈玲难以置信地一抬头,正对上顾野凝重的目光。
“姓名,年龄,籍贯?”
“……程丽华,四十五,衡海本地的。”对面坐着的女人把主持冥婚时的浓妆卸下后,眼窝是明显的深陷与乌青。
“是衡海本地人吗?你不是纳兰的达巴吗?”
“是本地人。确切地说我不是完全的达巴。纳兰部族里有两种达巴,一种是一定要求纯血的纳兰重姓,那种人世世代代都是达巴,另一种则是全体讨论通过的对部族本身有巨大贡献的人,权力不如第一种达巴大,但是可以负责主持一些日常的小祭祀。”程丽华抿了抿唇,“我是后一种,因为引导他们与社会相接触,被纯血重姓达巴亲自赐姓‘哈纳’,所以有了成为达巴的权力。”
“哈纳?那纳达西是?”
“小莫啊,是下一代重姓达巴,也是我亲自带的。”程丽华嘴角不引人注意地牵了一下,“你们已经跟他沟通过了?他的中文还不算太熟练,还需要你们多担待一下啊。”
“死去的男子是你的儿子,是吗?”
程丽华点点头:“他叫程易,如果没有走得这么早的话,再有两个月才二十一呢。多小啊……”
“虽然很抱歉,但是还是想冒昧地问一下你儿子的死因是?”
“医院那边给我的解释是猝死,大概是孩子太苦了吧……他是衡海大学工商管理系的,明明再过一年多就可以毕业了,但五天前就那么没了……”提到猝死时,她的眼神很明显地沉了下去,喉中有些哽咽,“我们这边纳兰人是有习俗的,人死了之后必须要回到自己家房子所在的地方停灵,我因为几乎把整个身家都投在了纳木谷上,所以把孩子从医院接了回来,做了些基础的处理就暂时安放在纳木谷的半山处。”
“我知道你们也想知道冥婚的事情,这也是纳兰的习俗。人是不能孤身一人去往地底的,纳木神是不会放单独的灵魂过河的。所以未婚的人死了之后我们都会替他料理好伴侣的事,这次我儿子走了嘛,给他找老婆的事自然而然就落到我这个当妈的人身上了。”程丽华顿了顿,忽然探身向前,没什么的高光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顾野,“警官,我照传统办事,有错吗?”
顾野下意识向后一仰,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我们尊重所有的习俗,但那只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根据我们所获得的资料,受害人是他杀。你们的习俗应该还没有允许为了婚配而去杀人的条例吧?”
“他杀?”程丽华愣了愣。
“死因是机械性压迫致死,也就是说在你们给她绑上绳索的时候,那姑娘应该还没死。”顾野沉声道。
“……”程丽华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可是绳索是我在仪式开始前半小时才绑上的啊。早上我看到她的时候我很确定她已经没有了心跳和呼吸啊。”
看到。顾野听到这个词,神经一跳。如果程丽华说的是真的,她发现尸体的时间确实和法医那边给出的粗略时间不匹配,那么就可以初步排除她杀害顾雨的嫌疑。
“你是说,你看到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你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她的?”
“就早上五点多的样子。停灵的时候每天早上六点都要给逝者涂抹一次香料,我今天早上去的时候,就在上山的路上看到了倒在草里的这个女孩。”
“我们流传的故事里,有很多都是在孩子死后纳木神大发善心,从天而降赐予那个孩子一位伴侣的,所以我看到的时候几乎是喜极而泣,神迹的显现,谁会去怀疑?神明显灵,佑我幼子。”她说着,双目闭上,语气极端虔诚。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里,沈玲打下最后一句话,抬眼和顾野交换了一个眼神。顾野会意地点了点头,公事公办地请程丽华在问询单上签了个字后,带着沈玲递过来的笔记本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总觉得……有问题。”他抿抿唇,快步向柯凛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