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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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慈楼在港城的中心，是中式山水园林的布局，闹中取静，曲径通幽。小楼被流水环绕，一个石桥直通大门，门上挂了两盏扇形青灯，青灯上写着牧慈二字。里面的冷气开得很足，黄梨木是卯榫结构，很清雅。侍者们行动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有一个弹着琵琶的女子在楼正中吴侬软语地唱着《花好月圆》。
一位侍者迎上来，带着温妍穿过幽静的篁竹来到更深的别院。
人还未至，只是轻落落的脚步声，祈父便察觉，起身相迎：“小妍，好久不见。”
祈父是一个老派的商人，头发铁灰，向后梳得一丝不苟。他很英俊，祈时长得像他，却没有他爱笑。他笑迎着温妍，眼角溢出的三道鱼尾纹，把庄蓝色的西装也衬得儒雅。
温妍赶紧上前：“客气了，祈叔叔，好久不见。”
“是有几年没见了吧。”祈父摆手，帮她拉开了椅子。
温妍惶恐，赶紧把椅子拿到自己手上：“祈叔您坐，我自己来。”
“没事儿。”祈父笑应，但也没坚持，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两人坐定。
祈父转动桌盘，笑道：“尝尝这个水晶虾饺，是这里的特色，虾肉很鲜。”
温妍客气微笑，夹了一个。
祈父再次转盘：“好多年前听祈时提过一次你喜欢吃水里面的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记错。来，尝一下这个清蒸鳜鱼，你夹鱼肚子，那里最好吃。”
“谢谢祈叔，祈叔您也吃，不要这么客气。”温妍被这盛情弄得有些拘束，对这场“鸿门宴”也不由警惕了几分。
“那好，那我就不招待你啦，但你要放开了吃，在我这儿吃好喝好，说定了啊。”祈父举起酒杯。
温妍慌忙不迭地端起玉米汁儿回敬，“会的，还要谢谢祈叔叔。”
一场饭吃得恭维又客气，疏离又尴尬。
之后，包间内便只有筷子与瓷碗轻轻敲击的声音。
祈父呷了一口白酒，眼睑低垂，下巴拉得老长。
沉吟良久，他对温妍说：“是这样的。”
他停顿在那，没有后文。
温妍放下筷子，知道今天的关键来了，侧耳细听。
“算了。”祈父轻轻叹息，拿起旁边的椅子上的一个黄色公文袋，递给温妍。
温妍接过，疑惑地望向祈父。
祈父：“拆开看吧。”
温妍蹙眉，小心地把封条撕开，心跳莫名加速。
一种不好的预感。
公文袋不厚，温妍粗略得感受了下，不过两三张A4纸。
她把文件抽出，手不禁颤抖，停了停，她暗暗深呼吸，一鼓作气，把文件拿出来。
只见文件的扉页上，明晃晃四个大字‘病例报告’。
心急速下坠，温妍立刻猜到了里面的内容——她的病例报告。
她的手掌虚握成拳，大拇指一直摸索着食指的第二个指节。她手指微颤，却故作镇定，打开第一页，果不其然，病人的名字和头像都是——温妍。
一瞬间，她的后背起了一层薄汗，从肩颈到后背，寒毛耸立，又化作冰冷的汗水一层一层往下流，引起了阵阵恶寒。
祈父踟蹰：“小妍你要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们会全力以赴地给你治疗。”
温妍扯了扯的唇角，扯出一抹笑容，苍白得像是失了力气，表情僵在那里。她的眼眶渐渐泛红，过了一会儿，她沙哑地问：“祈时知道这件事吗？”
“他不清楚，我也没告诉他。你知道的，他妈妈当初的离开对他打击很大。你对他，”祈父叹气，“也很重要。”
闻言，一滴豆大的眼泪掉在文件上，温妍手指卷起文件的一角，难捱地摩挲。
她哽咽了一下，抬头，对着祈父微笑道：“我会离开他的，找一个好理由。”
“我不是这个意思......”祈父犹豫，“但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这一刻，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小妍，祈时他妈妈走得早，我也肯定会比他先离开这个世界，原本我想着等我走了，你还能陪他，不让他孤零零的......他的性格你是清楚的，可是现在你也......”他说得吞吞吐吐，“作为父亲，我很不称职，但我是爱他的，我希望有个人能陪他走完这一生，我想你也是这么想的。”
他愧疚地再喝了口酒，“抱歉。”
温妍一下子悟了，刚刚褪去薄粉的眼眶再次艳红。她的眼皮发烫，理智告诉她，她该顺着回复‘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喉咙却黏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也不瞒你。”祈父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孟家，也就是白山药业的孟家，有个小女孩和你同龄，今年刚博士毕业，从美国回来了。她曾经喜欢过那小子，我们两家都知道，但她以前也有点小性格，受不了那小子的不搭理人，就没来往了。”
“我后来也没注意过她，毕竟被祈时性子吓跑的女生太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可这次这个小孩回国，她父母来找了我，问我祈时的情况，我才知道这个她一直喜欢祈时。那女孩在美国尝试谈过几个，但都很快就分手，说还是喜欢祈时。本来她想回来找祈时告白的，但那时候你俩已经在一起了，就错过了。”
“这些年你们比较低调，外面的人也不清楚你们的情况，她父母就来问我。”
祈父把手机递过来，视线落在手机，仍旧不敢看温妍：“这是她的照片，是好孩子，以前娇气了点，但现在稳重了。”
温妍本不愿看，但照片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不得不看。
那是一个很明媚的女生，穿着蓝色衬衣，白色长裙，一头大波浪自然垂下。照片拍摄在金秋时节，背景是条马路，马路旁种满了梧桐，金色的夕阳照在金色的梧桐上，闪闪发光。
很漂亮，很有生气。
温妍不由握紧拳头，嶙峋的骨指似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皮肤，没说话。
“我知道这很为难你。”祈父想拍一拍她的肩膀，手举起，却还是尴尬收回，“但是在这世上，也只有你还能影响到祈时一点了。”
“祈叔，”她出声打断，却没再说下去。她无法说下去，任何话语，同意或不同意。
又是沉默。
“你放心，祈家一定会尽力救治你的，不管你对这个女孩是什么态度。”祈父郑重承诺。
温妍用手遮住眼睛，轻轻摇头。她的手指细瘦，没有回话，她不想暴露她就快哭了的事实。
祈父最终还是轻拍了下温妍的肩头：“明天下午有空吗？那个女孩叫孟白溪，她想和你谈谈，她会在这儿等你，就是这个包间。”
温妍没回话，很安静，但祈父能感受到她那不知所措的绝望。
他不忍再看她。
祈父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对着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提出无理的要求。
但为了儿子，他还是说出了这些自私的话语。
“这是孟白溪的资料。”他的老脸挂不住，留下一句，“要好好照顾自己”，开门离去。
他站在门边回望，温妍独自坐在在冰冷空旷的包间，瘦得可怕。白色针织衫下，肩胛骨犹如蝙蝠的刺骨，而薄薄的毛衫白得不祥，犹如一块丧布，挂在刺骨上，就像挂在了乌鸦的细腿。
祈父轻轻叹气走出去了。
有一件事他没告诉温妍。孟白溪的事其实他早就对祈时旁敲侧击过了。
那时他问祈时结婚的想法，祈时毫不犹豫地说要和温妍在一起。
当时祈父并不知道温妍病了，他只是单纯觉得祈时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子。温妍，谈恋爱可以，做他祈家的媳妇是不可能的。但他不能直白的这么说，毕竟他和祈时的感情不深，他只能拿祈时在意的说：
“祈时，你不能太自私，温妍愿意和你结婚吗？这十年，温妍和你在一起她开心吗？”
他们俩人的状态，祈父心知肚明，这些年两人的感情都是温妍一人在张罗，祈时的回应少得可怜。
但祈时却没有片刻迟疑，“开心。”
“你怎么知道？”祈父不可思议，甚至为这个答案发笑。
祈时没再回答父亲，只是淡漠地看向远方，弄得祈父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明白自己的话语，还是他是真的觉得温妍开心？
不过这些思考都在看见温妍病历时没了意义。他不需要棒打鸳鸯了，上天已经做主，温妍出局，祈时和孟白溪在一起才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包间内，温妍默默啜泣了一会儿。已经是第四天了，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给予她的一切不幸。
她只是有一点点悲伤，浅浅的，并不浓郁，也不刻骨，却像积压已久的雾，沉甸甸浮在心间，上不来，下不去。
温妍拿起孟白溪的资料，一页一页看，看得很仔细，眼泪砸在纸上，洇湿一片。
哥大本硕，宾大博士，手上还有一篇一作的Cell，很优秀的女生。
很优秀，比她，比很多人都优秀。
温妍再一次擦干眼泪。
她本以为自己看这女生的简历，会幻想一下她和祈时在一起的场景，但结果，她根本想不出来，脑子里什么画面也没有。
她疑惑自己为什么想不出来，脑海里又蹦出来她和祈时在海边的画面。
暮色的大海，离落日近的海面红得发黑，而近处却是墨蓝。
他们肩并肩走在沙滩上，影子拉地很长很长，海岸线也很长很长，长到那时，她觉得自己可以和他走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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