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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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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万物欣欣复苏,时不时就能发现路边的树又绿了些。
与很多人不同,温妍在生命尽头爱的不是清净,而是热闹。身体仿佛是知道了生命正在离逝,所以也想靠近新的、朝气的事物,攫取温暖。
她坐在公园的石桌上,周围来来往往人群热闹,三两小孩拿着泡泡枪你追我赶。
五彩斑斓的泡泡们连成一条飘带,有几个落网之鱼飘到了温妍眼前,她不经拿指尖触碰,还没碰着,泡泡就自己破了。
温妍无奈地笑了笑,从帆布包里翻出一本普通至极的本子,打开,轻轻压好,准备开始写这一个月想要做的事情。
然而提起手中的笔,思量了很久,却迟迟没落下一字。
她叹了口气,突然间觉得人有时真不该活得太长。以前她就是觉得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所以从不珍惜,认为什么都可以慢慢来、等一下,于是什么都没有完成。
也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完成,她的学业和事业还是完成的不错的,甚至可以说优秀。
可能是因为这些事物都有量化的指标和明确的节点吧,也可能职业和学历已是普罗大众最先认识一个人的标签,而她又需要这份标签吧。
这些年温妍总是为了事业学业忙忙碌碌,不仅是为了那份救死扶伤的理想,也是为了能更配的站在祈时身旁。
她以前就幻想过,幻想她和祈时结婚了,在他们的婚礼上,司仪介绍他们两人,他会说:祈时,知名企业家,给千万人提供就业岗位,一年为政府纳税百亿。而他的妻子,温妍,是名三甲医院王牌科室的医生,每年都要做200多台眼科手术,给无数人带来光明。他们会登上两个赛道上的巅峰,然后在云端相互致意。
温妍自嘲轻笑,果然是读书读一半,《致橡树》中的‘不做凌霄花’,‘不学痴情鸟’记得很清楚,‘分担寒潮霹雳,共享雾霭虹霓。’却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舍本逐末,为了伟大的爱情,荒废了足下的爱情,一荒便是十年。
总说当局者迷,不明白爱存在两个人心里,而不是在别人审判的目光中。
但不是就快死了,谁能这么洒脱的悟透呢。
想到这,她不由又怪起生命的短暂。
人,还是要活长一些,活得长,梦才会实现。
她摇了摇头,眼前忽然闪过一点明黄。她侧头细瞧,就看见一朵野花从石桌下的水泥缝隙里蹦出,明黄小巧。温妍细细数,一共有五片花瓣。野花的颜色鲜艳夺目,一根细茎上有白茫茫的小刺和焉瘪的青萼,叶片匍匐在地上,末端干得卷起翻出背面的青白。整株生命只有花是那么骄傲,孤零零地挺在方寸天地,宣告着:
我来过,我看过,我征服过。
美得惊人。
温妍俯下身轻轻摸了下花瓣,花瓣娇柔,与它冲天破地的气势不符,却意外合拍。
心随意动,温妍将这株花画下,然后在一旁标注【2024年3月3日星期五,留】
她有灵感了
【第一件事,我要养一株花,一株长寿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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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君子兰真的能活几十年吗?”
“当然,我在花鸟市场开店这么多年,君子兰最能活的啦,还不需要怎么打理,最适合你们这群上班的年轻人啦。”
温妍摸着油亮肥厚的叶片还是有些犹豫。
“真的,姑娘,中国人不骗中国人,你看看我这铺子,老铺子啦,买不了吃亏上当。你看这样好不,要是一年内你养死了这花,你就带过来,我给你退。”
“不用,不用。”一盆君子兰价格也不过20元,温妍连声拒绝:“要不加个微信吧,我养的时候遇见了什么问题就来问您。”
“当然可以啊。”
“行,给我包了这个吧,这个盆我也一起买了。”
“得嘞。”
回到别墅,迎面就有阴凉的风扑来,有些寒,温妍不由捂住肚子。
这个别墅有些年头了,是祈时太姥爷留下来的。别墅光线偏暗,哪怕后来改了落地窗,阳光依旧不能很好的照进每个角落。屋里的装修很中式,家具用得都是上好的红木,庄重而又气派。里面的摆件大多是祈时母亲淘来的古董,四张对开的太师椅是浅雕云纹嵌黄杨木卷书搭脑款,椅子后面各竖一块乌木屏风,屏风两边摆了两件水绿釉青花瓷器,据说是明朝首富沈万三的陪葬品,瓶上的花鸟百态,晶莹艳丽,分明俨然。
墨绿蜡亮的君子兰与古旧的摆件相辅相成,无论放哪儿都完美无缺。
温妍摆好后,拍了张照片发给祈时。
【今天买了一株君子兰。】
【你知道吗,兰花的寿命竟有20年,是不是很神奇。】
祈时看到消息,却没回复,继续手头的公务。
【对了,卖花的老板和我说,君子兰喜欢明亮的散光,流通的空气,见干见湿、干透浇透......】
祈时看着不停震动的手机皱起眉头。他放下手中的尽职调查,打开手机,温妍已经发了6条消息。
他们有约定,聊天时,如果有一方发了10条以上的消息,那么对方就一定要在24小时内回复对方。
这条约定明显是在‘保护’温妍,就像未接来电只能有一通是在‘保护’祈时一样。
像这样奇奇怪怪的约定他们之间还有许多,只因为他们的恋爱就来自一个不靠谱的手册。
这本手册来自于九年前,那时温妍已经在祈时家住了一年,她接到通知,她被T大医学院提前录取了。
那一天,温妍高兴地不能自已。她第一次感觉自己靠近了祈时一点点,那一点点的靠近也给了她一点点可以喜欢他的资本。
也许是赌徒心理,也许是喜悦膨胀,她和他告白了。
温妍一直知道祈时想要什么,所以那场告白算得上是蓄谋已久的意外。
“嗯....祈时,”她向他走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喜欢是什么吗?那我教你吧。”
她握起祈时温热的手:“喜欢就是把我们的感情,从这个。”
然后五指穿过他的五指,与他相扣,“升华到这个。”
“你能理解吗?”温妍颤微微又殷切切地看着他,睫羽眨得飞快。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羞耻的事,憋了大半年的土味情话,让脸颊红得滴血,腿都在打抖。
但她还是抵住了,哪怕手心都烫出汗也不肯放开,心跳如擂鼓,磕巴道:“如如果你能理解的话,我,我就教你喜欢了。”
祈时没什么反应,被调戏了也无波无澜,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黑得发亮。
温妍看不敢再看他,低头开始后悔。
离谱,太离谱了,这简直就是一场赴死的表白。
她是怎么想的呢,她和他差距这么大。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学历高的白富美,凭什么和她这个渔村来的女生相爱。
录取了T大又怎样,T大每年毕业生的学生也数以千计,她根本不算个什么。
退堂鼓越打越响,她看见两人相贴的手,祈时的五指还张着,只有自己的鸡爪扣住了,画面打脸,和她预设的根本不一致。
她臊得更慌,尴尬地想抽回,祈时的手指却在此刻垂了下来,锁住她要离去的手。
一瞬间,大脑停滞,双眼微张,温妍摒住呼吸,心中的一切情绪,不安、忧虑、惊喜,全都缩进角落,不敢吱声。
恍惚间,她听见了祈时淡淡的声音
“怎么教?”
“啊。”温妍抬头,难以置信。她完全没有思考,下意识回答:“我写了一本《恋爱见习手册》,很详细,做完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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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时默默数着,等第10个消息跳进来,回复了一个【嗯。】
【漂亮吗?听说冬天会开米黄色的花。】
【嗯。】
温妍感到了敷衍,有些泄气
【在忙工作?】
【那你先忙吧,不用理我】
祈时依言放下手机,又有一条消息跳了进来。
【今天的爱心便当好吃吗?】
想了想,他回复:【好吃。】
【是吗,那说明我厨艺不减,好久都没有这么沉下心来做饭了】
【你今天几点回?】
【我先做还是一起?】
【没有意外的话,五点半下班。】
【行,那我先做吧,给你做黄鱼面】
【嗯,谢谢。】
【发射爱心jpg.】
温妍这次没纠正祈时的客气。她心情好,打开本子,便写下
【第二件事,连续给他做一个月的爱心餐】
写完之后,温妍又觉得哪里不对。
思考一番,发现了一个悖论。
还有一个月,她就要离开他。
如果是为了自己,她大可以买花,做菜,旅游,和祈时共度一段好时光,然后悄然离去。
但如果是为了祈时......为了祈时,她要做的该是“脱敏”的事情,比如现在就开始说自己工作忙,慢慢地不回家。
可如果是第二种,她并不甘愿。但如果是第一种……明显也不合适。
权衡之间,温妍接到了一通电话,是祈时父亲的。
这十年,祈时都不怎么与他父亲来往,她和祈父的对话更是屈指可数。
温妍突然忧虑起祈父的身体状况,她现在对这些事草木皆兵。
“喂,伯父,有什么事吗?”
“小妍我想明天中午约你在牧慈楼吃个饭,你看你有时间吗?”
“有的……”她顿了下,“需要我叫上祈时吗?”
“不不不,这个不用了,你来就好了,我是有事想拜托你,虽然确实是关于那小子。”
温妍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答应:“嗯,伯父,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