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祈时》桃李不言曦

3、第 3 章

　　“胰腺癌，肿瘤领域的“癌症之王”，预后最差的恶性肿瘤之一，未接受治疗的病人的生存期约为4个月，就算手术加化疗2年生存率最多也只能到40%。胰腺癌早期诊断的方法很多并不实用，这就导致一发现就是中晚期的悲剧......”医生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科普（注1）。

　　温妍坐在讲台底下，翻阅着杨绛的《我们仨》。
　　这本书很短，她很快就读到了最后一段，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锺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世间好物留不住，彩云易碎琉璃脆’。现在，只剩下我一人。”

　　温妍轻轻抚上那句“彩云易碎琉璃脆”，心中起了一阵酸楚。

　　若祈时只剩下一人，温妍停顿了一下，还是不要了，他要幸福顺遂。
　　世俗定义的也好，他自己定义的也罢，他要幸福顺遂。

　　温妍看着米黄的纸张，思绪飘远，恍惚间她想起了和祈时的初见。

　　那时她17岁，在夏日的海边。

　　那是个寻常的午后，海风有点大，碧蓝的海浪一个接一个涌来，翻起白色的沫。

　　温妍在岸边卖着自己串好的贝壳项链——她需要靠这些收入赚取学费。

　　那天阳光毒辣，岸边只有零星几个冲浪的游客。

　　温妍见没生意就坐在了棕榈树下庇荫，看着他们冲浪。

　　温妍不懂冲浪，但她看到冲浪者站在了浪的最顶端时，也会感觉到兴奋和岸边的人一起鼓掌。

　　突然，人群里起了一阵喧哗，焦急的神色传染给每一个人。温妍察觉到不对，走进，才知道是有人被浪冲翻，没浮起来，卷进海里去了。

　　“怎么办，要等救援队吗？”
　　“这个风速，救援队来了恐怕人都已经卷过海岸线了。”
　　“我就说这个天气冲浪都是不要命的！”
　　“放什么马后炮。”男人拉了下同伴，示意他往那边看。

　　就见海岸边有个女生对着大海哭喊，极其悲伤。
　　“救救，救救我妹妹，谁来救救我妹妹。”

　　温妍从小生活在海边，水性很好。虽然奶奶叮嘱过不许她在海里救人，但那个女生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她的妹妹应该就更小了。她有些不忍心。

　　手脚比脑子快，她已经弯腰脱鞋。

　　“是冲浪板那吗？”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

　　温妍耳朵不由一动，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到这种音色，就像夏日的冰棍，不对，应该是夏日的冰柜，总之，听个声音就透心凉。

　　女生见到有人理她，激动地点头：“对对对，我妹妹，十三岁，衣服是亮粉色的，很瘦，很瘦，救救她，救救她。”

　　男生眯眼看向海面，把冲浪板给了女生道：“等着。”

　　说完他一头扎进海中。

　　男生很白，被太阳晒得皮肤只会变红。温妍看见他下水立刻担忧起来，这人看起来挺酷的，但那泳姿一看就是游泳馆里练出来的标准自由泳，到实际的大海中未必会适用啊。

　　她有些着急，突然想起在汽艇售票处兼职的小伙伴，立刻给她打电话，让她开一个汽艇过来。
　　但朋友那边却说赶到这最快也要十分钟。

　　十分钟，足够让一个人永远的留在海里了。

　　温妍焦急地盯着海面。

　　“你在想什么？”顾医生出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温妍被吓了一跳，有些责怪但更多的是无奈得看向他。

　　她合上书：“顾医生，你叫一个已经患病的病人来听预防性的讲座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你过来了。”他坐在了她身边，笑着回答，“有事想约你面谈，手机里不好说。”

　　温妍想调侃有什么事还要这么迂回，但两人的交谈已经引来了周边人的不满，她便道：“出去说吧。”

　　“行。”

　　港军二院是港城最老的医院之一，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这里的每颗榕树都格外的大，大多的医院大楼都还是红砖洋房，是为愿意付高额服务费的病者准备的。

　　两人走在青石板上，暮春时节，蚊虫已经开始吵闹。

　　“顾医生说吧，大费周章把我骗过来是想说什么？”温妍见路上不再有几个行人，开门见山地笑问。
　　她能感觉到顾医生没有恶意，所以质问的语气是欢快的揶揄。

　　顾医生俊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泛起羞红。他斟酌了一下，摸着鼻尖道：“温医生，我们都是医生，我就不说那些弯弯绕绕的了。你很特殊，20加，女性，胰腺癌，无不良嗜好，癌症诱因应该就是遗传。所以我想以你为案例，发表论文。”
　　他有些歉意得补道：“如果你同意，我会支付你的一切治疗费用，而且这篇文章如果被《柳叶刀》收录，我会再给你或者你的家人10万元，作为感谢。”

　　温妍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我不缺钱。”

　　“不缺钱也可以再考虑一下。”顾医生开始打感情牌，“温医生，你应该很清楚特殊案例的研究价值。如果胰腺癌的治疗能在你的身上有所突破，那将造福无数病人。就比如那些刚刚听讲座的人，他们都会受益。”

　　温妍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应该也清楚，很多案例就是由于其过大的特殊性，最后的数据很多都是没用且毫无研究价值的。”
　　温妍停下脚步，真诚道歉：“抱歉，最后的时光我只想安静。”

　　她已经计划好了，最后的日子她和祈时在一起，然后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从祈时身边消失，不让他有一点难过。
　　然后她会去江南的一个小村庄，买下那里的小楼。
　　如果可以，她会请一个当地人帮忙照顾她，她会给她一大笔钱，只要求她能把她火化，然后洒进这世间任意一条河流。
　　就这么宁静而美好得度过她人生中最后一个春夏与秋冬。

　　顾医生有些着急，但他也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强求。
　　不过他还是想争取一下：“要不这样，温医生你来一趟我的办公室，我把我研究的前期资料和已经发表的文献都拷给你，你看了再做决定，可以吗？”
　　他恳切道：“我不是遇见你才突然想出这个研究方向的，也并没有心血来潮，你可以看一下吗。”

　　温妍看着他的模样不禁回忆起自己曾经行医时的热忱，想了想，没再推辞。

　　傍晚，温妍在书房里看着顾医生提供的文献，祈时回家了。

　　温妍听见声音，走出书房：“你今天回来的好早。”

　　祈时抬头，点头致意：“你今天下班的也很早。”

　　温妍笑道：“我没和你说吗？科室让我休假看文献了，下个月我就要去北城封闭式进修，可不能丢科室的脸。”

　　祈时听后点点头，把外衣和领带挂好。

　　“我还没做饭，要一起吗？”温妍下楼邀请。

　　祈时蹙眉，思索些什么，没有回答。

　　温妍便笑道：“没关系，你先忙吧，好了我叫你。”

　　“可以。”祈时知道话有歧义，补充道：“可以一起做饭。”

　　温妍讶然，就看见祈时自然得卷起衬袖。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一本正经的动作分外好看，好看到湿润了她的眼眶，浅浅地，湿润了下她的眼眶。

　　祈时等了片刻，见温妍没有动静，抬眼询问。

　　温妍只是笑，笑得很温柔，没有答话。
　　她牵着祈时的手，去了厨房。

　　得益于祈时的强迫症，他的刀工很好。

　　温妍站在一旁看着他备菜。
　　他站得很直，上身略微向前倾，头稍稍垂着。他的睫毛很长，鼻子也很挺，淡薄的唇轻抿着，嘴唇是没有血色的紫。
　　这人心脏不好，半夜有时会突然惊醒。那时她总会轻轻揉着他，没有言语，只是抱着他，告诉他，她在。
　　温妍不清楚他需不需要她的关怀，不过她也不怎么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可能是不需要，这会让温妍的勇气受挫，然后瞻前顾后。

　　温妍曾有一段时间患得患失，但现在不会了。她踮起脚，蜻蜓点水般吻上了他的脸颊。

　　祈时皱眉，切菜地速度慢了下来，但没说什么，又恢复了正常速度，专心切菜。

　　温妍笑了起来：“祈时，你别总皱眉，会老得很快的。你应该多笑笑，这样运气也会变好哦。”

　　祈时眉目淡漠，没理她，一心备菜。

　　温妍也不恼，看着第一道菜的材料都备得差不多了，便起锅烧油。

　　祈时准备第二道菜时，温妍正在一旁翻炒，他们的厨房不大，对于两个人来说刚刚好。

　　此时此刻，这个大别墅终于有了家的温暖。

　　吃饭时，温妍高兴提议：“我以后给你准备一日三餐吧，就那种爱心便当，好久都没做了，这次放假我想试试，应该宝刀未老。”

　　她像个小女生，期待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过于明亮，这让祈时没在第一时间拒绝。
　　但他想了想，还是说：“公司有食堂。”

　　“食堂肯定没有我做的好吃。”今天的气氛不错，温妍的胆子就大了几分，“试试吧，我一个人在家也怪无聊的。”她撒娇。

　　祈时思考了一瞬，觉得这只是件小事就随她去了。

　　他轻轻点头，温妍开心地双手合十，学着蜡笔小新：“一塔打ki马素（我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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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时是个不解风情的人，这是好听的形容。难听一点的，大家都说祈时是一个没有感情的Robot（机器人）。

　　对于祈时谈了一个女朋友这件事，港圈纨绔们都是大跌眼镜。

　　“肯定是爱他的钱。”
　　“或许是爱他的脸。”
　　“我到不惊讶有人追他，我恐怖的是机器人居然会同意！”
　　“或许有什么过人之处吧，有谁有那个女生的消息吗？”
　　“他藏得好死，目测没有，不过我听他家的佣人说女的是个孤儿，刚死了亲人，还是在小地方捡来的。”
　　“噫！想不到他还喜欢这套。”
　　“怪不得，这种全心全意只有你一个人的小雀儿，高低跳不到哪去，在robot的误差范围内了。”
　　“嘿，不过他愿承认她是女朋友，那女的也是有点手腕。”
　　“哇，你这么天真的吗？女朋友是个什么高贵东西吗？我一年就能换10个。”
　　“那你厉害。”朋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兴冲冲地说，“我们赌一个，看看robot能谈几年。”
　　“一两个月？”
　　“一两年吧，怎么说robot也是长情的人。”
　　“他那么怕麻烦。我觉得会谈到他家族联姻。”

　　赌局开盘，多数人压一年。不过到了后面，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
　　因为女方从不出面，而祈时的生活也没一丝改变。

　　但在大家以为祈时已经分手，要给他介绍对象时，祈时又总说自己还在谈。
　　每次都这样，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祈时有个‘挡箭牌女友’了。

　　因此，赵助理看见祈时坐在总裁椅子上，一本正经地吃着超可爱的爱心便当时，瞳孔地震。

　　祈时抬眼，没有情绪地看着他。

　　赵助理一个激灵，立刻递上文件：“祈总这是北美地区发过来的工作报告。”

　　祈时点点头，示意他放下，继续面无表情地吃着温妍做好的熊猫饭。

　　“哈，还挺可爱的，哈哈。”赵助理难得套了个近乎。

　　祈时只是简单地“嗯”声，场面开始尴尬。

　　赵助理内心暗骂自己，急忙找了个借口开溜。

　　他看见了总裁不为人知的一面却无人分享，难过的要命。
　　最终还是敲了同为私助的王助理分享快乐。

　　王助理不愧是祈家派来的老人，回复的消息也是个重磅新文。

　　【竟然还没分呢？老爷子都已经在给他张罗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