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祈时》桃李不言曦

2、第 2 章

　　清晨六点半，温妍不过睡了两个小时，生物钟就让她准时醒来。

　　昨夜大雨，空气很湿还有些凉，她披了件外套，走到窗前。

　　小月牙挂在天空，渐渐地被日光隐没。

　　濛濛蓝的天空下，院子里的月季被打落一地，她有些心疼，探身去瞧。

　　恰在此时，一阵清风吹来，吹开了她的额发，冰冰凉凉的，让她每一根神经末梢都舒展。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脑子里传来一阵阵清明，万物轻盈。
　　她的心境不由开阔，再次眺望那一地落红，冥冥之中，她看见了一个万物复苏的画面。

　　那是阳光灿烂的某一天，满园的月季重新绽放。

　　温妍浅笑，合上窗，来到厨房。虽然昨日的菜都倒了，但她还是决定给祈时再做一个丰盛的早点。
　　毕竟做一餐少一餐，她不愿与任意一个昨天计较。

　　她将糯米粉做得外皮包放在掌心，裹住拌好的冬笋、胡萝卜与时蔬，再将新鲜腌制的猪肉加入其中，用葱姜绍酒蒸制调味，团成烧麦的形状，放入蒸笼。

　　她的手法熟练，动作也利落漂亮。

　　她很喜欢做菜，做菜时她能感受到幸福与宁静。而当众人对她的美食赞不绝口时，那种满足感又会升华。

　　温妍身边所有人都被她的厨艺征服，但唯独征服不了祈时。
　　因为祈时天生没有喜欢吃的食物，就和他也天生没有喜欢的人一样。

　　所以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改变，他都不会喜欢她。

　　但没关系，她喜欢他就好。
　　喜欢到生命尽头。

　　祈时睡醒，看见在厨房忙碌的温妍，点头道了声“早”，出门晨跑。
　　温妍回头想提醒他路面上有积水，就在家里健身吧，但她话还没说出口，祈时已经关门。

　　温妍透过厨房的窗看见他矫健的身影，无奈摇头，随他去了。

　　估算着时间，她将炊圆拿出，摆好豆浆。

　　刚做完这一切，祈时就打开家门。

　　清晨的阳光下，刚运动完的祈时额发翘起，脸上的汗珠晶莹剔透，唇红齿白。金边笼罩下，他的神情是一贯的淡漠，但又好像可以接近。

　　温妍婉笑：“吃吧，正好拿出来了。”

　　祈时轻轻点头，回房洗漱后，来到餐厅。

　　温妍笑问：“最近很忙吗？我们医院刚好给我批了长假，我们可以去周边转转。”

　　“忙。”他直接拒绝，没有多说一个字。

　　温妍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是愣了下。随即她扬起了一个笑容，轻声叮嘱：“嗯，那忙也要注意休息，不要总熬夜。”
　　她想到了什么，连忙问：“最近体检了吗？”

　　“嗯。”祈时微微点头，专心吃饭，明显不愿讲话。

　　但温妍因为关心没察觉出来，依旧问道：“体检结果出来了吗？怎么样？”

　　“嗯。”

　　他一嗯到底，温妍有些急了：“嗯是什么意思，我问的是结果怎么样。”

　　祈时皱眉，眉眼间流露出不耐。他停了会儿，等自己的情绪稍稍过去，淡淡道：“还好。”

　　温妍也终于反应过来他的烦倦，清棱棱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薄雾，又慢慢褪去。
　　她整理好情绪，抬头笑问：“好吃吗？”

　　“嗯。”

　　“那就好。”温妍拿起筷子，“我也来尝尝。”

　　与此同时，祈时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多谢。”

　　温妍尴尬地停筷：“谢什么，我们是情侣呀，这种不用说谢谢的啦。”

　　祈时没答话，淡薄地看着她点点头，起身回房，没多久便出门上班了。

　　偌大的家里又只剩温妍一人，她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把剩下的吃的吃完。

　　她看着空旷的家想着两个人住都这么冷清了，那一个人该有多孤单啊。
　　转念她又想起祈时刚刚的不耐烦，或许两个人对于他来说就是吵闹，一个人反而更好。
　　这么想着她不禁噗嗤一笑，然后笑容渐渐变得苦涩又落寞。

　　-

　　早上八点温妍到了医院递交辞呈。

　　主任看着病理报告单不可置信：“小妍，会不会弄错了呀，你还这么年轻，不应该的啊。”

　　温妍没有回答，只是浅笑道歉：“师父，对不起了，辞职得这么突然，连交接都没做。”

　　“不是，这说的什么话，这事儿比起这个能叫事儿吗。”主任抖了抖病理报告单，还是不敢相信。
　　他再次看了一遍报告结果：“要不要在其他医院再查一遍？”

　　温妍垂头，轻声道：“查过了，结果是一样的。”

　　主任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温妍一直没听见回复，抬眼望去，就见师父正在拿袖子抹眼泪。
　　她慌乱：“师父别哭，我现在身体还行，真的，没受苦。”
　　她急忙找出纸巾递给师父，行动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师父，你别哭。”她的话音不自主染上了哭腔。

　　温妍父母很早就不在了，她是由奶奶带大的。
　　但当她17岁时，奶奶也离开了她，让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一直拿温柔的壳保护自己，对所有人都有礼，却又保持着一分距离。
　　所以她没有朋友，也没有牵挂。
　　她的世界只有一个不会爱人的祈时，她以为她的离去不会让任何人伤心。
　　直到她看见她师父的眼泪。

　　她也无法抑制地跟着的哭泣，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的病已经是事实。

　　师父用力拍了拍她的肩，激动地无法表达，最后还是没顾及男女之防，心疼地搂住了这个自己最满意的学生。
　　他只是克制地搂了一小会儿。
　　他是知道自己学生瘦的，但她平日里一直穿着白大褂，没有明确的认知。这次拥抱才发现，她已经瘦得吓人，只剩下硌人的骨头。

　　“好好生活，有空可以来看看我和你师母，你师母很喜欢你。”师父哽咽叮嘱，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

　　“会的。”温妍泪眼潸潸。

　　她擦干泪，往后退了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鞠了很久，却不敢起身，因为她眼泪正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涌出，整张脸已经涕泗横流。

　　最终，她捂着脸蹲坐了下来。

　　师父也蹲下来，拍着她的背安慰。

　　“对不起，我不该哭的。”温妍呜咽，师父原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反应过来时，再一次心酸到落泪。

　　每个医生都有一套安慰癌症病人的流程，师父也有。
　　他在此刻，下意识地将这个流程在脑内过了一遍，但眨眨眼，还是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呢，这个小孩，才二十多岁，这么年轻，这么乖，又努力又敬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遇上这种事，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怎么安慰？
　　这是上天的不公。

　　温妍的情绪渐渐平静，她探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师父你去查房吧。”
　　“不用，我再陪陪你。”
　　“没关系的，师父。”温妍强行撑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太假，便又收回一点，但想想还是咧开嘴笑：“你看我今天就放假了，科室的工作量一下子加大了好多，您不去查房的话，等会儿堆积的工作肯定更多。”说到此她不由提议：“要不我还是留下来吧，我这个状态虽然不能出诊，写病案分析还是可以的。”

　　“不用。”师父板着脸，拿病理报告单敲了下她的脑袋，又觉得这玩意儿晦气，丢在了一边：“你好好休息就可以了。我现在就去查房，满意了吧。”

　　温妍这会儿情绪是真走出了点，甜甜笑道：“行。”

　　“嘿，还指挥起了师父，没大没小。”

　　温妍被逗乐，眼眶又湿润了，她急忙道：“师父你快去吧，否则我又要哭了。”

　　师父刚想回‘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哭呢’，话到嘴边又变得沉重。

　　他起身整理好病历，手还有些颤抖。
　　出门时，他在门口故作朝气地握了个拳头喊道：“加油！”

　　温妍看着银灰色头发的矍铄师父，又湿了眼眶，用力点头：“嗯，加油。”

　　她整理好情绪，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现在是查房时间，办公室没多少人。

　　她不由加快了收拾的速度。和师父道别已经让她泪流不止了，她不想再让其他人知道她病情，也不想再让其他人难过了。

　　她草草地收拾完，抱着一个盒子出门。

　　她戴着帽子，又戴着口罩，就这么凑巧，没遇见一个熟人。

　　出了医院，昨夜因为下了一场暴雨，今天的太阳格外得大。

　　温妍微眯了眼睛，抱着盒子走在阳光下。

　　阳光炽烈且温柔，温妍闻着空气里的青草香，既然生命只剩下半年，那就好好地热爱生活吧。

　　这时一只黄蝴蝶迎面向她扑来，正好扑在了她的额角，然后又打个旋儿，扑闪着翅膀离开。

　　温妍惊讶，扬起嘴角。

　　她最近遇见了好多幸福的事。

　　从突然间看见华灯初上的人间，到不期而遇的蝴蝶，有真心在意她的老师，还有......

　　还有......

　　温妍突然想起蝴蝶寿命最长只有一个月。

　　只有一个月就遇上了我啊，温妍在心里没来由的做下了一个决定——那祈时，我再陪你一个月好了。

　　啊，不对，是祈时你再陪我一个月好了。

　　她默默纠正。

　　再陪我一个月，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