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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失踪 ...

  •   那一夜之后聚荣山下那条地道的用途轻易地便明朗起来。

      燕人善游牧而少耕耘,常迁徙而鲜定居,往年入冬后冰封雪冻食物匮乏,常有燕人铁骑洗劫梁国边境小镇掠夺粮草。去年起梁燕两国止戈言和,梁国开放每月初八的市集允许燕梁通商,燕国为示诚意自行封锁国境防止燕人叨扰边境,是以这个冬天的北境平静异常。

      而平静的表象之下,暗里依旧蕴藏涌流。
      聚荣山下地道的用途很简单,将梁国境内粮草以低价售给燕人,以免除货物出入梁燕边境的关津。

      表面上看,只是梁国百姓为了一己私利铤而走险。
      可仔细盘过那一夜截留下来的粮食后,云淮晏隐约觉得其中似乎有些古怪。他让陆小勇连夜搬出长平军历年来屯兵开垦及朝廷拨粮的账本,天色初明,立即将各营主将请到自己帐中。

      云淮晏将昨日截留的粮食盘点明细与历年来长平军留存的账本分与诸人传阅。
      吴一遇等人看到账本头大如斗,幸而钱多贪财,家里自留的一点产业进进出出均由他手,说到看账本,唯有他轻车熟路。

      钱多粗粗翻了几页,喃喃道:“这数字有些夸张了吧。”
      云淮晏示意他说下去,钱多又翻了几本:“昨天抓回来的人说他们都是本地农户,为了贪一点关津铤而走险。可是他们私运的粮草却不是小数,单单昨天晚上截留的,就够整个长平军小半年的口粮。”

      云淮晏蹙眉:“北境多年战乱,沔阳城止战仅仅一年时间,农户的收成扣除佃租与自留,断不可能丰收至此。”
      “粮食总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如果不是他们自己种的,那只能是从其他地方运过来的。”迟谓插上一句。

      正说着,陆小勇从帐外进来,捧着一叠账簿,身后还跟着一位账房先生。
      他将账面递给云淮晏,同大家介绍:“这是沔阳城里最大的粮行五谷丰的账本,我把账房先生也一并请来了。”

      云淮晏直接将账簿递给钱多,问那账房先生:“今年你们家在沔阳城收了多少粮,又从外地购了多少粮运进沔阳城?这些金额与往年比,多了,还是少了?”

      账房先生熟门熟路地翻开账本指着上面的数字给云淮晏看,眯着眼睛想了想:“要说与往年相比,在沔阳城里购的粮是多了,从外地购入的数目也就少了一些。但我们主要在池州收粮,今年池州水涝,粮价比往年高了不少,虽然收粮的数量少了,支出的银两总量却与往年相差无几。”

      说到池州,云淮晏愣了愣,闪过一个念头,追问道:“除却池州,其他地方的粮价如何?也都是比往年高吗?”
      “池州是北境谷仓,池州歉收对北境各城确实都有影响。”

      钱多接着问他:“这是五谷丰的情形,你可知道其他粮行的情形?”
      账房先生点点头:“大抵是差不多的。”
      “那售出呢?近期沔阳城内可有人不寻常的大量购粮?”
      账房先生摇头。

      钱多和云淮晏又追着问了几个问题,末了,让陆小勇抱着账本送账房先生回去。粮不是自己种的,也不是在沔阳城里买的,寻常农户没有从池州运粮的人力财力,众人心下都明白,尽管明面上为燕人运粮的是沔阳城郊的百姓,可他们身后指使的决计另有其人。
      填堵聚龙山下的地道并不难,难的是找到隐在地道背后的人。

      沔阳城中不明所以地出现大批粮草,而池州城粮仓里又有大批粮仓不翼而飞,迫使池州知州徐冕不得不铤而走险水淹良田,以骗取今年收成的粮食充实粮库。
      这一进一出的巧合,冥冥中是否有所关联。
      池州知州徐冕暗度陈仓一事是云淮晏途径池州时偶然获知,当时他拿下徐冕,后续均由云淮清派人彻查。

      云淮晏并不确定沔阳城外的密道与池州城是否相关,但云淮清心思缜密且长袖善舞,总是比他要适合追查此事。再则,如今云恒年岁渐大,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大皇子云淮定与三皇子云淮清分庭抗衡最终鹿死谁手尚不可知,若云淮清能从池州追查到沔阳城,将此事查清到了云恒那里便是大功一件。

      遣走众人后,云淮晏当即休书一封差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云淮清手中。
      陆小勇接过信笺封好转身朝外走,刚刚打起帘子急急忙忙地出去,旋即又打起帘子急急忙忙地进来。

      云淮晏埋头翻着手上的账本,头也不抬:“又忘了什么东西?”
      进来的人却不是陆小勇,那人快步走到桌案前,手覆在云淮晏翻开的账本上,急道:“你与小末什么时辰在何处道别?我在钱家没有找到她。”

      云淮晏猛然抬头,杨恕那张陌生的脸近在咫尺。
      他愣愣地与苏木对视了片刻,脑海中一片空白,慢慢地才回忆起他昨夜与苏叶在院子里看星星,送苏叶回房,看着她入睡方才安心离开——她就安安静静地睡在钱家柴房里,怎么会没有找到呢?

      苏木深深吸了口气:“早晨聚荣山下走水,火借风势,山下的那几户人家全部烧成了灰烬。”
      云淮晏仿佛听不懂苏木的话,愣了愣,开口似乎想问点什么,甫一开口便喷出了一口血。苏木接住他软倒下去的身子,急忙安抚道:“你别急,钱家在厢房里发现了一具尸首,从年纪看估计不会是小末,可我还是想同你确认一下。”

      听苏木这样说,云淮晏脸色又白了几分:“是钱大的母亲……”他微合双眼,神色不忍:“是我让迟谓拿下钱大他们之后,不要再去为难钱老太太,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把人一并带军营里来……”

      他想起那夜风雪,钱大已将他与苏叶拒之门外,是钱老太太心善,他们才得以留宿。却不想,钱老太太一番善心却最终引狼入室。
      他想起在钱家的那几日时光,与苏叶劈柴烧饭,同钱老太太喝茶谈天,说不尽的快意自在,如今却连累老人家不得善终,心中不禁难过,胸中一痛,偏过头去,又咳出几口血来。

      苏木不知他心里的难过,却因见他如今的光景而难过。

      云淮晏稍稍缓过一口气来,挣开苏木扶持坐直了身子,神色严肃:“怎么会没有见到小末?我分明与她说你要带她去南境找她父亲,她对我有恨,却没理由不愿意同你一起去见她的父亲。”
      “我也是这么觉得。”苏木取了一方帕子递给他,“小末虽然任性,却不是不知轻重的性子,她从来没有独自出过远门,也是晓得不该自己乱跑的。我总觉得,她并不是自己离开了钱家,而是有人将她掳走。只是如今钱家失火烧为灰烬,我们无法发现蛛丝马迹。”

      云淮晏拿帕子抵在唇边轻轻咳嗽,苏木不知是为了安慰他,还是为了安慰自己,轻声道:“小末从来没到过北境,自然不会在这里结仇,若她真是被人带走,带走她的人十有八九是你我的仇家,带走她也是为了引你我入套。这样看来,至少小末此时性命无虞。”

      云淮晏睫毛颤了颤,喃喃道:“无论如何,只要她活着就好。” 他刚刚呕过血,胸口闷痛渐趋平缓,只是失血后有些微昏沉,目光流转间稍见迟滞,他望着苏木,抵着唇低低咳嗽,兀自沉默了片刻,忽然沉声道:“也有一种可能,带走小末的与纵火的同一拨人,他们带走小末只是为了救她。”

      云淮晏铺开一张纸,取了笔,在纸上寥寥几笔勾出一条龙,龙头遮挡住龙身与龙尾,又另取了一张纸,勾出一尾鱼来,问苏木:“师兄可认得这个?”

      苏木凝眉看了一会,将那张画着龙头的纸叠在画着鱼的纸上,龙头恰好遮挡住鱼头,正是一只龙首鱼身的神兽。

      “这不是你自小带在身上的那块玉佩上的纹样吗?”
      云淮晏点头:“巧的是,我在钱家时看婆婆供奉神明的神龛的右侧奉着龙、鱼的图样。我一直便觉得古怪,此地多山,居民以耕种和捕猎谋生。小末曾经让钱大帮她打一条鱼回来,这里距离最近的大河少说也有三十里地,龙司四海,鱼也是生活在水中,他们为什么要奉着龙、鱼?”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答案,却不曾与别人说起过。
      但苏木是苏木,没有什么话是不可以同他说的。

      云淮晏将苏木拼起的两张图摆正些:“如果他们供奉的不是龙,也不是鱼,而是离国这只龙首鱼身的神兽呢?”

      当年云恒剿灭离国时为了斩草除根屠城十日,流亡的离国人不敢声张,以这样的方式追思故国,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苏木微微眯起眼:“你的意思是在梁燕之间私运粮草背后主使的便是离国人,东窗事发后,离国人放火灭迹,但在放火前却救走了小末?”
      “我认为这并不是没有可能,我虽然不曾与离国人打过交道,但听父皇说离国皇室残暴不仁,才会爆发内乱,即使父皇领兵相助也无力回天。想来,毁尸灭迹这种事离国人也并不是做不出来。母妃留给我的那块玉佩小末一直随身戴着。若真与离国有关,她身上带着离国皇室旧物,旁人必然轻易不敢碰她。”

      “你的说法虽有理,却也不可全凭臆断。既然拿了几个人回来,便应当好好去审清楚。若此事当真与离国人有关,有个人恐怕能帮得上我们。”苏木盯着他煞白的脸色与青白的唇,咬咬牙狠着心道,“恐怕这几日你得抓紧些,看能不能从那人口中套出什么话来,这里便交给你了,我继续去寻小末,一有消息我便通知你。”
      云淮晏点头:“即使师兄不说,这几个人我也是要亲自审问的。”说罢,一刻不歇地便走出帐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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