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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启程 ...

  •   云淮晏一行在池州城一停便是半月有余。期间云淮晏伤势反复,有大半时间连床榻都下不来。

      卢之峻从陆小勇那里打听来了他下榻的地方,三天两头登门想探望。
      有时云淮晏状况好些,也是能起身在外间与他见上一面,大抵武将不善言辞居多,卢之峻第一回来探望时讷讷地看着云淮晏:“您当真就是七殿下?竟然这样年轻。”之后便笔直地坐在一侧,与云淮晏和陆小勇大眼瞪小眼不再多话。

      这样见了几回,卢之峻才慢慢打开话匣子,讲起池州民风北境风貌,末了抓抓头,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殿下在北境也待了许多年,我说的这些您大约都是知道的。”

      云淮晏并不觉得无趣,捧着一杯药茶慢慢喝着,饶有兴味地看着苏叶坐在一旁听得入迷一会皱眉一会惊奇的模样,指着苏叶给卢之峻看:“我的这位小兄弟感兴趣得紧,卢将军只管说。”

      卢之峻的故事仿佛已经被掏空了,愣了一愣,犹豫了片刻,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他:“殿下,您可还记得几年前沔阳城外清丘岭一战?”

      自然是记得的。

      北地平坦,清丘岭是沔阳城外制高点,一面悬瀑垂天,两面陡崖如鉴,易守难攻,自先帝在位时被燕国所占,梁军率次抢攻均无所获。惠帝十年秋收时候,燕国大举来犯,仗着清丘岭地势之便,沔阳城一带几座城池一举一动皆在燕军指掌之间。

      苏木面上讲规矩,行事作风却往往不按常理。
      那时的云淮晏正是年轻气盛无惧无畏。
      两个人只带了二十名精锐,循着清丘岭南侧的千仞飞瀑逆行而上,隐身于水帘之间,由苏木与云淮晏交错着借内力将特制的铁钎钉入石壁中,凭空在陡崖峭壁垂水悬河间开辟出一条道来。

      一行二十二人登岭的同时,沈老将军亲自擂鼓坐镇,长平军中主攻事的先锋营与锵金营两营围住清丘岭唯一的一面缓坡,兵分三路包抄过去。

      燕军位于高处占尽了地利,巨石滚木从高处不时砸落,长平军一贯如出柙猛虎的先锋营与锵金营这回却四下逃散疲于奔命,行军布阵乱如散沙,一点没有抢攻的势头。

      长平军既不占优势,也无心强攻,却在燕军的乱石下闪躲着时不时射出几支箭挑衅,并不收兵。
      燕人骁勇,却不善攻心,被长平军一激,便带着人马打了下来,冲到半山才觉得不对,回头看时,清丘岭上已经拔旗易帜,换了长平军军旗迎风招摇。

      至此,燕人军心大乱,长平军轻易便攻上了清丘岭。

      沈老将军弃了战车,骑马上岭时,看见的是云淮晏与苏木盘腿坐在墙根下悠悠然地喝酒。
      从瀑布攀上山岭的两个人满头满身都是水,水被伤口的血染成粉色,滴到地上,跟燕人纵横在地上的鲜血一起渗进土地里面去。

      两军交战,刀口舔血,生死有命,谁也不能幸免。
      那一战,不是最艰难,不是最惨烈,但云淮晏和苏木就此在长平军里闯出了名头。

      卢之峻早年也在沔阳城待过,清丘岭是他常年的心病。当年清丘岭一战,打头的一位是端侯长子,一位是七皇子,他一肚子话想说,却无缘得见,如今云淮晏就在眼前,他站起身快步走到云淮晏面前,一声不吭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

      苏叶被吓了一跳:“卢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我本是沔阳人,当年我们用尽法子,久攻不下清丘岭,每年秋收时候,沔阳城丰收的粮食都一大半都要被燕人掠去。我,我这是替沔阳城的父老跪谢七殿下。”
      云淮晏亲自起身,伸手去扶,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卢将军快起来,否则我就要替父兄跪谢卢将军镇守北境了。”

      这边正笑闹着,陆小勇急急忙忙闯了进来,交了信到云淮晏手中。

      徐冕是云淮定的老师魏任提上来的人,多多少少与云淮定有些关联。前几日云淮晏已将池州城事件原委写了信给云淮清,请他早做安排,又请卢之峻上奏云恒。
      池州远离京都,却是边境要城,此事可大可小,京中如何决断,将追责至何人,全凭云淮清对付。

      卢之峻极有眼力,当即起身告辞。云淮晏也不留,着陆小勇送他出去。

      人都走了,他才拆开手里的信封。
      那不是家书,而是一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按说他早该抵达长平军营了,但他一路在生病,行程拖沓,在池州城更是一歇便是大半个月,怨不得云恒会八百里加急地来催促。

      可去年大约也是这个时节,长平军诸将从北境回京,他也是带着一身伤,却从未懒怠。
      他明明从来都不是娇贵的人,这回却对自己分外纵容。

      离人与归人,心境本是不同。
      何况此去北境,长平再无苏木。

      陆小勇不过是送了个人出锦云楼,回来时小院里已经忙成一团,回廊下堆了两三个箱子,屋里还有敞开着的箱子,护卫们挑挑拣拣往里收东西。
      苏叶在屋里同云淮晏发脾气。

      云淮晏将架子上的书取下来收进箱子里,苏叶便趁他转身再取时将刚刚收好的书放回架子上。
      陆小勇进屋时,他们已经如此反复几轮了。

      云淮晏无奈向陆小勇求助:“帮我拉住她吧。”
      陆小勇看看苏叶,又看看云淮晏,小声嘟囔:“这回我可不站在您这边,这就急急忙忙地收东西,身子还没大好呢,哪里受得了路上颠簸。”

      云淮晏苦笑,苏叶不知他如今光景,陆小勇却也跟着装傻,这幅身子哪里是能好得了的?
      横竖没人说句实话,也无所谓加他空口白话:“这里离长平驻地最多不过七日,我们走慢些,不打紧的。”

      他们与隔壁院落的杨恕和黎立舟到底也算是相识一场,辞行总是必要的。

      恰好杨恕也是要继续北上,听说云淮晏他们要启程,他一个人轻车简行,与云淮晏相约再同行一段;黎立舟性子跳脱最喜欢热闹,哪里肯孤零零一个人上路,丢了锭银子给锦云楼的伙计,并留了地址,让他将自己院里来不及收拾带走的东西收拾妥当了托人送去,与云淮晏约定次日未时三刻在锦云楼门外见,自去收拾要随身带着的细软。

      于是这一番道别竟没有一丝离愁别绪。

      古怪的是明明说好次日未时三刻,到了时辰一行人在锦云楼外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黎立舟。
      等了一刻钟,锦云楼的伙计去请,进了院子才看见黎立舟住的院子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在桌上留了一锭银子,想是留着结账。

      杨恕与黎立舟的关系近来缓和了许多,并未着意嘲讽,只轻轻嗤笑了一声:“说要同行的也是他,临时便逃了的也是他。”
      陆小勇探头看了看天色,担忧道:“天色不早,既然黎公子已经走了,我们也赶紧走吧。”

      启程时已是午后,云淮晏身上带着伤,受不得颠簸,苏叶压着马车的行使速度,只求稳不求快,暮色落下时只不过走了四五十里地,离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尚远,苏叶喊停了车马,跳下车去绕了小半圈,喊陆小勇准备停驻车马,就地生火安顿。

      云淮晏从马车里下来,拢了拢苏叶的披风,将一路都在手炉上捂得温热的手掌贴在苏叶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上,问她:“冷不冷?”

      苏叶摇头,拉他看她挑的地方。
      苏叶看中的地方乍看之下确实很妙,一侧临近水源,衣食洒扫殊为便利,一侧有山,山势略为前倾,可挡风雨,平地位于斜坡之上高于河滩,即使他们不谙此地潮汐,也没有漫水的风险。不仅如此,山石缝隙间斜斜探出一枝松树枝,隐隐有绿意,在寒冬腊月之间平添盎然生气。

      地方是好地方,可陆小勇神色犹疑,缰绳握在手里,并没有拴马停驻的意思。
      云淮晏笑笑:“你说好便是好,那今晚就在这里吧。”

      陆小勇欲言又止,他家殿下色令智昏,他却也不好多嘴驳他面子,只慢吞吞的牵着马走去迟缓地栓起缰绳。
      杨恕毕竟不是平王府的人,不受规矩拘束,替陆小勇将话说了出来:“这里一面临水,一面靠山,东西两侧隘口狭小,如果遇见歹人,就是瓮中捉鳖了。要我看,不如再往前走一段吧。”

      云淮晏仿佛就是等着杨恕说话,听见他这样说,与他四目相对看了一会儿,笑道:“杨公子说得有理,那就再往前走走吧。”说着边招呼着陆小勇重新上路,边拉着苏叶上了马车。

      下车受了风,云淮晏回到马车上咳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苏叶从温着的水壶里倒了半杯水递给他,有些古怪:“我选的地方不妥,当真只有杨恕看出来了,你和陆小勇看不出来?”
      “你没注意,陆小勇不愿意驻在这里,所以让他去拴马,他都是不情愿的。”
      苏叶抱着他的一只手臂将头靠上去:“那你为什么要让他停下来?你分明也不是真的想要宿在这里的。”
      “我在等杨恕说话。”

      说到杨恕时,云淮晏忽然低头看苏叶,静静看着,久久没说话。
      “怎么了?”她眨眨眼。

      “没什么。”他摸了摸她头顶毛茸茸的黑发,垂下长长的睫毛盖住眼中情绪,低声道,“小末,你想你大哥吗?我有点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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