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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兰池倩影 ...

  •   老夏随着赢正车道回咸阳。始皇帝的安车进了咸阳城并未回咸阳宫而是直奔阿房而去。
      久闻阿房大名,老夏却从未去过。随车进得宫门,却不想是如此宏大的建筑群。“怪不得,多得诟病。如此恢宏,所耗之巨难以计数。”他心里默默想着。就仅仅这磁门一项已经令他叹为观止。再看那前殿之宏大空古绝今,其他宫殿与之相比,简直可以称作陋室。
      夜宿兰池。太阳还未收起最后一缕余晖的时候,赢正与老夏在这兰池边散步,后有侍卫四人跟随。
      初见兰池仙岛飘渺景色斐然,老夏忽然觉得如此眼熟,不禁想到“太液秋波”四个字。
      “齐宫?”他不禁脱口而出。
      赢正看看他不语,径自在前面走着。
      老夏想:“怪不得当初给这宫殿取了个那样随便的名字,不禁引得民间猜测,不止是民间,就连朝廷百官、各郡显贵都在想,为什么那样一个所耗叹为观止,几乎把蜀山都砍秃了的庞大宫殿群要叫个”阿房“,”阿房”、“阿房”,就是“那个房子”,原来叫了半天,不过是个代称,这宫殿果真就没名字啊。”
      老夏斗胆凑过去,问赢正:“陛下,这“阿房宫”莫非为。。。。。”那名字他不敢说出来,只说:为公子而建?”
      赢正点点头。
      “所以,这宫名。。。。”
      “嗯。。。。先给内使、将作少府他们拟一个也好作文书。“
      ”原来如此。”老夏连连点头,看着赢正为肆拾所做的稀世宫殿,每一步、每一景都无不费尽心思,再看看他虽然依旧梳理的整齐、一丝不苟的发髻却已然是满头华发,不禁红了眼圈。
      “世人都怨我做阿房,又有几人能明白朕的心意呢。”赢正惆怅的说道。难得老夏是这为数不多的“知音”之一,赢正拍了拍老夏的肩膀,说道:“无需难过,不日等肆拾归来,我与你们再泛舟如何?”
      “自然好,自然好。“老夏频频点头,揉了揉湿润的眼匡。
      “这与那太液池比,孰美?”见老夏虽然老了,却还是过去那个多愁善感的玲珑心,说点什么就掉眼泪,于是故意问道。
      “那当然是这兰池美。”果然,老夏情绪一下收了回来,认认真真的做着比较:“就单说这池水,那就大了好几倍,再看这仙岛,那一比,太液池的就好像是小孩子玩意儿,再说这柳。。。。。。”
      看着老夏那认真的模样,不禁给赢正逗乐了,这是第一个在他面前评价阿房宫的人,让老夏一说,却像个小儿在与人显摆自己的新玩具一般滑稽。
      看赢正忽然笑了一下,给老夏惊讶了一下。没有肆拾的时候,他几乎见不到赢正的笑容,自骊山后,更是再无颜色。不想这回却破天荒的被他逗乐了,老夏也跟着赢正憨憨地笑了起来。
      或许是第一次听人称赞这阿房,或者是如见故人,有那么一恍惚之间,他好像感觉到肆拾在身边,从未离去。但这感觉像泡沫一样,旋即破碎。好像有一把剑悬在头顶,时时提醒他——时间不多了。赢正霎时间收起了那轻松的表情,转而又是一脸木然,相近而视可以看见他那眼中浓浓的化不去的哀愁。
      老夏赶紧收了笑容,他有些尴尬,不知此刻应该做些什么。看出了老夏的局促,赢正只是摆摆手,他想说什么却觉得胸口压着大石一般令人难言,只是捏了捏老夏的肩膀,转而又独自向前走去。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可不想却是这秦宫出了个痴情种。陛下这又是何苦呢。”老夏望着赢正的背影想着,不禁摇了摇头。
      “什么人?!”正在二人怅然之际,只听身后侍卫大声喝道。
      循声而去,月色中兰池雾中隐约出现一小舟向始皇帝陛下这边来了。听见侍卫恫吓,这舟上之人不但不惊慌,反而弹起琴来。琴声飘渺,竟然有一女声唱道:“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兰舟飘然,行至身前。侍卫欲上前阻拦,却被赢正摆手制止了。
      见这女子怀抱批把,一身白衣,摇曳生姿、步步生莲。独自一人下得舟来。
      近前,看清这女子装扮、容貌,老夏不由得大惊。“这。。。。这。。。。这。。。。”他吓得直结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转头去看赢正。
      这一身妆容,分明是在齐国时的肆拾,几乎不差一分一毫,只是身型是女子,娇小了许多。
      赢正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人,目不能移。他伸手去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双眼不觉已经泪如雨下。
      如果不是这女子说话,这一幕就像是赢正的美梦成真了一样。他多少次梦见肆拾如眼前这般,活生生的就在眼前,与他一起在兰池泛舟。多少次梦醒,那种肝肠寸断的感觉蚕食着他破碎的心。
      “陛下”正当这女子的手与赢正的手几乎碰触到的那一刻,这女人娇滴滴一声轻唤,如五雷轰顶一般将赢正拉回现实。
      他下意识退后两步,耳边嗡嗡作响,感觉有些发昏,旋即又清醒过来。那女子还想上前,不料赢正已经从腰间拔出宝剑,一剑抵在这女子喉咙前,大声喝斥道:“谁派你来的?!”
      却见这女子停住了脚步,已经吓得泪眼蒙蒙。
      知道这人是有意假扮肆拾来接近自己的,这背后指使之人有何用意,赢正怒不可遏,想要一剑刺穿了这个胆敢亵渎他心爱之人的提线木偶,可毕竟是同一张脸,他不忍心,见那张脸躺着泪水,赢正的心揪了一下。
      “呛啷”一声,宝剑从赢正手中滑落。他不忍看,更不敢看。转头背向她,只对侍卫说了句:“拿下”。
      侍卫将这不速之客拿住,准备押往廷尉大牢,却又听身后始皇帝陛下吩咐道:“暂且先关在兴乐宫,好生看管起来吧。”
      “诺。。。。。”侍卫们将此女子带走了。
      这女人怀抱琵琶,跟着侍卫走着,一路却还不禁回过头来望向赢正。她不知道,为何那年轻英俊面容的九五至尊却是一头如雪般的银发。为何那民间传说的如恶鬼野兽般的可怖之人却有刚才那般令人动容的神情。她想,她所扮作之人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能叫一代帝王竟如此这般痴狂。
      兴乐宫乃是废后先前所住宫殿,女人本以为会像坐牢一般被人刑讯逼问,不想自打住进去,却是锦衣玉食,除了寝殿外有侍卫把守不能随意出入,竟也过得清闲自在,从未有人打搅。
      三日后,始皇帝驾到。
      小女子也没想到,始皇帝能来。她以为兰池一见,再无相会。
      赢正进来的时候,她不懂规矩,甚至没有梳妆打扮,只是清汤素面的跪在地上给始皇帝行了个大礼。
      看他质朴的模样,赢正倒是少了几分戒备,只是再见这姑娘,容颜却不像当时所见与肆拾无异,而是换了另一种模样,倒也是干净清爽,不讨人嫌。
      女子不等赢正相问便自报家门。女孩名叫莹玉,年方十七岁,家中父母早亡,被卖到百戏坊做歌妓。前些日子有达官贵人买了她,说要献给陛下,以取悦之。
      莹玉自小学艺,有一门易容的手艺尤其好,甚至可称得上业界翘楚。
      赢正大概猜到,因为见到她第二眼的时候,便看出,那时的她竟与田世安当年所绘壁画上的肆拾一模一样。求证之后果不其然,莹玉从案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卷轴,那绢帛之上所绘乃是当年那壁画的摹本。
      赢正拖着这帛画,心有些痛。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风月场上之人,多是会看脸色的。小姑娘赶紧说道:“陛下若需要的话,我即刻扮上。”
      赢正被她这一问,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必了。”
      莹玉却忍不住好奇的问:“这画中仙女究竟何人?”
      仙女?赢正闻声也不免勾起了当年的回忆。
      “是啊,朕当年初见他,也误以为是仙女?”
      “所以。。。此女子是陛下所爱之人?”
      “是也,非也”赢正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陷入了沉思,过了一阵说道“
      “他是朕用一个饼子骗来的。”
      “一个饼子?”小姑娘简直不敢相信,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些年来东奔西走,这俗世之事见多了,无外乎都是“郎才女貌”罢了,“才”多半是“财”,一个饼子换一个绝世佳人,这样的奇事闻所未闻。
      “此女子如此倾国倾城,即便是花魁也不及万分之一,怎会为一个饼子就骗了去?“小姑娘性格爽利,倒也不怕,想到什么说什么。
      赢正微微笑了笑,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你当日怎会在兰池?”赢正问道。
      “有个达官贵人从大娘那买了我,说要我取悦一人。我当时也不知道就是陛下,直到那日在兰舟上,送我来之人告诉我要称呼您为“陛下“我才知道。”
      “那人是何人?“
      “不知道,只知道是达官贵人,家财万金。大娘说买我的时候连价格都没还。“
      ”那可还说别的?”
      “嗯。。。。“小姑娘歪起头来想了想说道:“别的就没说什么了,只是给了我这幅画,让我照上面易容,不能有丝毫差池。”
      “那这人你可还记得模样?”
      小姑娘点了点头。赢正又问道:“可能画出来?”
      小姑娘红着脸摇了摇头“虽说易容我是拿得准的,可这画画。。。。。。小女子不才。”
      赢正慈祥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小女孩。
      “再见的话,可能认出来?”
      “嗯。。。。这是自然。”莹玉点点头。
      “你可愿住在这?”赢正又问道。
      “当然。。。。。这里简直也太好了。。。。我做梦也没想道能住在皇宫里。”
      “那,既如此,以后你便住在这里如何?“
      “自然好。。。。自然好。。。。”小姑娘笑颜如画的答道,可又似乎想带什么,旋即踌躇道:“可是。。。。。。”
      “可是如何?“
      “可是老是这么圈着,让人受不了。”
      “若是能自由进出呢?”
      “那自然好”莹玉单纯爽朗的笑声令人心旷神怡,那双水晶般纯洁的眼睛即使不用扮上,倒也像肆拾七分。
      ”既然你叫莹玉,不如就该一个字,给朕做闺女如何?“
      ”这怎么行?就算陛下是满头白发,可看上去也只有兄长年纪。“
      赢正并未接她的话,只是和蔼的说道:“就该叫赢玉吧,以后你便是这兴乐宫中的公主。”
      小姑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如此天大的福分。她连连叩首,却憨憨的问道:“那我以后要称陛下为爹爹么?”
      赢正被小姑娘一问也给难住了,想了想道:“按辈分,也不是不可?就随其他皇子叫父皇吧。”
      “父皇”小姑娘认认真真叫了一声。自从五岁被卖,就从未在有过父母之爱,不想这次一下认了个皇帝做爹。小姑娘喜色言表,那笑容甜甜的像极了一个人。
      “好,那我就叫你玉儿。”赢正也没想到,有两个不相干的“亲儿子”虽然不亲,倒也还好。如今也能有个“闺女”了,他想如果肆拾行来。。。。
      “玉儿。。。。那画可否送给父皇?”
      “那是自然。”小姑娘爽快得很,把卷轴交给赢正。
      走的时候,赢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画中人今在何处?”
      赢正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顿了顿,旋即走了出去。

      那人的背影如此孤独而苍凉,和蔼可亲的脸上却透出无尽的悲伤,赢玉想:“谁说始皇帝暴虐无道,他是天底下最最善良之人,无论那画中的仙女身在何处,希望苍天怜悯,可以让他们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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