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露》半两秦风

37、一别经年

　　同年隆冬，天下传秦王得一子，名曰胡亥。
　　十三年,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
　　十四年,攻赵军於平阳,取宜安,破之,杀其将军。桓齮定平阳、武城。
　　十五年,大兴兵,一军至鄴,一军至太原,取狼孟。
　　十六年，大军势如破竹。魏献地于秦，置丽邑。
　　十七年，内史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地为郡，命曰颍川。
　　打仗，是要钱的。赢正东出，大部分是靠齐国背后出资。自管仲《官山海》以来，实行盐铁专卖政策，每年十月至正月百姓煮盐，收三万六千钟，所逾出口可得一万一千金；开矿冶铁每年近十亿刀。仅此两项便数十倍于其他六国所得。这都是明面上的。齐国赚钱的买卖在于金矿开采，泰山之东，有“金山“年产赤金百万两。其富庶无可估量。
　　正是靠着先进的兵器和大量的军费投入，使秦军在短短数年间横扫天下。
　　十七年冬，雪二尺五寸。还有一个好消息，赢正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华阳太后，薨。自此标志着楚系外戚势力逐步走向土崩瓦解。
　　十八年，大兴兵攻赵，王翦将上地，下井陉，端和将河内，羌瘣伐赵，端和围邯郸城。昌平君之兵尽交于王翦。其党羽皆徙边地，六百石以上夺爵。冬，昌平君徙于郢。
　　十九年，王翦、羌瘣尽定取赵地东阳，得赵王。引兵欲攻燕，屯中山。赵公子嘉率其宗数百人之代，自立为代王，东与燕合兵，军上谷。
　　秦王假还，乘舆从太原、上郡归咸阳。本人则乔装、策马与侍卫十人，马不停蹄连夜奔驰，直达临淄。
　　赢正进宫门的时候，侍卫持戟拦着，见那公子宝剑刻有三个字：“宇宙锋”不免一惊，还未来得及通报，就见君王后和高大人迎了出来。
　　见来人果然是赢正，老高一个箭步冲上去，忘了行君臣之礼，开心的说了句：“你怎么来了？”
　　“路过“赢正表面上一句不疼不痒的话，见了赵高，竟也动容了。
　　”你这路过，可是绕了好大一圈，信里跟肆拾说了没？“
　　“没有，给他个惊喜。“
　　君王后等待一旁，老高赶紧介绍。东西两个君王便在此刻仓促地见面了。未多寒暄，便领秦王入宫。秦王此来牵扯燕、魏之兵，本就是冒险前来，因此秘而不宣，恐生事端。君王后令：权当未见此人，走漏风声者斩。
　　省去繁文缛节，君王后一句招待不周，他日必设国宴。秦王一拘礼，能安顿了肆拾，已经感激不尽。

　　齐宫依山势而建，老高带着赢正在回廊阶梯上走着，行至最高处，见大殿上牌匾“流波殿“三字。穿过殿外回廊再向上一层，便到了最高处。赢正示意让老高自行退下了，便独自一个人进了房门。门内冷冷冷清清，不见人影，兴许是出去了，他想。环顾四周，如肆拾信中所写的一样，房间雅致舒适，窗外景色壮美犹如一幅悬挂的巨大风景画。玉床精致，丝被柔滑，纱帐被洁白无瑕的玉环挽在两旁，床檐上缀着一排金珠与珍珠交替的珠链，在清风吹拂下，犹如波光荡漾。赢正轻轻用手抚过这珠链，想着肆拾这样玉人睡在这床上是相得益彰的。
　　房间宽阔却不空荡，硕大的屏风镶满了翠玉、宝石，奢华却不庸俗，点点珠光汇成一幅云波涌起，海生明月的景致，这海面上还有两只白玉与犀角镶嵌的仙鹤，双鹤齐飞，栩栩如生，画中三座仙山在云雾缭绕中隐隐若现。其意境之美，做工之精，堪称绝世珍宝。
　　绕过屏风，果然竹简、帛书堆积如山。案上还有肆拾所做摘抄，这熟悉的笔迹令赢正心中一暖，他盘腿坐于垫上，这垫子中应该是加了很多白羽，坐起来比秦宫的要舒适得多。他用手抚摸了一下案几，想着那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坐在此处写信的场景，一切经年，恍如隔世。如今他终于可以见见那人的笑颜，听听那人的声音了。
　　赢正出了观海阁，沿着回廊走到一处观台上凭栏而望。见台下不远处有一花园占地约十余亩。不禁感叹，没想到这依山而建的齐宫，竟有如此这般的院落，能在此建造这样大小、气象非凡的庭院，齐国工匠真乃鬼斧神工。园中一池极广占据四分之三面积，池上三座玉石做的假山，貌似数丈之高，犹如屏风之上三座仙山依次而列。即便远远望去，也能感受震撼之美。池边柳树摇曳生姿。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竟有一小舟可供人游览。细看之，小舟之上有两个侍女正在采撷莲花，两男子衣阙飘飘、推杯换盏，颇有一派仙风道古。“这两人眉眼之间。。。。细看。。。。怎么那么似曾相识？”赢正心里想着，忽然脸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这。。这不是夏无且与阎乐么？我叫他俩来守护好肆拾，这俩人倒好，跑来享福了？”要不是面薄，此刻就想向池中二人隔空大骂。
　　赢正急着去寻肆拾的踪影，见池子右边，位于三座仙山正对面有一座凉亭，一丈见方，由于三面都有白色帏帐挡住视线，看不清里面，隐约闻有乐声袅袅。
　　赢正向下、左右望了望，寻了下去的出路，便一路小跑，顾不得君王威严，迫不及待的向园子去了。
　　行至门廊，见花园处立有一碑，刻“太液池”三个大字，想到应该是找对地儿了。便顺着这太液池边走，远远望见亭子便不觉地加快了脚步。行至亭外十余米时，不知为何竟停住脚步。
　　远望，亭内席上坐了两人，一人羽扇纶巾、谈笑风生。另一人，则是自己夜夜梦中人，此时赢正觉得身体僵硬，好像禁锢住一般，不能动弹。眼泪却不觉在眼眶里打转，无语凝噎。
　　那人似乎望向自己这边，下一秒却又回过头去，又黯然神伤。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赢正便呆立在那里。亭中白衣人，似乎在跟肆拾说着什么，肆拾点头附和着。旋即，肆拾又望向自己，足足看了好几秒，揉了揉眼睛。白衣人唤他，便转过头去，接过一个玉盏，没有饮，而是直接放下了。他手扶了扶额头，清风拂过，这亭子的白纱帐便随着风摇曳，肆拾两鬓的青丝也一同缭绕。一切在赢正眼里看来都变得尤其慢，仿佛是时间凝固了一般。肆拾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眼中无限变大。
　　正是离魂之际，却听见身后有人大喊一声：“王上？”原来，小舟随风已经漂浮到仙山这端，远远看见赢正站在那里，夏无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虽然一身布衣，但身型拔萃，气宇非凡，再看脸，没错这就是秦王，可秦王此刻应该在千里之外，怎么会站在这太液池边呢？夏无且有点想不通，莫非世上真有长得像的人？可再看眼前这人，腰间别的宝剑，正是“秦王剑”，这还能有假？于是兴奋的大喊了一声：“王上？！是王上来了？”
　　赢正被身后这抽冷子一喊吓了一大跳，还没等回过头去，就见这亭中人靴都不顾得穿了，向自己飞奔过来。刹那间，人到了眼前。还没等赢正说出半个字，就见这人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他的身上，两腿盘在腰间，双臂紧紧抱住脖子，头枕着赢正的肩膀，哽咽道：“我以为又是幻觉。”
　　赢正笑着，嘴咧开了花。眼泪却如柱。“不是幻觉。”温柔到极致的轻生在肆拾耳边说道。
　　“那一定是梦”
　　“也不是梦”赢正可能把这一生的温柔都只给了肆拾一人，他轻轻说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话。
　　”我不信“肆拾呜咽道。
　　赢正便一只手搂着肆拾纤细的腰肢，一手腾出来轻轻抚着肆拾的头。“不信的话，你来试试？”
　　“试什么？”肆拾刚说完，就羞红了脸。
　　赢正微微一笑，将手一转，一手搂着肆拾的肩膀，一手托着肆拾的双腿，来了个标准的“公主抱”，直接将人抱走了。
　　留下亭中田世安一脸错愕，石化的站在原地。小舟上四人一副嗑生嗑死的表情。
　　”原来世间真的有能配肆拾公子的人啊。“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海清河晏不约而同地痴痴说道。
　　“嗨。。。。。。。“夏无且发出一声长叹。
　　一低头，见老阎“哇“的一声，吐了一身。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