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露》半两秦风

35、秦齐之盟

　　秦王理政连续三日通宵达旦。所以，当闻他从章台上的台阶上跌下来时，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梁公来过，开了药，所幸皮外伤。芈湘来看过，可赢正昏睡时，嘴里竟念的都是“肆拾”的名字，王后拂袖而去。
　　李斯来与秦王议论关于韩非的事情，却见秦王睡着，便走开了。
　　夜深了，还是这章台宫，一切都一样，却似乎又不一样。秦王在寅时醒来，最怕夜色暗淡，梦中初醒，可梦中人却不在眼前。
　　而齐王宫中，肆拾闻世安箫声，月色当明，海波涌起，心中唯挂念一人。
　　赢正翌日便起身早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关于韩非，心中早有定论，即便朝中多有议论，李斯力保，但凭借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告诉自己，韩非这个人虽然大才，然而却并非可以为己用。不日韩非死狱中，而姚贾使齐。
　　姚贾入齐，齐君王后，大礼迎之；视秦使如见秦王。群臣冠冕，君太后以侍天子之礼，着典仪之服，饰七璜连珠之佩。
　　谓秦使曰：“齐僻陋隐居，拖于东海之上，未尝闻社稷之长利，今幸客来而教之，请奉社稷以事秦，齐地所产皆以奉之。”
　　姚贾乃示秦王心意：“愿以天下分之。”遂取舆图置东西，缔约国书。
　　至此，秦、齐之盟立矣。盖天下富饶之地资天下虎狼之兵，何坚而不催？
　　姚贾走时给秦王带了一份厚礼，此礼乃齐王和赵高所赠：”铬盐氧化技术”，铬化石，以及提取方法及冶炼技术，老高已经详细写与书上，此等技术空古绝今。加之齐国对于铬矿石的垄断，纵观他国，望尘莫及。从此，秦国之兵器必将削铁如泥，而秦军所到之处，定可势如劈竹，秦之大业指日可待。
　　姚贾临走前一晚，交与赵高两封书信代为转交。
　　肆拾当着众人将扶苏嬷嬷的信匣上的火油印拆开，从匣中取出帛书。读了信中大概意思：嬷嬷在老高安排的城外的宅院中抚养扶苏公子一切安好，请肆拾毋需挂念，所需银钱用度也充足，宅中家丁、婢女、侍卫都听话，扶苏公子近日会说话了，开口竟先会说“爹爹”两字，天天念叨，应该是想念肆拾了。众人听了都很安慰。信后面又又几句转给阎乐，让他好好护肆拾公子周全，报答大恩，阎乐眼睛红红的，两手插在胸前点了点头，应该是想他娘了。老高和老夏不约而同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第二个信匣子封油打开，是赢正的信。肆拾将绢帛拿出来直接收在袖中。对各位道：“今天就到此吧，我有些累了。”
　　众人识趣，也都纷纷离开。
　　世安君走在最后，亲自将门关好，关门的霎那看了一眼肆拾，不知为何自己心中竟然升起一丝惆怅。
　　一同出来的有两个侍女，一名“海清“一名”河晏“两个姑娘都豆蔻年华，听说是对面的岛民，遇大浪舟倾覆，一整个大船就活了这俩小姑娘，流落岸上，偶遇世安公子，被公子以五两金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免于世间零落。
　　自打同肆拾回到宫中，世安君就把这俩姑娘安置在流波殿里，照顾肆拾公子起居。俩姑娘是尽心尽力。每日变着方的给肆拾补身子，什么“人身养荣汤”、“十全大补汤”。。。，所用之料无不珍，所耗之力无不繁。竟然给肆拾久不见血色的苍白面容上也添上了些许红润。连老夏都佩服这俩小丫头，比太医院的方子都好使。
　　世安君转头出来，见海清、河晏两个鬼丫头正追着老高哥哥问：“这肆拾公子何时娶的妻？孩子都这么大了？”
　　老高笑着打趣：“怎么？吃错啦？”
　　世安一愣，明明知道都是在说别人的话，怎么句句打在自己心上？
　　小姑娘们不依不饶，围着老高要问个明白。赵高就把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我说呢，这世间哪有能配得起我们肆拾公子的人？”河晏说道。
　　“那可不是，我们公子那是神仙，岂有凡人配得？“海清附和道。
　　“就是就是。”
　　“什么时候成你们公子了？”老高成心逗这俩小姑娘。
　　“这。。。。。。。要你管”小姑娘撅着嘴说道。
　　“行了行了，越发没规矩了了。”世安有点烦躁，一句话给俩个小麻雀打发了，小姑娘们悻悻的告退了。
　　“呦，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俩活宝儿不是你惯出来的么？”老高对他说道。
　　“嗨，谁知道呢？”世安一脸惆怅的笑了笑。
　　月色暗淡隐藏在一片迷雾之中，老高打了打哈气，摆手道：“不聊了，困了，我先睡去了。”转身回房了。
　　这会儿功夫，老夏和老阎早已经见周公了。
　　世安君独自凭栏，肆拾收起信的那一幕，一遍遍在脑中重放。他看向天空，何时才能守得云开呢？
　　回望高处，那观海阁的烛光依旧亮着。
　　待人都散去，肆拾小心将那封信取出来，细细观看：
　　“当日一别，可无恙？不知高、无且是否照顾周全？齐地与秦风土异常，可还习惯？齐王以礼相待否？岁暮天寒，齐地湿冷，齐宫可暖？当多添衣物，裘皮是否够用？万望不可大意，尤其雪天，切勿贪玩，恐沾染寒气，加重病体。药苦多加些蜜浆，不可不服。手伤痊愈否？送来梁公调配药膏，可保伤愈无痕。总之，多加保重身体。
　　我一切安好，勿牵挂。相与齐王缔约，不日可破韩、赵。外戚之权，日渐削弱。待君归时，祸乱已平。
　　帛书一片，难言尽详。所隔山水，万望保重。
　　唯笃念至深，盼早日相逢。
　　吻你全部，正。”

　　肆拾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将嘴贴到绢帛上在最尾处的“正”字轻轻一吻。取出笔墨，给赢正写了一封回信，将帛书放到匣中，又将蜡油滴好，用印戒盖上封印。
　　抬头去看，东方已经日出。不知不觉，一夜已经过去。海面上升起的太阳释放出粉红色的朝霞，霞光顺着窗流到肆拾的桌案前。他轻轻将烛台上几乎要燃尽的蜡烛吹灭。殊不知，在观海阁下的廊台，有一人也一夜未眠，他在那里站了一夜，看着这烛光晃动。他本准备肆拾熄了灯火就走，不想这蜡烛却垂泪到天明。。。。。。。
　　姚贾归国，秦王第一来时间来函谷相迎。自肆拾入齐国境内，秦王所派去的影探便如蒸发一般，再无消息。这次让姚贾使齐，他盼着肆拾的回信，以解相思。秦王焦急如焚，一遍又一遍盼向远方，天色未亮就到了，终于在近午时的时候，看到持节的马队，按压住内心的欣喜若狂。等姚贾来拜，下马一把拉住老臣的胳膊，搀扶相迎，说道：“辛苦姚卿了。”姚贾不负使命，带来了与齐国结盟缔约的国书，还有身后齐王献礼的几大车东西。秦王却没有看，问了句：“还有其他的么？”
　　“有有有”老臣赶快从怀中掏出信匣，“有封书信”
　　赢正接过信匣，看了看上面盖着的印记。嘴角似乎上扬，对姚贾道：“此次姚卿使齐为秦立大功，宫中设宴接风，请姚公移步。”说罢，将姚贾搀扶到自己的乘舆与他同坐。
　　一扫之前的阴霾，秦王的脸上即使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在收到回信的时候也变了一种感觉，或者说是一种气场。此刻将入冬，却如春风化雨。
　　姚贾出生魏国，虽然五短身材单盖不住一身儒气，鹤发银髯气宇轩昂，颇有大家风范。虽然到秦国时间不久，身为客卿却尤其被秦王信任。
　　老爷子屁股一沾车，便闭上眼睛昏昏欲睡，不知是否行路疲累，秦王说道：“姚公不必拘礼，歇息便是。”姚贾不推辞，便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这一睡，睡得好。赢正迫不及待取出信匣，拿出肆拾的回信读了起来：

　　“我都安好，你操这般心活脱像个老母亲。放心吧，这有老高、老夏、老阎，我过的很好，住的地方叫“观海阁”从窗望去，可见东海。洪波涌起，景色壮丽。我日日进补，恐怕吃胖了些，回头你不认得。这齐君、君王后待我如亲，每日新花样都应接不暇。手已经好了，药膏收到，代为转谢梁公。
　　盼与君早日相逢。
　　前几日出游见海边有一祠，不似内陆人拜白帝、昊天，其民供奉八神。入乡随俗，我也一同供奉祭拜。见祠中有长者说可许愿，灵验得很。我便求天地有灵可保你无恙；此外，愿你我二人从此“天长地久，朝朝暮暮”。
　　若想我，可见西北猎户座三星，其东南乃天狼星。月明星朗之夜，我与你共观之。

　　也吻你，一千遍。肆拾”

　　见姚贾还在睡着，赢正的嘴都笑开了花，露出一排灿烂的白牙。举着信笑的像一个傻子。若是老头此时醒来，一定是以为在做梦，秦王怎么可能会笑呢？
　　国宴之上，秦王大悦。感于姚贾大功于秦，拜为上卿，封千户。

　　热闹散去，秦王的心贴着这绢帛，空荡荡的心又满血复活了。举头望，星光耀眼，漫天繁星，独中意那一颗。
　　“天长地久、朝朝暮暮”他一遍又一遍在心中默念。八个字如同魔咒，多念几遍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