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荡》升高

2、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们的用意就是离祁岐远点。

　　黄梅不想去管别人的事情，毕竟校园霸凌不是说着玩的，她不想这种倒霉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她打算当一个旁观者，无力去帮也就只能在无意间提醒徐语了。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撒下来，零零散散的影子斑驳在地上。

　　黄梅打算早点回去，今天她要搬去外婆生前留给下的公寓的一间房子，母亲没卖，毕竟是外婆留下的，作为之前和母亲的约定。

　　临近下课的前几分钟，黄梅就收拾好了东西，巧了不是，班主任这架势应该是要拖堂了，班上同学们都在蠢蠢欲动，盯着教室上方的钟表，时间一点点流逝。

　　“黄梅，”女声从后门传过来，黄梅看过去，是语文老师，她摆摆手示意黄梅出去。

　　她望了一眼讲台上讲课的孙妍，孙妍貌似点点头让她出去了。

　　黄梅急急忙忙走出教室门，语文老师面容带笑，“你在之前学校的语文成绩很不错，听你的母亲说你高二的语文知识都学完了，等会放学留一下，老师有事找你。”黄梅连连点头，就回了教室。

　　祁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叫出去了，出教室门的时候还瞥了她一眼。

　　下课铃已经响了，孙妍停下讲课，开始讲着从小到大听老师讲惯了的安全隐患，黄梅觉得无聊，想到刚才老师让她留下来，又瞟了眼旁边的空位…

　　黄梅只听见一声“下课”，老师走出教室，同学们涌出教室，时不时传来几声女生的嬉笑声，篮球拍地的声音，还有惬意的蝉鸣全部混杂在一起。

　　她忽觉这青春是一件任何人都拥有的永远发光的宝贝。

　　在她出神的一刻，有人从后门走了进来，回过神，黄梅一眼就看见了比语文老师高一个头的祁岐，他背着阳光，下颚冷利，脸上没什么表情。

　　黄梅后知后觉的站起来，又后知后觉的说了句老师好，语文老师现在看上去和上课时截然相反，倒是和蔼得多，祁岐双手抱在胸前倚在门边上。

　　老师又走近了点，“黄梅，老师今天要开会，希望你可以帮老师看着他背完《琵琶行》，”“老师，徐语呢？”黄梅想推脱。

　　“她今天好像不太舒服，午休后就回去了。”老师又看了眼手机，“那就麻烦你了。”转身就往办公室赶。

　　黄梅站起来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整个教室里只剩下她和祁岐两个人，祁岐有点好笑的打量她，黄梅被那视线盯得有点脸热，就坐下来。

　　“老师什么也没给，怎么让他背？”她瞬间觉得有点头疼。从书包里翻翻找找，总算找到一本空本子，“就默下来算了。”她心想。

　　接着又是一阵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有些刺耳，回荡在整个教室里。

　　“我们见过？”祁岐带点疑问，语气低沉却不带什么感情，和上次一样。

　　黄梅愣了一下，笔尖顿了顿，“嗯。”之后又开始书写。

　　祁岐凑近了点，她的字写的快，比工整的正楷带着几分潦草，有自己的笔锋。

　　黄梅写了大概十分钟，旁边就透过来一点淡淡的烟草和薄荷混杂的味道，她的心尖颤了颤，悄悄地往旁边移了一点。

　　祁岐被她这个小动作惹得嗤笑一声，写得这么专心，又看看她的书包，早就收拾好了。

　　应该是有急事。

　　还差最后那几句，本子就被抽了出去，黄梅想去抓，但是抓了个空。“还没写…完…”欲言又止。

　　祁岐拿着课本，“我拿回去写完，”接着又看了看表，“留个联系方式，背完发你。”接着又把本子递给黄梅，黄梅有点忐忑，但还是写了她的微信号。

　　就这样递了两次，随后黄梅背好书包就准备回家，再次转身，教室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黄梅关好教室的门，加快步伐往家里赶去。

　　她先收拾好了行李，就大包小包的从她原来的家里提了出来，又凭借小时候的记忆认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就又走到了上午看到祁岐的那条小巷。黄梅有点局促，走错了？她又点开手机，导航xxx公寓，经过这里确实会快很多。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继续往里走。

　　行李箱轮子碾路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小巷，又看了看路线，不远了。这个时候导航界面上方弹出一条微信信息，黄梅下意识点开。

　　妈：到那了吗？
　　m ：快了

　　之后就没有再聊下去了。

　　她和母亲之间的隔阂已经到了没有方法化解的地步了。

　　黄梅不怎么喜欢和她说话，自父母离婚后她也越来越忙，她会替黄梅安排好任何事情，有时候太忙，一日三餐她会给黄梅转钱，后来也就成了经常的事。

　　她倒是希望时间可以冲淡这些，冲淡她们之间这些无法用两三句话就说好的误解和心底那些不愿触碰的结。

　　退出聊天界面，通讯录左上角赫然写着一个1，新的朋友，黄梅的心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砰砰跳，同意申请后两人都没说话。

　　看着空白的对话框，她点了点，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熄了屏准备上楼。

　　爬楼挺费劲的，加上她还有很多东西，分批次提上楼，来来回回好几次才搬到门边，汗水一点点沁出来，嘴微张喘气。

　　黄梅翻了翻包，摸了摸裤子口袋，没有钥匙，掉半路上了？她又匆匆忙忙下楼，边走楼梯边注意周围，掉了钥匙其实挺麻烦的。

　　走到楼下也没看见。

　　“找东西？”低沉又冷淡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紧接着就对上一双漆黑尖锐的眼睛，黄梅怔了怔，祁岐也可能意识到他平常时候的样子可能有点凶，咳了两嗓子。

　　黄梅脸边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几缕碎发吊在额前，眼神因为刚才的惊吓从疏离变得有点莫名可爱，背对着阳光，离近点还可以看见脸上细小的绒毛。

　　祁岐一只手揣在口袋里，一只手轻轻的颠了两下手里的东西。

　　东西被他颠得响了几下，他捏住钥匙扣，他的手的骨节明显，小麦肤色，上面爬着青色的血管，总之很漂亮。

　　“你的、钥匙？”好像是为了缓和气氛，起初说的“你的”变成了“你的钥匙”，黄梅看了一眼，上面挂着一个白色的贝肯熊表情，“嗯，是我的。”

　　然后气氛又冷了下去。

　　怎么接？黄梅刚要开口，祁岐的声音传过来，“摊开手。”黄梅把刚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乖乖摊开手。

　　她的手指秀气纤细很白，手心和指尖透点淡淡的粉，钥匙递上去，轻轻地放在手心。

　　“你家住这？”
　　“嗯。”

　　确实，祁岐不太爱说话，黄梅也一样。

　　他们有时候挺像一个人。

　　黄梅心头涌上一阵酸涩的情感，她梦见过好多次这个场景，但那只是她没法到达的梦境。

　　所以她只能躲起来偷偷的看着他散发光芒，自己也只能一直悄悄向着他的方向努力。

　　在高一第一学期的时候黄梅就已经觉得失望了。

　　他们没有联系方式，没有约定，就因为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傻傻的努力，最后发现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个人。

　　他可能现在还不知道她叫黄梅，他们只是同学关系，他可能对哪个人都很好…这些想法由那情感衍生。

　　“谢谢啊，我先回去了。”黄梅低头闷声道，然后转身进了楼道。

　　她眼睛发酸，但是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敏感，开了门，她把行李提进去，房间都已经被母亲安排好了。

　　黄梅并没有急着放好东西，现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

　　思绪被打断是微信的一条提示音。

　　Q：我就住你家楼下，书当面背？

　　紧接着又告诉黄梅具体位置。“不用了，你自己背完就好。”她在对话框打字，不过又想起是语文老师拜托她的，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最后发过去：好

　　黄梅理了理头发，换了便装就下楼了。

　　根据祁岐给的具体位置，她住三楼，祁岐住二楼。每层楼都有两户人家，祁岐住左边。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阵清脆的敲门声，，祁岐从沙发站起去开门。

　　“咔哒”门开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换掉了校服，穿了件黑色T恤，整个人带点压迫感。

　　黄梅的心砰砰直跳，直到听见对面的人开口说话，“进来吧。”他侧身让门口的小姑娘进来。

　　这里的每间房面积都差不多，房间整体是黑灰调的，空间大但总感觉有点压抑，幸好有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整个房间也添了点暖色。

　　“随便坐。”祁岐又一整个坐进茶几边沙发里，整个人透露出慵懒的气息。

　　黄梅站了一会，就小心翼翼点坐在茶几边的椅子上。

　　“给。”祁岐祁岐捞起放在桌上的课本递在她手里。

　　是今天抄的《琵琶行》。

　　黄梅顺着自己的字迹往下看，最下面几行是陌生的字迹。

　　他的字很有个性，极具笔锋的行书到是把最后这几行字变得生动了。

　　看了一会儿，黄梅捏着课本的一角，移开课本，“你会背了吗？现在背？”祁岐不做声，只是点点头。

　　接着低沉又好听的背诵声就从对面这个看上去疏离男生的嗓子里发出。

　　背的很流畅，没有什么卡顿，做事还是认真的。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背到这里声音就戛然而止。

　　“背完了。”
　　“好。”

　　“那我就回去了。”黄梅刚起身准备走，“等一下，签个字。”祁岐去一间房里拿出了一支笔，又塞进她的手里。

　　“噢。”她握住笔，在纸上唰的留下了一个背，“名字。”祁岐修长的手在本子上点了两下。

　　最后课本上就留下了一个鲜明的“背”和黄梅小心留下的名字。

　　离开他家的时候，祁岐并没有说什么，而只是靠在门边，看那背影渐渐行远，最后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从窗外照进一抹斜阳映在他脸上，祁岐盯着课本上的名字恍惚，自言自语：“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