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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命运的相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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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失昼靠着池壁舒展四肢,舒服的喟叹几声,仰头看着花瓣片片飘落,眼中盈着笑意。
眨眼间绚烂繁花被沈湛倒过来的俊脸取代,那双星眸里满是他的影子。他蹲下身来一点点靠近,月失昼抬手轻抚他的脸,两人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温泉蒸腾的热气在两人发梢滴下水汽。
“噗通——”一声,沈湛在他身边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伸手拉扯他的腰带:“我看看。”
“看什么?”月失昼差点炸了。
“你的腿。”沈湛晃晃手里一个淡青色小瓷瓶,“你不是不会骑马,我看看磨破没。”
月失昼拒绝三连:“没有,不疼,不用看。”
“不行,我看看才能放心。”于是就在月失昼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湛居然直接使力把他抱了起来放到池边坐着,伸手拉开他浴袍下摆。
月失昼心中惊疑是沈湛力气太大还是自己太轻,却觉腿上一热,沈湛把手放在他大腿上,似乎有些心疼的看着那有些发红的皮肤。
“没破皮,有些疼而已,过几日就好了。”于是月失昼抚了抚他的发顶宽慰。
“嗯,先上药。”
月失昼一滑溜又进了池子,靠在他边上侧头看他:“上了药我还怎么泡温泉?”
“那你泡完再说。”沈湛把瓶子收起来。
月失昼趁机把他抱到池边坐着,学着他那样掀起沈湛衣服下摆:“我看看你如何。”
“不行!”沈湛死死压住衣摆,狠狠瞪着月失昼,不肯让他看。
月失昼有些好笑的跃起身敲他的头:“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不行就是不行。”沈湛俊俏雪白的脸都变得绯红,星眸里闪着异样的神采,月失昼突然喉头发痒,他拽住这人细瘦的脚踝,眸色发沉。
“好吧,那愿久可得在别的地方好好补偿我。”
水花四溅,水声汹涌。
月失昼没想到沈湛居然下阴手,把他在池底绊倒之后将他压在一边石头上猛力亲,居然还拿出了买的那什么梅花精油。
“你拿这个做什么?”月失昼好笑,这是觉得池子不够香?
“你不会?”沈湛挑眉。
月失昼眨眨眼,突然就领悟了沈湛的意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绊了他一脚,攥着他拿瓷瓶的那手怒道:“你才不会!”
“我不会会买这个?”
“我还以为你要送那些姐姐妹妹们……”
“不会就是不会,你还不承认……”
“你才不会!”
“下去!”
“你下去!”
“你怎么不下去?”
“你又怎么不下去?”
……两人在池子里和小屁孩似的打了半天,最后相顾无言的躺在大床上,窗户大开,外头一树繁花片片飘落,冷风阵阵,如梦似幻。
沈湛抿着嘴,有些幽怨的看着他,月失昼同样幽怨。
撞号了算什么事?他心想。
两攻相遇,必有一受。两受相遇,含泪做攻。
月失昼以这个诡异的角度安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的,总会解决的……
但是最后会是怎么解决的,这是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啊!
“先上药。”最后沈湛叹了口气。
“其实我可以自己来。”月失昼十分认真的表示,万一一不小心擦枪走火,事情就真的大条了。
毕竟,两人刚才已经因为型号的事大打出手。
再打下去万一把感情打散了就不好了。
“出事了我帮你不就好了。”沈湛淡淡觑他一眼,月失昼嘴角抽搐。
两人互相帮助,很晚才睡下。
月失昼闭着的眼睛没多久就睁开了,看着身边沈湛安稳的睡颜,确定人已经睡熟了才慢慢的起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惊动他。
他很谨慎的留下一个以假乱真还有些神智的幻影,然后才从窗户出去,来到树边已经布好的传送阵旁。
感觉到那人的气息完全消失,沈湛才坐起身。那双清澈而夺目的眸子望着黑夜中仿佛还发着光的一树繁花,里面是亘古的沉寂,冷得让人心里发颤。
炁山,一个离故人不远的地方啊……
他垂眸,抚摸着那幻影睡得安稳的脸。
他倒要看看,月失昼大费周折到底是为了什么。
?
月失昼来炁山的确目的不纯。
他还记得青絮妖幻境里那个叫靡烟的女人,还有更早之前,零碎的梦里出现的那个“孩子”。
沈湛居然已经有孩子了?他才几岁……
月失昼觉得自己的记忆还是恢复的不全,比如余北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群渡劫到底是什么来处,为什么有些零碎的梦里梦到的东西他的回忆里并没有?甚至会有出入?
他想起昏睡期间听到南宫索说的“忆生散”,想必恢复的这些记忆都只是千共希望他看到的,魂魄之间还是没有彻底融合,他对他自己居然还有所隐瞒!
月失昼查过靡烟,发现这人曾经是花魁,沈湛是她的入幕之宾之一,他有一段时间几乎就住在那里,似乎对这女子极为喜爱。
但也没有为她赎身。
后来靡烟年纪开始大了,于是自赎离开皇城,就在奏恙山一带。
他不信梦里多次出现,甚至幻境里都有的那个,存在感那么强的人,和沈湛只会是那种浅显的关系,他要去亲眼看看。
一想起之前在幻境里看到的那些,月失昼的心便又隐隐作痛。
奏恙山有九命泉洞,可窥九命,他想他该先去那里看看。
《天注》曰:“奏者,臣也,谦也,恭也,下对上,为民也。恙者,毒也,危也,厄也。故古之言之奏恙者,禀九州之厄时于人,听天命而不愿见众生之苦,能者缘而渡之。大善也。”
从前的奏恙山,大约是个圣地,如今的奏恙山,却是传说中的凶地,只可远观而不可近了亵玩的那种。
月失昼落在那仿佛带着千年寂寥的山脚下,仰头便看到云雾缭绕的山顶,那云雾背后,也不知是多少年的沧桑。
“前辈……”月失昼一步一步往山上走,一边叫唤,话到嘴边却突然又停了下来。
千共已经走了,却也没走。
“呵呵。”他自嘲的一笑。
随后突然端正脸色,冷冰冰的,带着些嫌弃和骄矜:“叫我做甚?”
“想找前辈问问,不知你可知道这奏恙山内具体是些什么?”
“我又没去过,怎么知道?”他脸色一变,冷冷的哼了一声,“你自己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他就这么自娱自乐的,一个人晃荡上了山。
本以为上山定然是个坎坷的过程,但月失昼一路走来却是顺畅得很。
夜间的奏恙山一片静寂,比其他地方更黑些。
月失昼在山路上走着,却是不自觉的有些紧张,这里安静中透着死寂,没有活物的气息!
“前辈,你说这座山不会就我一个活人吧?”月失昼于是笑道。
“你?你算哪门子的人。”他兀自冷哼。
行了几个时辰,依旧没有九命泉洞的踪迹,甚至月失昼闭上眼,竟觉得这四周八方没有任何区别,是一样的!
他的感觉从未被削弱到这种地步,除非此刻他四周真的是一样的。
没有任何区别。
眼睛是会骗人的。
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行程,月失昼屏息凝神,阖上双目,感受着灵气微弱的不同,往那突破点直直冲了出去。
那座山依旧云雾缭绕的矗立在那里,明月高悬,天色似乎和进去时相差不大。
月失昼没什么表情的眸子这才动了动,心道原来如此。
奏恙山,果然是个神奇的好地方,既然时间还有空闲,那就再去布置布置,见见那位沈湛的故人。
月失昼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一抹阴冷的笑,他一步千里的往不远处的邹城而去。
回到小院时,沈湛还在熟睡,面朝他侧躺着,攥着他一根手指,嘴角带着些暖融融的笑意。
这笑让月失昼的心都化了,他小心翼翼的散了幻术,躺在他身边,看了许久。
长夜漫漫,他却觉得一眨眼,就过去了。
“醒了?”月失昼笑盈盈的看着怀里这人带着些雾气的迷茫眼神,带着发酵了一夜的柔情,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嗯,今日继续去山下围猎?”沈湛伸了个懒腰后问。
“对。”
月失昼心里有鬼,没注意到沈湛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的和放松。
简单收拾一番,说说笑笑的往山下走,月失昼还在和沈湛讨论,今日去林子里,要打多少猎物,还约好比试谁的猎物多。
看着沈湛脸上笑意慢慢多起来,月失昼心里确定,沈湛怕是有什么起床气。
快到猎场入口,人渐渐多了起来。
偶尔一两句闲话也入了二人的耳。
“听说了吗?遥州邹城那边……”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遥州本就处于风口浪尖,如今只怕是要彻底大乱,他们也是倒霉,奏恙山那么个大麻烦,偏偏在他们的地盘上。”
“所以几位道友,邹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都不知道,你是刚从土里爬出来吗?”
“咦?道友你是如何知道的?在下正是刚从土里爬出来不久。”
“我去,你有病吧!”
“这位道友,你还没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呢。”
“奏恙山知道吧?它突然活了!”
“可是,奏恙山不是本来就是活的吗?”
“你在土里埋了几千年!五千年前,那山就已经封了,疯了!进去的没一个活着出来。”
“什么?!五千年前?这位道友,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宣鹤历一千五百七十三年,十一月廿六了,这位道友,你是在土里埋了多久?因何诈尸?”
“宣鹤历!”那人惊呼一声,大约接受不了这可怕的现实,月失昼看到他团团转几圈之后,一个闪身不见了。
沈湛嘴角抽了抽,之后才看向月失昼:“奏恙山活了,你说这话有几分可信?”
“不知道,这五千多年,奏恙山‘活’了两三次,这两三次里,到底真活假活不清楚,倒是次次都有不少人死在周边。”无非就是三宗堂内部的腌臜的权力更迭,却屡屡强加到山的身上。
这山从前真活着的时候,其实也没多少灵,只是能短暂的和人沟通罢了。还一定得是极有仙缘的那种人。
“嗯。”沈湛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如我们也去看看?”月失昼见他这模样,料想他也知道三宗堂内部腌臜,估计没什么心思跑马打猎,于是如此提议。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湛那一刻的脸色有些僵硬,眼眸中似乎带着戾气,但只一会儿就散得无影无踪,他笑得明媚纯净:“好。”
两人都等不及,放了个传送阵盘就出现在奏恙山附近,被挤得差点喘不过气。
奏恙山方圆几里,乌泱泱的都是人群,二人毫无防备的落脚在人群里,凭空多出来两个人,推搡挤压和骚乱免不了,月失昼拉住沈湛,一张传送符离开人群老远,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月失昼心有余悸的嘟囔。
“毕竟,这可是天机。”沈湛看着远处人群,笑道。
“这还不知真假就人满为患,若是真的,只怕……”生灵涂炭。
月失昼心里冒出那四个字。
只是一座山而已啊,就如此令人疯狂。
“走吧。”沈湛靠在树上一会儿后,突然道。
“这就走了?”月失昼愣了一下。
沈湛背对着脸,在听到他的话后,脸上闪过一抹深重的戾气,缓缓舒了口气后笑道:“对,走吧,人太多了,只怕又是什么阴谋,不如我们去附近转转?釜城怎么样,原石原料市场所在地。”
奏恙山附近的城池里,邹城是最没特色的一座,一般没什么人会去。
“你还会鉴别原石?”这下月失昼更加惊奇了。
“略通一二,你不会?”沈湛奇怪的看他,按理说,月失昼官至少执事,吃喝玩乐等等事件应该都得精通一些,赌石在赌场中也是极受欢迎的一支,听南灿说月失昼赌术高绝,不应该不会啊。
“我也略通一二。”月失昼笑道。
千共流离的那些年,曾经是在赌场里呆过一段时日的,当时他作为一个魂魄的全新视角,很快就习得了一手赌技,并且在有宿主之后,还实践了一番。
月失昼其实不是很确定,自己能不能把记忆里那本事给发挥出来,虽然那明明就是他自己,但他总觉得记忆里那些东西是千共的,不是他的,他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可是这不一样是因为什么?他和千共之间,到底还隔着些什么?
月失昼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了。
一路闲聊赏风,两刻钟便行至釜城。
沈湛熟门熟路的带着月失昼在大街小巷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敲响了那破破烂烂的小铁门。
“源水尽,愿心随。放眼望,辽青翠。”门里的开始对暗号。
沈湛面无表情,一脚踹在门上,留下一个凹陷进去的脚尖:“是我!”
“啊,原来是桀大人。”门里那人慌忙开门,恭恭敬敬、战战兢兢的把沈湛和月失昼迎了进去,月失昼开了眼,心道原来世上真有这么怂的人,不过他管沈湛叫什么?桀大人?
难怪熟门熟路的,感情这地方沈湛不仅仅是常来。
“不问什么?”进门后左转右转一番,进了间宽敞的雅间,室内昏暗,点着几豆灯火,很亮,但是能照到的范围很小。
几个造型精巧的香炉摆的桌上、岸边、墙角、桌底到处都是,浓烈的香味熏得月失昼有些昏沉。
这香味太浓了。
月失昼心里暗暗皱眉,觉得自己的鼻子受到了荼毒。
“有什么可问的,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至于你是什么身份……”月失昼凑到他身边去,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后笑了一下,“你想告诉我,我会很开心。”
沈湛猛的勾住他脖子,狠狠的亲了过来。
月失昼享受了一会儿,见他要离开,于是反手勾住这人脖颈,在他唇角、脖颈上留下吻。
“五百灵石。”沈湛突然抬手摇铃,说了一声。
“嗯?”月失昼放开他,往一旁窗户看去,那窗户用纱布蒙着,他一直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外头是拍卖场。
底下的圆台正中央,一黑衣人脸覆银面具,上头蜿蜒十几条细细的血红纹路,他跪坐在案边,苍白修长的手指下按着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另一手银光闪烁,是一把小巧修长的匕首,微微有些弧度。
“居然把他请来了。”沈湛看外头一眼,淡淡道。
“谁?”月失昼会一些赌石,却并不混迹这个圈子,对于那些厉害人物不是很了解。
“台上那位,算是赌石之神,凡是经他手开的原石,九成不是凡品,更是出过十几个引人争抢的稀世珍宝。”沈湛淡淡道,眉梢突然挑了挑,“比如,眉月并蒂花的种子。”
“后来那东西落到了叶公子手上?”提到眉月并蒂花的种子,修真界几乎所有人都会想起叶无情。
“那日,秦先生还是在原石拍卖场中摆摊卖石的小鉴定师,叶前辈当场买下他一筐原石,现场切开,每一颗都品相不错,哪知这最后一枚,内里却是眉月并蒂花的种子。当时长街人流涌流,那种子甫一出世,不过两刻钟,就各方追寻,抢夺不休。”
“那是秦先生扬名立万的开始。”沈湛淡淡道,“也是他一生坎坷的开端。”
可如今,这位先生却还好好的坐在这里,大约真心热爱一样东西,就是至死不悔吧。
陆陆续续买了几样原石,这位先生并不是每个都亲自开,只有一两个会过他的手,当然,也不是每个买家都会要求现场开。
沈湛从桌子底下拿出镜子,镜中圆台上的景象十分清晰。
在月失昼看来,这些原石每个都一模一样,无甚差别,可是脑中又会响起另一个声音,把这破石头的外形给评论一番,然后说里头是一个多大的什么东西,最后给它定个价。
这声音冷冷清清,话却不少,语气里多半都是嫌弃,很欠揍,月失昼有点头疼,于是道:“闭嘴。”
沈湛眨眨眼,莫名其妙的看他:“我没说话。”
月失昼嘴角勾起一抹尴尬的笑:“台下太吵,头疼。”
“你是闻不惯这熏香吧。”沈湛觑他一眼,抬手把熏香全灭了。
鼻子得到解救,月失昼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一半,脑子里那道声音便也勉强可以忍受了。
“你看这块如何?”沈湛眯了眯眼,指指秦先生手下的那块正在拍卖竞价的原石,已经叫到了二十万灵石的高价。
不过这其实不算什么,秦先生手下的一般都是好东西,无价之宝,他卖出的一块原石,最贵的几十万上品灵石,便宜的,也得有一百万下品灵石。沈湛怀疑这块石头,会跌破秦元铎的下限,又怀疑其实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块破石头,普普通通,又小,一个拳头大,完全看不出里头有稀世珍宝的样子。
“破石头。”月失昼念出脑子里那个声音冷冰冰的话。
“不好。”虽然不知道沈湛在这里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这原石赌场规模不小,一定牵扯着沈湛的利益,那个秦先生什么情况虽然也不知道,但月失昼诡异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阴谋。
“怎么了?”沈湛心里千回百转,权衡利害,顺口问道。
“这是一个阴谋。”
“咚——”沈湛脑子里一口钟响了起来,发出悠长的声响,他一下子想明白了,“来人……”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一声脆响和着剑鸣后,人声鼎沸,人头攒动。
屋顶仿佛要被喧嚣掀翻,一声重物落地。
“咚——”
“杀人啦,杀人啦……”
沈湛猛的拉开帘子,只见对面雅间窗帘大开,鲜血飞溅,无头人一身红衣负手而立,依旧矗立在那里,仿佛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人。
那人站在他旁边,手里还握着那匕首,薄如纸,亮如雪,一滴鲜血不沾。
那身影沈湛能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