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噩事 ...
-
月失昼回到天道宗时没有见到宫弦,他不知道去哪了。
倒是苏切带着他去秋州赴宴。
月失昼去的路上还在想,早知道就不回来了,刚回来就又回去,难怪他拒绝和沈湛一起去秋州时他那个表情,感情是早有预料。
到了才知道这次宴会主角居然是他们几个在妖界出了力帮妖主出关的。
感情妖主大人出关之时弦失山大震,波及到了蓑州,震慑了魔军,导致蓑州此刻草木皆兵,也是有趣。
宫弦也不在宴会上,南宫索也没来。
月失昼于是没什么兴致,随意和人喝了几杯便告退了。
站在后花园无聊的看里头那些珍奇少见的鱼。
这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似乎是从身后那加了禁制的房间里传出的。
“师姐恐怕撑不过几天了,现在若是有转缘果倒是还可以再保她几年,但此物珍稀,我的药库中也没有,不知舅舅,可有什么消息?”
月失昼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南宫索。
而另一道声音比他低沉些,却是同样的温润:“我也不知,但听说鸿瀚秘境里有一枚,算算,如今也该到成熟的时机了,如果它还没被人摘走的话。”
“我这就去告诉师兄,多谢舅舅,我先告退了。”
“你啊,若真想谢我,便别再同玉家主纠缠……你对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舅舅是又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我对应宫自然是真心的,不然也不会定下此生此世的契约。”
“葚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但我只是想告诉你,切莫辜负了真心待你的人啊。”
“我知道。人心难测,他也并没那么多真心。”南宫索似乎嗤笑了一声。
之后无言了。
月失昼心情不是很好,什么叫人心难测,他也没有那么多真心?
宫弦倘若不是真心喜欢,又怎么会在遗城有那种种。
但终究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宫弦更是至今都没有踪迹。
“月少侠,许久不见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是南宫齐非。
他穿得远没有之前那般艳丽,一袭白衣的来参加宴会。
遥州南宫氏如今是真的穷途末路,南宫齐非的父亲和南宫家主先后逝世,一个大家族的重担就这样落到了南宫齐非这个才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上。
不过那二位的逝世倒是有不少说法,流传最广的便是南宫索杀的,如今都说他入赘了玉家,心狠手辣,要对自己的家族赶尽杀绝,非人哉。
不过再没人敢去他面前说了,光是他在喧言林退千万魔军的那一手,便不像是一个才三百岁的大乘修士可以做到的。
“南宫家主,许久不见。”月失昼和他寒暄几句,之后就一人回了天道宗。
他在画屏峰等到半夜,苏切才回来。
“我师尊去哪了?”月失昼问。
苏切不说话。
“师尊去哪了?”月失昼继续问。
“闭关了。”最后苏切道,“你也该闭关了。”
“这种情形之下,我如何闭关?”月失昼反问。
苏切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深沉,他微微闭了闭眼,似乎叹了一口气。
那背影凝着寒露和无尽苍凉。
也许师叔才是最不好受的那个人。
月失昼心想。
双仙堂的正堂主,整个修真界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叶如律这个“弟妹”虎视眈眈,南宫索这个外甥盼着他死,宫弦这个师弟心灰意冷到闭关,天道宗底下人人心惶惶,包藏了多少祸心,还有离轩余孽、散修……
月失昼闭了闭眼,回到了冰雪覆盖的两极峰。
猴精照常来找了他一次,无痕地依旧没有消息,千共也一样。
“我们和许多同门打听过,还问过大剬峰上的不少长老,甚至搜了一些疯师兄的魂,大剬峰上没有叫千共的人,也没有你描述的那人……”猴精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继续找。”月失昼无力的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深吸一口气,深埋在自己掌心里,只觉得无限疲累席卷而来。
“你说,我疯了吗?”他往后一靠,看着光透过自己的五指。
难道那五年,那个人,都只是一场梦,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月失昼低低的笑。
『主人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千共?』九断问。
『我不知道。』
大约,只是想要问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顺便感谢他五年的照拂吧。
如果没有他,他大约早就死在了不知道哪个地方。
?
修真界很快又出了一通闹剧,关于南宫索和玉家的。
整个修真界一时轰动,竟然暂时连魔族都顾不上了。
起因是玉家老太爷的生辰,这算是大寿了,刚好战场上捷报连连,都是喜事,众人也放松了不少,都纷纷来贺喜。
宴会上几位家主掌门都说得正酣,婳秋阁阁主照例是没来,来的执剑堂长老水时榅。
之后这位水长老要去探望堂姐。
大家族之间联姻是常事,玉家长子玉应磨一百年前娶了水家三小姐水姮戮。这位水三小姐曾经也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一把戮君剑下多少亡魂,最后却嫁给了玉应磨这个花心大萝卜,从此倾国倾城又让人闻风丧胆的水姮戮,变成了常年闭关的水前辈。
不过这次水时榅去探望堂姐时,却发生了一桩意外。
他走之后玉应磨在宴席上瑟瑟发抖,突然爆体而亡,只剩一滩血浆。此时众宾客都追到玉应磨的院落,水姮戮却已自刎于房内。
她的戮君剑下最后一条亡魂是她自己。
但是事情并未因为水姮戮的身亡而结束。
她房内阴森恐怖,煞气冲天,红线缠绕得密密麻麻,几乎没法走人,这些密集的红线上,挂着骨头制的各种物件儿,骨哨、骨铃、骨刀,甚至还有一些柔软细腻、散发着香味的奇怪面料。
有医者说那些是人骨人皮,红线上浇灌了人血。
这时赶走众宾客已经来不及了。
由于涉及到了名门大修,双仙堂飞快介入调查此事。
发现玉应磨早已不是活人。
他在七八十年前,就被做成了傀儡,主人身亡,他便也爆体而亡。
此事将玉家推上风口浪尖,更是使得玉应磨的一众儿女无地自容,那么他们又算是什么?他们是玉应磨的孩子吗?
这个问题有待商榷,水姮戮身为水氏嫡系,玉氏长媳,修习邪术,即便玉氏似乎是受害者,但还是被牵扯其中调查。
不查不知道,深究吓一跳。
这邪术来源于净灵符,此符乃南宫索之父南宫郢所独创,可使灵力极度精纯,但是在他“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修真界在三百年前,流行过一个比较黑暗的修炼方式,其中受到迫害的修士就被称为“肉猪”,这段历史被掩盖得很好,具体的月失昼也不知道,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修炼方式存在。净灵符出世之后,肉猪就被取缔了,之后净灵符绝迹,肉猪这种残忍的修炼方式也不再被取用。
这本来算是一个善举,但原来肉猪根本就是起源于净灵符。
双仙堂派出修士带着溯洄以及几个阵修前去寒林谷。
最后溯洄大阵十分磕磕绊绊又艰难的溯洄了三百年前零碎的影像,可以推断,肉猪的确起源于南宫郢和苏雾夫妇。
不仅如此,还坐实了失踪是假,夫妇二人是被南宫索二叔南宫曜所杀。只是这杀并非嫉妒,而是为了清理门户,以及救南宫索一条小命,否则这位窝里横只怕已经被他爹献祭了。
“掌门似乎是打算把这事压着的,但是禁不住当时人多口杂,派去查的人太多了,那脸色难看的。”
“现在玉家不少人都在说让玉家主和南宫索解除婚约,毕竟他一个恶人之子。”
“不过遥州那边才是真热闹,那九——南宫索,背着荆条从遥州城门口,一步一跪到南宫府门前,听闻现在在南宫家祠堂跪着。但是南宫家主已去,齐夫人心灰意冷,他现在意识到自己恨错了人,也晚了啊……”
猴精和他新收的小弟在月失昼耳边叽叽歪歪说着,把南宫索说的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贬低之意明显。
“咚——”月失昼把脚搭在桌上,冷冷的看着他,“他和我师尊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在这抱什么不平。”
“是是是,我多嘴了……”猴精连忙自扇几个耳光,颤颤巍巍的退了。
月失昼闭了闭眼。
宫弦如果知道了,会出关去看看他吗?月失昼心想。
那位已逝的南宫家主,用自己小肚鸡肠残害手足的一世污名,换南宫索不被人戳脊梁骨,他离开这世间时又是怎么想的?
然而他死时背着污名和他的怨恨,死后也终究没能如了一开始的愿。
值此箑州动荡之时,魔军再次去势汹汹。
月失昼想要去看看,却被苏切赶去了动乱的凡间。
魔军的目的本来是乱了凡间后从那边打过来。
但后来发现苏切心狠,不在乎凡人死活,此时凡间已没了魔族踪迹,却还是乌烟瘴气。
望国和戚尹国两相对峙的局面被打破,饿殍遍地,饥民遍野,富人穷人具是惶惶,都在逃命。
月失昼突然明白了苏切当初为什么不派大批修士过来。
他不是不相信魔族来了,也不是糊涂,他是太清醒了。
魔族难缠,若是真的派人来战,届时这里就是修魔大战的主战场,到时这些惶恐的凡人……又该有多惶恐?
这凡间的地上,又还能有几个活人?
修真界那复杂的局势,把凡人转移过来,他们又能活几成?
“公子,这位公子……”月失昼的衣摆突然突然被拉住,他回头,看到一张骨瘦嶙峋、满是脏污的脸,蓬头垢面,那只拉着他的手上满是脏污,已经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脏,连忙往后退去,惶恐的磕着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无妨。”月失昼在储物器具里翻了翻,最后无奈道,“我没有吃的,只有一些银钱。”
至于丹药,凡人吃了只会爆体而亡,而那些法器、灵石,在现在也是形同废铁,他们要的只是吃的。
“银钱”二字出口,整条街都静了,几乎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暗中或正大光明额打量他。
月失昼意识到,他现在的确太显眼了,战乱当前,还如此光鲜亮丽不见狼狈的站在这里,生得如此好看没什么威胁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只等着被宰的肥羊。
月失昼清点了一番自己所有的凡间钱币,先把几贯钱的绳给剪了,让铜币满天飞,随后将银两也一起抛了出去。
满大街都嘈杂喧嚣起来,许多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都在喊着:
“撒钱啦!”
“散钱啦!
“来抢钱啊!”
月失昼趁机离开了这个地方,给自己戴上不被人发现的法器,随后来到皇城的大街上。
这条街就没方才那条那么贫穷。
“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沈湛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月失昼一个激灵,随后瞪着他,“你跟踪我?”
“……偶然遇见。”沈湛似乎有些无奈,“若不是你是修士,你方才就被生吞活剥了,你,你怎么有胆子那么招摇的走在那条街上——你做什么?”
月失昼突然凑近,把沈湛吓了一跳。
月失昼戏谑的看着他,笑得惑人:“你说我?那你身上怎么一股馒头清粥味儿?你不也去那边乐善好施了。”
沈湛:“……我的意思是,你乐善好施之前,能不能先保护好自己的小命?”
“我还能死在这?”月失昼惊奇的反问。
如今修士巡察司撤出凡间,修士不可以在这使用灵力的限制也默认没了。
“凡间如今混乱,鱼龙混杂,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魔族都躲在你看不到的暗处,话说,你为何来此?”沈湛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随后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来看看人间流离。”月失昼笑容淡了下来。
?
“如今凡间各处都是军队门阀,自立为王的不计其数,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沈镠领军的沈家军,还有戚尹国皇城一带的颜军,以及阑州的方军、北漠草原的贺兰军、漠西的拓跋部落……”沈湛对着原两大国的地图圈圈点点,眼捷低垂,大约叹息一个大国的瓦解为何那般之快,周围围着的都是他在离轩的老熟人,月失昼认得几个,但名字和脸还是不太对得上号。
他们大约是想帮着一方快速统一凡间,还流民一个安定。
但又哪是这么容易的。
“你最看好哪个?”于是月失昼问。
沈湛指指望国皇城这一带的沈镠,再点点另一边的颜军。
“听说颜军的背后不是戚尹皇室,是外戚颜却仙。”云帘道。
月失昼摸摸下巴,这个颜却仙十分有名,是戚尹国有名的豪强纨绔,都有名到望国来了。
“我在望江楼见过此人。”云弗暮突然道。
“南灿和我说起过他,此人不只是个纨绔。”沈湛淡淡道。
众人说了一圈之后,月失昼发现他们都在看着自己,于是笑道:“我好看吗?”
沈湛:“……你也说一句。”
月失昼手指轻敲着他精致的下巴,笑道:“民以食为天,皇城这么多饥民,给他们口饭吃,还有什么是不乐意做的?”
沈湛:“……说过了。”
月失昼:“哦。”
转眼小半年过去,月失昼渐渐和其他几人也混熟了,偶尔发几张传讯符给苏切,说自己挺充实的,学到了不少。本以为一直这么下去也挺好的,直到有一天。
万物有灵,妖兽化为人形不易,吸收日月精华之后为人,往往对于天机会有比人族更敏锐的觉察。
月失昼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头上犹带冷汗。
『主人,你怎么了?』
『做噩梦了。』窗外月色如水,冷风呼呼的吹,风萧萧兮木叶下,月失昼站在床边,打了个冷噤,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