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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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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日星期六晴
今天是我和他来到草原的第三天。
大地未醒,山河酣寐,新月犹在。破晓前的草原万籁俱寂,仿佛一侧耳就能听到九天之上繁星们的盈盈笑语。我和他坐于莽莽山颠,并肩看缥缈晨曦中绵延无尽的群峰。残月尽沉西楼,清晨的红日自浩浩群山东边渐渐浮现,霞光喷薄,遍染九万里苍穹,漫山遍野溢金流丹。我指着流光溢彩中高悬如火的太阳,一本正经地问他,圆圆彤红的太阳看起来像不像咸蛋黄?尚自心醉神迷的他笑喷着说我大煞风景。
春夏的草原绿茵如毡,广亵无边。间或传来骏马的嘶鸣和牧人的音哨,令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我和他时常手牵着手,漫步在天高云阔、山花烂漫间。极目远眺,风吹草低、牛羊成群,仿佛蓝天、白云与草原、羊群早已相融相连,美得越发缠绵蜿蜒。童心起时,我和他会追着羊群满山奔跑,肆无忌惮的嬉笑打闹,彼此畅快抒怀的笑声随着朗朗清风直上云霄。玩累了,我们会随意坐下小歇,我总是磨着他要他破解我出的千奇百怪的密码,看着他皱眉苦思的摸样,我又会大笑着挠他痒痒。
夜晚,我们会围着篝火听当地牧民讲述这片草原的历史。他们说这里曾是清代的皇家猎苑“木兰围场”,自康熙朝起每年秋季都会在此处举行木兰秋狝。他们的祖先个个铮铮铁骨,能善骑射,曾与千古一帝的马蹄印共同测量这片草原的宽广……我歪着头听得津津有味,看看身边的他也是一脸的心驰神往。
夜深了,人群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帐篷歇下。静谧银河下,只剩我和他仍就恋恋不舍得坐着。他伸出手,温柔地把我搂进怀里。两个人逆着风久久凝望深蓝色天际,幻想自己也曾在那个时空打马纵横,对酒当歌。晚风凛冽,微微有些凉意。我禁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他宠溺得看我一眼。我笑着问他如果这片大好山河从此不再有我,他的心情又会是怎样?他表情淡淡得凝视着前方,半晌,缓缓吐出一个落寞荒芜的词语——
山河永寂!
慕容鸿飞跌靠在椅背上,神色空茫,浑不觉手中正慢慢滑落的日记。“山河永寂!”他动了动嘴唇,无声的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合上眼,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所有心绪仿佛都跟随这则日记回到了那晚星繁风清的蒙古草原。
午夜星空华美的犹如一匹镶满水钻的锦缎,轻柔呵护着怀抱中睡意渐浓的郁郁大地。四野无息,白日里生机勃勃的草原,此时只余他和厉冰飒守着兀自跳跃的篝火相偎而坐。
“在想什么呢?”厉冰飒看着随风而舞的火焰,轻声问向身旁同样静默的慕容鸿飞。
“我在想,”慕容鸿飞停了停,“如果我生在那个叱咤扬鞭的年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明灭不定的篝火晃动着厉冰飒清丽的容颜,她拾起地上一根细长的木柴,信手拨弄着眼前如妖魅般蹿动的火种,微笑着倾听慕容鸿飞心里雾蒙蒙的憧憬。
慕容鸿飞伸出手,遍指黑暗中蜿蜒千里的山丘,微微有些激动地说道:“山川壮秀,豪情满腔。我必定扬鞭踏翻这茫茫尘世路,一睹天地之杰作,汲取日月之精华。”
“而我,”厉冰飒一声轻笑,“则会扬着马鞭随你到天涯海角。!
慕容鸿飞深情地看了眼怀里的厉冰飒,“是的,天涯海角!”他笑着说道,紧了紧搂着她的手。
晚风吹过,惹得犹自心醉的篝火一阵“噼啪”作响。厉冰飒微觉有些凉意,禁不住朝慕容鸿飞的怀里缩了缩,甜蜜地问道:“要是有一天,这片大好山河里不再有我,你的心情又是如何?”
慕容鸿飞表情淡淡地望向远方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他坐直身子,缓缓说出四个坚定有力的字:“山、河、永、寂!”
“山河永寂!”厉冰飒无限柔情的喃喃着,握住慕容鸿飞冰凉的手,十指相扣,“我想,这就是幸福!”
“嗡嗡嗡……”桌上手机的震动声将慕容鸿飞从胡思乱想中惊醒。他把脸埋在手掌里做了个沉重的深呼吸,企图撇开异动的情绪。静了一会儿,他赶忙拿起震了有一会儿的手机,匆匆按下通话键。
“喂,您好!”慕容鸿飞恢复了一贯没有波动的口吻。
“喂,是慕容吗?我是陈逸峰。”电话那头传来特案组组长略带焦急的声音,“厉冰飒的日记你看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提到与密码有关的信息?”
“就日记里目前的内容来看,暂时没有提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都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我会抓紧往下看,一有发现我就给您去电话。”慕容鸿飞快速回道。
“好!你抓紧看!我等你电话!”言罢,陈逸峰急急挂断了电话。
慕容鸿飞放下手机,有些烦躁的按下了电脑显示器的开关,黑暗无物的显示屏上立刻蹦出了一张滑稽的鬼脸,鬼脸下面是一行蝇头小字,写着:秘密让女人更有女人味。
慕容鸿飞仔细端详着屏幕上的图案,总觉得这个鬼脸很是面熟。可一旦认真思索起来,记忆顿时又变得非常模糊,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苦笑着摇摇头,这样的密码除了厉冰飒自己,任谁也无法破解。
一分神,“山河永寂”这四个大字瞬间又占据慕容鸿飞的心里,看着屏幕上活灵活现的鬼脸,他的心底满是盘旋纠缠的深深迷惘,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会说出“山河永寂”?又是为什么至今会念念不忘?
“慕容!”金奚风风火火地冲进慕容鸿飞的办公室,冲着电脑前神游太虚的他喊道:“走!你不是说想去看看厉冰飒的尸体,刚巧前面法医那儿来电话说是有个奇怪的发现,头儿让我们下班前一起过去瞧瞧!我等下先去取车,三点在门口接你!”
法医办公室。
验尸房里的温度总是冷得诡异,站久了会让人心里直发毛忍不住打起哆嗦。白晃晃的手术灯,彻头彻尾惨白地照着密闭的空间,就好像在这个空间里,除了活人眼里的白和死人眼里的黑,再也无法容纳别的色彩。
慕容鸿飞像被人点了穴似的,一言不发地站在灯下的尸体旁,双眼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这张熟悉的面容。“冰飒”他在心里轻唤一声,极力克制着想探出手抚摸她脸颊的冲动。
“允棠,”金奚一屁股坐在法医的办公桌上,晃着双腿委实不客气地喊道:“打电话叫我们过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正在凝神细看X光片的法医墨允棠闻言回过身,笑着说道:“金奚,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改不了你那咋咋呼呼的毛病?看来改天我得抽空好好帮你瞧瞧。”
“别!被你‘好好瞧瞧’过的那可都是死人!”金奚眨眨眼,接着说道:“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们组新来的犯罪心理学家慕容鸿飞。”
“慕容,这是……”金奚奇怪地看着形同雕像的慕容鸿飞,叫道:“慕容!慕容!傻看什么呢?虽说厉冰飒是个大美女,但这人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看的!喂,跟你说话听见了没有?”
“嗯!”慕容鸿飞随口答应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怒意,苍白的指节因握得太紧而发出一阵“咯咯”声。收起眼中杂乱的神色,他平静的转过身向着墨允棠说道:“慕容鸿飞,你好!”
墨允棠点头微笑,“法医墨允棠……”
“呀!”金奚一声怪叫,打断了墨允棠要说的话,“慕容,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是不是第一次看到尸体不太习惯?”
慕容鸿飞没有回答,回头看了眼静静躺在那里的厉冰飒,对墨允棠说道:“你说有个奇怪的发现,指的是什么?”
墨允棠在白色平板灯下举起了手中的X光片,“这是我放大后死者的心脏,上面的一条疤痕就是死者心脏所中的那刀留下的。但我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在这条伤疤下还有另一道旧伤痕。两条疤的长度相仿,所在的位置又极为相近,不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知不知道另外这条疤是怎么来的?”慕容鸿飞疑惑地问道。
“不清楚。”墨允棠摇摇头,也是一脸的困惑,“在医学上还从来么出现过这么奇怪的现象。照理说人的心脏如果受利器刺伤留下这样一道伤疤,就断无生还的可能。”他放下手中的光片,“当真是匪夷所思。”
“你叫我们来就为了说这个?”金奚不满的吼道。
墨允棠淡然一笑,“虽然这个对你们破案起不了多大帮助,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们知道一下。”
“慕容,”金奚驾着车飞速行驶在车辆稀少的高架上,“你说厉冰飒心脏上的疤是怎么来的?这高智商美女怎么就那么邪乎?诶,我听说这厉冰飒的人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做起事来雷厉风行,而且为人冷漠孤傲。哼哼,真庆幸我没有找这种人作我的女朋友。”
对于金奚的滔滔不绝,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慕容鸿飞置若罔闻。侧着头,他若有所想地看着窗外急速倒退的隔音板,脸上像是罩上了层厚厚地阴霾,着实森然骇人。
“告诉你件诡异的事儿。”坐在副驾驶座儿上的厉冰飒兴奋地扭过脸,对着专心开车的慕容鸿飞说道:“前几天我去医院做了个体检,你猜怎么样?”
慕容鸿飞看了看后车镜,正色道:“你身体里长了台万能解密机?”
“哎呀!我跟你说正经的!”厉冰飒捶了屏笑屏得脸都有点抽搐的慕容鸿飞一拳,“医生说心扉器官检查后,发现我的心上有一条类似匕首造成的伤疤。”
“咦?”慕容鸿飞吃惊地张圆了眼睛,“真的假的啊?”
“谁骗你了!”厉冰飒噘了噘嘴,“医生说这事的确诡异到让人很难想像。一个正常人的心脏上会有利刃刺中后留下的疤,这个问题恐就怕连现代医学界顶儿尖儿的泰斗级人物都无法解释得了!”
“那不是便宜我了?”慕容鸿飞眨眨眼,说道:“平白无故地捡了个未来医学实验的抢手货。”
“嗳!”厉冰飒吐吐舌头,狡黠地说道:“那我不是更赚了!碰上你这个千载难逢的冷面神,说不定以后可以把你高价卖到‘温室效应’最为严重的地方去。”
眼珠滴溜溜的一转,厉冰飒又满脸憧憬地感叹道:“我看呐这疤一定是前世留下的印记,让我去寻找上辈子轰轰烈烈爱过的男人!”
慕容鸿飞斜睨了眼一脸花痴的厉冰飒,不屑地说道:“我在开车,请你不要说这么搞笑的笑话好吗!”
“哟,吃醋啦?”厉冰飒屈指弹了下慕容鸿飞的额头,瞋了他一眼,道:“真没情调,多美得故事到你嘴里就成笑话了!两生两世的爱恋,至死不渝的追随,多凄美啊!”
“唉!”慕容鸿飞仰天长叹,摆出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凄凄惨惨地抱怨道:“上帝呀,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主儿呢!”
“干嘛!你有意见啊!”厉冰飒恶狠狠地瞪了眼慕容鸿飞,“我这种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奇女子,别说打着灯笼,就是打着探照灯都找不到几个!让你碰到是你的福气,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到了!”金奚一个急刹车驱散了慕容鸿飞心里悄然上演的往事,“回家早点睡,明天还要加班呢!我先走了。”慕容鸿飞才关上车门,金奚就一脚踩足油门风驰电掣着呼啸而去,看这架势,简直想把汽车当飞碟来开。
回到家,慕容鸿飞开了灯,随手扔掉手里的钥匙,一头躺倒在床上。“那时为何会脱口而出‘山河永寂’,又为何会有一丝落寞心殇?”这个问题,整日困扰在他心里,险些让他一反常态。
“多久了?自己有多久没尝试过心烦意乱的滋味了?”他痛苦地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不会有情的,不是吗?”回想起曾经冷漠甚至冷血的自己,慕容鸿飞突然觉得那一切都好遥远。
“那才是我!”他坐起身,语气坚定地说道,“没错!那才是我!”可厉冰飒的一颦一笑在他脑海里不停更迭,“够了!”慕容鸿飞大吼一声,一拳重重地砸在床头柜上。
“当啷”床头柜上的闹钟中经不住他愤怒的一拳,掉到了地上。慕容鸿飞弯下腰,捡起了仰面倒在地上的小闹钟。“喏,这个闹钟本来是一对的,送给你的这个是笑脸,而我家的那个是鬼脸。”手触到闹钟的瞬间,慕容鸿飞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厉冰飒的话语。
慕容鸿飞嚯得站了起来,他知道密码指的是什么了!尽管他已料到这个密码下隐藏的必会是另一个迷,但心里一瞬间涌起的狂喜还是暂且淹没了整日的纠结烦躁。
慕容鸿飞重又恢复以往的冷静莫测,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特案组组长的电话:“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电话给你!我想我知道密码是什么了!”
“好!明天一早我就到您办公室!”挂断电话,慕容鸿飞顺手打开了音响上的电台广播按钮,电台DJ正在介绍一首音乐榜上的人气歌曲。将音量调到最大声后,慕容鸿飞拿起床上的睡衣便往浴室走去。
伴着DJ越来越不可闻的话语,扬声器里缓缓流淌出一首让人微微有些心痛的旋律。
朋友聚会吵闹的快乐
在他们离开以后变稀薄
走路回家像回山洞的窝
突然渴望有人能来接我
慕容鸿飞脚下一滞,再也迈不开半步,定在原地神色黯然地沉溺在那熟悉以极的歌词里。
少了一个人宠爱我
朋友的爱成份就是不同
最难过是笑着面对被羡慕自由
练很久的成熟
也快遮掩不住寂寞
妈妈在电话里挂念我
上次欲言又止她还记得
喜欢装没事其实最累了
但我清楚很多事
哭了也没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