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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魔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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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雪天漫不由自主地做出那番鲁莽的举动后,她连着好些日子都没看见织绯了,虽然心下也怕织绯怪罪,可迟迟不见彼人动静,雪天漫还宁愿织绯狠狠地罚自己一顿。
随着海棠居的花木日渐掉落,雪天漫知道,枯荣季来了。
虽然织绯那样说,但是雪天漫还是很担心。
所以,大人到底在哪里呢?雪天漫捧着小脸,一脸惆怅地坐在书房外的门槛上。
此时阿佩正好抱着一摞准备处理掉的旧物路过,看见雪天漫这幅模样,便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朝她走去,“怎么了,小雪娘?”
雪天漫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见来人是阿佩,便往一旁挪了挪,腾了个空位给她,然后才慢腾腾地开口道:“枯荣季了,我找不到大人了,她会不会……”她刚想问织绯会不会很记仇的时候,话说了半截,下半截却被堵在了喉咙里,她两瓣红唇张了张,又合拢了起来。
阿佩走到她面前,并没有在她预备给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只是俯下身子,笑着揉了揉雪天漫的发顶,“大人不告诉你自然又有大人自己的道理,等枯荣季过了,大人不就又回来了?”
“可是……可是……”雪天漫想讲明事情的特殊性,那天的画面在她脑子里转了半天,她也没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将事情讲出来。总不能告诉她,我有轻薄于大人吧……她想着,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阿佩还是笑着:“别可是啦,咱们做下人的,只要负责为大人分忧就好了,多说无益。”
“那,阿佩姐姐知道大人在哪里对吗?”雪天漫望着阿佩的脸,问道。
阿佩不说话了,她久久地望着她,突然叹了口气,又伸手揉了揉雪天漫的发顶,转身搬起地上的杂物离开了。
阿佩没有回答雪天漫,雪天漫却反反复复品味着阿佩的话,她的话处处都是对的,可是雪天漫又觉得处处都不对,这样矛盾的感觉叫她脑子有点乱。
“咚咚”她后脑勺轻轻地磕了两下门板,闭上了眼睛。
是啊,我只是个下人罢了,怎么能对主人有非分之想呢?那是要命的,她十指插进头发里。
雪天漫忆起曾经在雪族的时候,族中贵胄大多仆婢成群,那些下人稍不顺主人的意,轻则受皮肉之苦,重则死无葬身之地。曾经族长的一个穿衣婢女,不小心将族长的玉佩挂了右边一点点,便被族长叫人乱棍打死了。
如此看来,织绯还算仁慈了。
雪天漫呼出一口浊气,起身拍拍衣裙上的灰。
“雪娘。”是个女子的声音。
雪天漫抬头寻声望去,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雪天漫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瞧着她那张消瘦的脸庞,雪天漫觉得有点眼熟,对比她的模样,雪天漫在脑海里找了一圈。
是了,这是海棠居的一个洒扫丫头,平日里在南花园干活,而那地方雪天漫也很少去,所以对着她也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似乎叫,阿寅。
记起了她的名字,雪天漫便满脸堆笑地喊了一声。
阿寅也不答,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像是没有魂魄一般,静静的样子叫雪天漫有些害怕。
阿寅突然笑了,两个酒窝诡异的旋在脸上,“我知道大人在哪里,我带你去。”
雪天漫正疑,阿寅已经飘然而去,彼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里,若是再晚一步,怕就要追不上。雪天漫咬了咬下唇,织绯这份诱惑实在太大,也不容她想太多,便匆匆忙忙地跟上去了。
阿寅走在前头,雪天漫跟在后头,两个人都不说话,阿寅也不回头,浑身散发出一股怪异的木纳感。
雪天漫三次欲言又止,胸口直打鼓,虽然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她还是抱着那一丝希望随她去了,甚至都没有为自己留一点后路。
此人很是怪异,如若这番其欲加害与我,我死了也定要拉其垫背,为织绯大人铲除一条祸害。她想着,眉宇沉了一半。
雪天漫一路跟出了海棠居,随阿寅踏上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她咽了一口唾沫,挺起胸膛为自己壮胆。
穿过一条狭长得宫道,往前看,总算视野开阔了起来,前面华光迷人眼,雪天漫抬手将眼睛遮去一半,却见前面阿寅双手垂死在两侧,动也不动。
阿寅一抬手,华光散去,两人已然走到了戮生池边上。
雪天漫打四周望去,心里警铃大作,戮生池!她不自知地后退了两步,目光缓缓移到阿寅身上,浑身紧张地发麻,一连咽下了好几口唾沫。
阿寅此刻正面对着她,面无表情。
雪天漫试探地问:“大人呢?”
阿寅目光呆滞地盯着她的脸,歪了歪脑袋,突然就消失了。
遭了,果真是个套。
雪天漫颤抖地抬起手,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手腕上的铃铛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她盯着戮生池波光粼粼的水面,泛着粒粒白色的光点,一步一步往后挪。
“阿寅……阿寅!”她喊着,可是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此刻,她才为自己的鲁莽与单纯后悔了。
像她这般修为低下的小雪妖,最好欺负了不是吗?
她往后又退出一步,脚跟似乎碰到了什么,背后一热,隐隐约约是个人。
雪天漫猛一回头,阿寅一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刹那间,雪天漫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跃身一闪,与阿寅拉开了距离。
她举起手臂,横在自己面前,冰冷的铃铛摩擦着她的手腕,又“岑岑”地响了一阵。
“你……你是何人!”
彼人不答,脸上又旋起了两个诡异的酒窝。“雪娘,是我啊,是我啊……”她的声音变得飘渺,从少女的声音逐渐变成女子阴媚的娇软,尾音浅浅勾起的笑意,惹的雪天漫浑身发冷,脊背一片冷汗。
少女的脸开始融化,在雪天漫的面前露出另一张面孔,先是一双泛着紫色幽光的眼睛,接着是半张枯瘦的脸,似乎是面皮紧紧地贴在骨头上的一般,颧骨高高凸起。待那张阿寅的脸化成黑水,在地上铺成一滩后,雪天漫见到了她下半张脸——半张阴森森的白骨。
此人浑身毫无半点生气,仿佛像是刚刚从坟堆里爬出来的。
遭了,这下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雪天漫握紧拳头,与半面白骨对峙,彼人还没动作,雪天漫已经做好慷慨赴死的打算了。
但是,在赴死前,一定要将此事定要叫大人知晓。雪天漫目光移到手腕上的铃铛上,耳边又响起了那天织绯说的话:“若遭不测,亦可以此唤我。”
她咬着牙根,望了半面白骨一眼,刚想借铃铛给织绯传话,突然瞧见白骨肩上有一片枯败的花瓣,此时她才忆起,现下正值枯荣季,是织绯身子最弱的时候……
雪天漫皱起眉,已经将要突破嗓子眼的话,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我,定要护大人周全。
雪天漫把心一横,操持着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灵力,奋力地扑向她,“大胆贼人!休想作祟!”有十分英勇赴死的味道。
半面白骨动也不动,眼睛幽幽地看着她,仿佛时在看戏子唱大戏一般。
直到雪天漫的奋力一扑扑空了,半面白骨没有动一下,只是雪天漫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摔在地上,一下就滑出去好远,下巴好像磕脱臼了,手掌染了一片血污,她吃痛地爬起来。
空中飘来一阵飘渺的女声,像虫子一样钻进她的耳朵,在她的耳蜗打转:“记得你的身份。”
雪天漫一怔,瞳孔骤缩,回头去寻她身影时,发现她也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是谁!”
但见那双紫眸微微弯起,接着她便毫无征兆地冲向雪天漫,又似鬼魅一般缠绕着她的身体,似乎正低声细语同她说着什么。她有几分嫌恶这孽贼的亲密举动,却又无可奈何。
雪天漫只好乖顺地听着她说话,女子低声的呢喃有如蚊蝇一般叫人烦,她蹙了蹙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原本紧绷身子,忽然又放松了,面色逐渐变得冰冷,她冷冷地看着身边的半面白骨,突然哼笑一声,“你们还有些本事。”
“你们可是太看得起我了,她堂堂娲皇宫神官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凭什么笃定她就一定会如你所愿?”
半面白骨在雪天漫面前立住,“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公主殿下。”彼人一语落下,一掌击向雪天漫的胸膛,蛮横的力量叫雪天漫无从反抗,准确的来说,雪天漫压根就没有反抗。
她就像一团棉花一样,被人轻易地就击飞了,彼人更是轻松,这一掌只是她本身的力道,连一丝灵力都没用上。
公主殿下……
哼,多讽刺啊……
雪天漫的眼眸一瞬间便空了,泪水盈满了眼底,争先恐后地从眼角挤出去,像那年雪原上烧了八十一天的大火一样,灼烧着她的脸颊。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拷打,耳边只剩风的呼啸。她已经感受到了戮生池弑生的气息了。
一抹红衣从天而降,一只有力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圈入怀抱,她清晰的听见衣裳的一角落入池水中发出的“呲呲”声,还有稍带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一睁眼,眼前就是女子柔和的下颚线。
大人……
“大……人!”她呼出了声,感觉下巴疼得要命。
织绯低头看了她一眼,她才发现织绯脸色很是苍白,嘴唇几乎是毫无血色。她在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看见了担心,满满当当的担心,连紧蹙的眉宇都挤满了担心。
织绯带着她飞离戮生池,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雪天漫连忙从织绯的臂弯中跳出来,挤在她耳边悄悄耳语,“大人,您的身子……”她托着自己的下巴,缓慢地吐完一串字。
织绯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又用这只手将她推到自己的身后,目光犀利地盯着半面白骨。
彼人的目光在织绯脸上流连片刻,滑过她的肩膀又落在雪天漫身上,眉目弯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随后满天地都是她“咯咯咯”的笑声,尖锐诡谲。
“神官长大人,魔帝陛下托我向您问安。”她的声音依旧如此尖锐。
听闻“魔帝”二字,织绯愣了愣,一丝意外沉在眼底,却很快被眉宇间的利锐给抹了去。不觉中,织绯的明玉已然握在手中,灵剑蠢蠢欲动的铮鸣在雪天漫的耳边格外清晰。
还未等织绯出剑,半面白骨转身一跃,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入戮生池中,溅起一捧水花,漾了几层涟漪,便毫无动静了。
原来是死士。
雪天漫此刻才注意到,自己方才落入戮生池的衣角已经焦黑了。
织绯静静地朝戮生池望了一眼,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收剑。
她转身将目光全部集中在雪天漫身上,“她可有伤你?”织绯的声音很轻,气息也很弱,仿佛是几缕游丝,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较之方才,现下更无生气了。
雪天漫的心口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眼眶存着水光,她的双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去捧住了织绯的脸,掌心触碰到的是细腻而温暖的,“你可还好?”
织绯又一愣,两道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似乎有一团灼热的火往她的身上烧。她连忙移开视线,毫不留情地挥开她的手,朝她的身后走去,还未出两步。
雪天漫突然听见扑通一声,织绯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