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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何似 ...

  •   但见殿下女子一袭白衣猎猎,生得一双杏眼,两弯细柳含黛眉,轮廓周正精致,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但是女子的容貌可是一绝,与身边的红衣女子相比气质属实畏缩了一些,但单凭样貌,二人定是不相上下的。
      女子的样子与记忆中的那人逐渐重叠,晁染瞧着竟然都有些恍惚,迷乱间便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织绯是知道阿玉的,正疑间,雪天漫自她身后轻轻跨出一步,低头道:“禀尊上 ,小妖名雪天漫妖界雪族人,受神官长大人搭救之恩,特来相报。”
      “雪天漫……”晁染垂眸,默默地念出她的名字 ,忽又抬头,闪身出现在雪天漫的面前,她神情有些激动,双手握着女子瘦削的肩膀,“不,你是阿玉。你是阿玉……”
      “尊上!”织绯蹙眉,厉声喊到,伸手又将雪天漫拉回身后,她毫不畏惧地盯着晁染的眼睛,眸子中竟闪着几分凌冽,“尊上,失态了。”
      雪天漫还傻站着不敢说话。
      被织绯这么一呵斥,晁染一怔,神色总算恢复了清明。
      她愣了一会,垂眸后退了几步,转身道:“姑娘与本尊一故人模样有些相似,方才有些迷糊了。”她的声音轻轻的,但总算恢复了平静。她又缓缓回过头,止不住地看过去。
      她的目光留在雪天漫的脸上,细细地描摹着她的轮廓,眉眼,鼻梁,唇吻,最后定定地停在了雪天漫眼角的泪痣上,仿佛要将它看穿一般。
      真的一模一样,没有一个细节被漏掉了,完全是照着阿玉的模子生出来的一般。
      她寻找阿玉的转世找了万年,却毫无结果,她会是阿玉的转世吗?晁染心头跳了一下,合上双目,一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真如她所想也好,自欺欺人也罢,这么多年了,总得给点希望吧。
      方才的失态怕是吓到小姑娘了,即使她现在有什么想问的想做的,估计小姑娘也很难如实配合。
      晁染无奈扶额,“阿绯你若想收便收吧,你看中的人,本尊信得过。”总之先留着娲皇宫,日子还长着呢。
      晁染没有回头,听声音也不比刚才好多少,看不见她到底是什么表情,织绯就无法判断晁染方才反常的原因,这叫她有点不安。
      织绯还拉着雪天漫的手腕,只是心下想着东西就没注意,倒是雪天漫。
      雪天漫盯着织绯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柔软温暖的触感围绕着手腕,她动也不敢动,只剩心脏在胸口狂跳不止,如果织绯稍微留意一下她的脉搏,估计要以为她得了什么病了呢。
      雪天漫一手捂着自己发烫的脸庞,脑袋里面空空一片。
      织绯朝晁染的背影福身作礼,“尊上,方才冒犯了。”
      晁染笑了一声,双手负后,姿态突然有端了回来,她的目光在织绯的身上扫了一道,“你冒犯得还少了?”她问,接着便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织绯抬眼看了一眼晁染脸上轻松的笑意,心里头的不安顿时救消散了大半,她舒开眉宇,眸中又是一片无波无澜的静潭。
      “尊上,属下先退下了。”
      说着便带着雪天漫离开了。
      织绯将她安置在海棠居的偏院,那里常年闲置,只是织绯好洁,居所里里外外都必须干干净净的,这一点海棠居的仙娥婢子都谨记在心,所以即使是没人居住的偏院也是一尘不染的。
      雪天漫来的时候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于是织绯便吩咐下人去为她置办了一些日用,连女子爱好的胭脂水粉也是样样齐全,如此一来,这小院总算有了女子闺阁的样子。
      雪天漫走进屋子,指尖拂过梳妆台,指甲轻轻地刮过篦子的梳齿,掀开珠帘,美人靠静静地摆在窗边,她推开雕着海棠镂空的窗,眼前又是一片池塘水榭的景致,她坐在床沿,盯着床帘边上的流苏,徒然鼻尖一酸。
      曾经在雪族的时候,没爹娘的她一直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小半间木屋就是她的全部,睡了千余年的硬床板,她还是头一回摸到这么柔软的床榻。
      她只坐了一点点,生怕将被子弄脏了,手掌小心翼翼地摸着被子上的花纹。
      也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带着酸楚的不忍。
      正在这时,织绯推门而入,目光浅淡地在屋子里扫了一眼,最后落在雪天漫身上。
      “大……大人……我……”雪天漫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可还习惯?”织绯淡淡地问。
      “嗯!”雪天漫非常中肯地点了点头,“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织绯没有再说话,她双手负后,缓缓走进屋子,看了一眼雪天漫,而后,慢慢移开视线,似轻描淡写地问道:“通天塔凶险至极,自当年的九世禅尊之后,无人闯过通天塔。你的修为,走到通天塔三百层已是奇迹,却还只是皮外伤……”她盯着她的眼睛,几分若有若无的厉气在她眼眸中流转,话留了一截没有继续说下去。
      雪天漫望着她的眼睛,慢慢垂下眸帘,“是这般的……”她从腰间取出一只白色的护身符,这护身符看上去有些年陈了,破破旧旧的,还裂了一道大口子,雪天漫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将它捧到织绯面前,“我很小的时候阿娘给我的,没想到这次还用上了。”她说着,绽开了一个笑。
      织绯看着雪天漫手中的护身符,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其中还残存着一丝灵气,她挑了挑眉。
      这小姑娘说的,到不像是假的。
      最开始,织绯提起这个,也只是想试一试雪天漫的口风,她确实不相信以雪天漫的修为能在不受重伤的条件下走到三百层。
      看见这个护身符,织绯虽然还不能完全相信她,但好歹她给了个说法。
      只是这护身符了灵力已经十分薄弱了,如果她那时晚来一步,她怕是要葬在里面了。
      织绯叹了一息,神色总算松了下来,她捻着五指,念出法诀,手中出现了一只银色铃铛,一个拇指头大小,还穿着一根红绳,织绯正用食指挑着那条红绳,“拿着。”
      雪天漫总感觉织绯说话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仪感,甚至较之晁染更甚,天生就有一副强者的气场。
      像接受到命令的下人一样,雪天漫忙将铃铛从织绯指尖取起来。
      “这铃铛里有我的灵力,可以保你,若遭不测,亦可以此唤我。”织绯解释道,眼睛催促着雪天漫将铃铛戴上。
      “多谢大人。”雪天漫看着手腕上的银铃,一股淡淡的海棠香沁人心脾,铃铛上雕琢着精细的花纹,即使不做法器,也是一件不错的饰物,正是姑娘家喜欢的样式。
      她将目光重新回到织绯身上。
      织绯大人真的是个很细腻的人,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心里温柔的不得了。雪天漫想着,想着就笑了,眼底荡漾着一层浅浅的微波,仿佛三月春风拂面。
      女孩子白皙的脸颊上旋着两个小酒窝,织绯看着呆了一下,有点出神,有一瞬间,竟生出了陷在那酒窝的甜蜜里的错觉。
      她轻轻咳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屋子。
      织绯行色匆匆地回到书房,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一丝未名的慌乱紧紧包裹着她的心。为什么,似乎每一次看见雪天漫的脸,心就止不住地跳。
      这使她想起了第一次在妖界雪原遇见她的时候,也是因为这张脸。
      似乎在很早以前,就被她种下了蛊,她被困在这蛊里,致死也没有逃出去。
      她揉着有些酸的眉宇,太阳穴有些胀痛,她缓步走到窗边,一眼望去,蓝天碧草,殷红海棠,微微凉风扑在她身上,一时间就舒适的许多,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继续投入到自己繁忙的公务中。
      雪天漫性子温驯,待人也好,最重要的是手脚麻利,真正做起事来头脑也极其灵光。所以没过多久,雪天漫几乎成为了海棠居里最受欢迎的人,甚至整个娲皇宫都在传神官长大人收了个美艳妖精当下手。
      甚至还有人说:雪娘那么美,咱们清心寡欲的神官长大人怕是要栽了。
      栽没栽不知道,雪天漫成日成日守在织绯身边,那伺候得可是周周到到的。
      每日,只要听到铃铛响,织绯便知道是雪天漫来了。早些时候,雪天漫会提前为织绯备好茶,她知道织绯晨起喜欢先以茶漱口,在织绯处理公事的时候,雪天漫就安安静静得坐在一旁研墨,一手捏着手腕上的铃铛,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有时候织绯也会教导她修炼,以精进灵力,可是很奇怪,无论用什么法子,雪天漫的灵力都无法体现出一丝提升。
      雪天漫便叹笑:“生来便不是修习的料,做些旁事,为大人分忧便是雪娘的心愿了。”
      自从雪天漫来了,织绯确实轻松了不少,多数小事交给她去办,织绯也放心。
      织绯头一次收到晁染给雪天漫的诏书是雪天漫来娲皇宫的第三个月,晁染身边的亲随阿藤送来的。
      雪天漫朝织绯望了一眼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她朝她挥了挥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雪天漫目送着她走了一段,便转身随阿藤走了。
      于是,她又一次来到了晁染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今日的晁染着着一身金色常服,只有袖口处开了一朵灵莲,发丝随意地绾在脑后,坐在尊位上,闲然地品着茶,似乎是专为了等雪天漫。
      “娲皇尊上。”雪天漫跪礼。
      “你闻,这茶如何?”
      雪天漫望着她,没有说话,片刻后又低下了头。
      晁染举起茶盏,缓缓站起身,自顾自地说着:“孤香是阿玉最喜欢的茶,孤芳自赏,暗香浮动。”她有些惆怅,目光缓缓地落在雪天漫身上,笑道:“免礼。”
      “谢尊上。”
      “雪娘几时生的?”
      “禀尊上,奴是迹月四十七万年生。”
      “雪族人?”
      “禀尊上,是。”
      “你说,是织绯救了你,可是真的?”
      雪天漫停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匆匆垂下头,脸上有些红云翻滚,“禀尊上,是。”
      “那你可真是,非凡之人。”
      晁染似乎是正朝她走来,但是雪天漫听不见脚步声,只是感觉彼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抬起头来,要瞧就好好瞧。”
      雪天漫脸上又是一阵红,她踌躇了片刻,才将脑袋小心翼翼地扬了一点点,而晁染笑意盈盈的脸就凑在她的面前。
      雪天漫一吓,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晁染被这小丫头的动作逗得笑出了声,“本尊又不会吃了你。”
      “奴不敢。”雪天漫又慌张地低下头。
      “你呀……你呀……”女子娇嗔的声音萦绕在耳际,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唤了几声,又什么也没说出口,她深深地将她再瞧上一眼,“你走吧。”
      雪天漫又瞧了她一眼,有些意外,稍稍等候了片刻才道:“是尊上。”
      雪天漫在晁染那里耽搁了一会儿,回来之后正好碰上晚膳时间。
      织绯也没有问过,想来是那日在大殿上的事。
      自那日之后,织绯专门去找过阿玉的画像,可惜无果,听年长一些仙侍说,当年阿玉大人自缢后,晁染封闭了阿玉所有的消息,连同阿玉的遗物也尽数被晁染收藏了起来。
      别说是画像,就连阿玉的一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而恰巧,这些都是织绯所不知道的,她恍然想起,除了阿玉这个名字和她的身份,其余的消息她确实一星半点都没有听说过。
      若是晁染之意,此事也只好作罢。
      往后许多年,晁染每每召见时,织绯也主动避开了,而雪天漫也与晁染独处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
      有时候看着雪天漫,织绯心里便会想,到底是怎样的相像才能叫晁染那般失态。
      不过随着时间日复一日的消磨,织绯心中的疑虑便也搁置到了一边。
      按照人间年月换算,人间三千年,轮娲皇宫一次枯荣季,这也是雪天漫来娲皇宫的第一个枯荣季。
      最开始听说这词的时候,小姑娘还满是好奇的,惮于织绯实在太忙了,她想问,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便扯了海棠居的大宫娥阿佩问。
      阿佩笑,摸了摸雪天漫的头,“你瞧这些绿的红的,不过多久便全都要枯萎了去,然后再枯荣季中长出新的,娲皇宫生灵轮回,万象更新,又是一派新气象,只不过一般枯荣季的日子,娲皇尊上都要闭关,直到枯荣季结束才出来,”阿佩顿了顿,“神官长大人在枯荣季时,身子就不大好,容易患病,还盼姑娘多照看着些。”
      听到织绯也要生病,雪天漫当即就抓住阿佩的衣摆,一脸认真地问:“神官长大人,也会生病吗?”她实在想象不出那个英明神武的女子生病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阿佩一面点头,一面指向冒出屋顶的那片红色,“瞧见那海棠没?那是大人的真身,待海棠开始落败的时候,大人的身子就会渐渐虚弱下来,必要等到枯荣季过了才好。 ”
      雪天漫听后,低头冥思了片刻,轻轻地,似叹息一般:“这样啊……”
      于是,自打阿佩同她说了织绯身子会不大好的事后,雪天漫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有一回为织绯添茶的时候,心里想着这件事,目光一时间便望空了,结果茶水溢了一桌子,活活挨了织绯一个大大的冷眼。
      当她在海棠居游走的时候,发现了一朵枯萎的小白花时,雪天漫猛然惊觉枯荣季将近了,而她还没有一点办法能让织绯不被枯荣季所摧残。
      她喘了一口气,转身飞也似的跑回来织绯的书房,清脆的铃铛声像一阵潺潺的流水,凌乱的脚步踩得木质地板吱吱响,她鲁莽地撞开织绯书房的门,也不顾及织绯略含愠意的眼神,扑到织绯的身边,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大人,枯荣季要到了,怎么办啊?”她哭着,瘦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本来有些生气的织绯听到雪天漫的话愣了一下,目光跟随着她眼角的泪花慢慢划到下巴。
      “怎么这么说?”她的语气难得的柔和,看着雪天漫哭的梨花带雨,便拿着帕子往她眼角轻轻的擦。
      “阿佩姐姐说,大人每次枯荣季都要生一场大病,天漫担心……”她捉住织绯的手腕,红色的小鼻子下面挂着两道黄白色的粘稠物。
      织绯心下觉得好笑,这小丫头居然是因为这个哭成这样,她将手帕递到雪天漫手里叫她自己擦鼻涕,面上虽然没表露出来,心里已经笑开了,“我活了两万多年,枯荣季经历的还不多吗?”她眸中笑意流转,可是嘴角不曾牵动一下。
      她的意思是告知雪天漫,小小枯荣季压根不足挂齿,叫她莫要放在心上。
      雪天漫“嗤嗤”地醒着鼻子,通红着一双眼,却也觉得织绯说的有点道理。
      但是……但是雪天漫就是忍不住担心啊。
      织绯正容,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案几的公文上。
      “枯荣季将至,娲皇尊上便要闭关了,到时便要落许多事来,你要准备好。”
      这个阿佩说过的,但是雪天漫还是郑重其事得点点头。
      她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心里瞬间就柔软了很多,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地抚上雪天漫的头顶,柔软的发丝挠着她的掌心,有点痒。
      雪天漫掀起长长的睫羽,盯着织绯细白的手腕有点发呆。
      她心下一动,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地,突然仰起头,将嘴唇贴在织绯的掌心,灵活的小舌在她的掌心浅浅地舔了一下。
      雪天漫明显感觉织绯的身子一僵,手心变得滚烫。
      织绯忙将手掌握拳,收回到自己身边,看都没看她一眼,也再没有说一句话。一瞬间,仿佛是万年前某个日子,爬在她叶子上的一条小软虫,温热还有些潮湿。
      当雪天漫从恍然中惊醒过来,小脸刹地就红了,她不敢看织绯,从她身边站起来就跑。
      她撞散了珠帘,伴随着那“哗啦”声的,还有满室的急促有力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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