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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逢 ...


  •   海棠居院子里的海棠树已经长得很高很高了,这不经让晁染想到当年带它回来时,才是一截小木枝的模样,把在手里的粗粝感她都记得很清楚,和阿玉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记得很清楚。
      阿玉。
      阿玉已经去世两万七千年了,可是彼人的音容笑貌她都记忆犹新,尤其难忘啊。
      晁染立在大殿外,手中握着绯玉,目光远远地眺着那海棠树的树冠,心中无比地怅然。
      阿玉当年写下的那封绝笔,晁染反复读了无数遍,里面的每一个字她都可以倒背如流,包括阿玉与帝灵的那段感情,真挚感人,却叫晁染心痛得厉害。
      她垂眸看了一眼绯玉,叹了一息,转身进入了大殿。
      织绯花了三天的时间,总算把记事簿看完了,那些落下的事情也都得提上日程,娲皇宫的东门卫缺了,织绯要亲自去挑个好苗子上来;西埔的仙瑶花可以收获了,得快些吩咐下去,可不得误了下一品仙草的佳时;还有晁染的生辰将近,该准备的都要提前准备好,到时候前来朝拜的人定是不少的……织绯扶着额角,看来去通天塔的事恐怕要暂时缓一缓了……
      或许娲皇尊上说得对,她确实需要一个人帮忙,可是思绪刚到心头,就被织绯打消了,可不能因为贪图轻松而懈怠了职责。
      她轻轻叹息,目光悠悠地飘向窗外的海棠,看着那透明的花瓣枯荣零落的瞬间,心中不免触动。
      花枝微微颤动,窗子发出一阵一阵轻轻的吱嘎声,灵蝶扇动着翅膀上下浮沉,空气中弥漫着织绯熟悉的馥郁芬芳,隔室珠帘微动混杂着屋檐上那一串风铃的脆响,这万物万物,皆落在织绯的身边,缠绕在她单调的世界里。
      她起身走向大开的窗子,伸手关上了一半。
      又起风了。
      无意间瞥见苍白的天空,她又想起了雪天漫那张脸,就仿佛她曾在从前千万次想起过一样,当这种熟悉感涌上来的时候,织绯越发不明白,明明她同她只是短短相处了片刻光阴。
      织绯握紧手中的笔,笔尖悬在空中,她一手按住自己的眉心,还是放心不下。
      最后织绯还是没能忍住,没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过几天再去,本来就搁在手边迫切的事,织绯一时也没心情打理。
      她突然后悔自己曾与雪天漫说的那番话,这还是她头一次这般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织绯差人向晁然通报了一声,片刻不待地朝通天塔去。
      过了娲皇殿,才堪堪见到通天塔一点轮廓,通天塔是娲皇宫连接四界唯一的通道,不过这个唯一只是针对修为一般的普通人,一如雪天漫这样的小妖。
      自织绯有记忆以来就住在娲皇宫,两万多年的光阴,从不曾见过有一个人从通天塔上来过,即使对于晁染来说,那都是传说一样的存在。
      三千层,机关重重,明枪暗箭,异兽珍怪,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织绯稳然落地,这座有些许陌生的古塔就静静地沉睡在眼前,飞翘的屋檐与精细的雕琢在千万年的时光里被打磨得十分古旧,说实话,织绯也很少来这里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施法引身入塔。
      塔内空间很大,看上去十分空旷 ,这应该是最上面那层,织绯还得一点点往下走,或许雪天漫在,可是在哪一层还说不准呢。
      织绯虽然这样想,但是内心深处却莫名肯定雪天漫一定会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
      她年少时便熟读通天塔的相关记载,虽然极少来,但是对于里面的机关和猛兽了如指掌,再加上织绯高深的修为,一路下去倒是顺利。
      *
      “禀尊上,神官长大人有报。”小侍跪在大殿上。
      “织绯?”晁染微微抬起眼皮,放下手中的竹简,“她怎么了?”
      “神官长大人往通天塔去了,吩咐小仙同尊上知会一声。”
      “知会一声……”晁染轻轻地笑出了声,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玉面,她靠在椅背上,呈现一个极其慵懒放松的模样,连听禀也只是微微地抬了一点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去通天塔了?”
      “小仙不知。”
      当然,晁染也没想过从小侍这里知道。
      这冰人儿日日都在想些什么,是晁染最渴望从织绯那里知道的,总这么叫人捉摸不透。
      她朝小侍挥挥手,“本尊晓得了,你下去吧。”
      “是。”
      望着小侍的身影从娲皇殿退去,晁然双目空空地沉思片刻,然后哼笑了一声,无奈都摇摇头,又拿起方才的竹简来。
      *
      织绯层层向下,野兽地低吼荡在她的耳蜗,猛禽的高鸣自她耳边擦过,空气中逐渐有了一丝血腥味。
      隐隐约约间,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点熟悉的气息。
      她现在正处在九百层的样子,一只盈蓝色的大鸟张着翅膀匍匐在织绯的脚边,利爪紧紧地抓着地面,浑圆的大脑袋覆满了羽毛,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和红色的尖嘴。
      这是上一任娲皇的坐骑。
      上一任娲皇去后,它不愿意服侍新的娲皇,就被丢到这里来了。刚刚还袭击了织绯,不过两三下就被织绯打趴下了,现下这般乖巧的模样丝毫没有远古珍兽的那派头。
      织绯顺了顺大鸟头顶的羽毛,目光向下望去,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收回手,纵身一跃离开了这一层。
      再下到四百层左右,那股熟悉的气息已经十分浓重了,织绯已经完全确认了雪天漫就在这里。附近几层她找得都十分仔细,估计差不远了。
      她的心悬在胸口,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系着,丝毫不觉眉宇间已经拧得发酸了,心下暗骂了雪天漫一句傻子。
      织绯才刚从两百层下去,还没落地一团不明物体猛得朝自己飞过来,她下意识地举剑抵挡,一团柔软撞上来之后,又像棉花一样被弹到一边去,动也不动了。
      一股浅淡的香味还绕在织绯鼻尖,定睛一看,不远处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白色的衣裙已经又脏又破,狼狈得有不堪入目了。
      “雪天漫!”织绯喊了她的名字,音量难得的大。
      她躺在地上,许久才支起身子,但是已经没有回头的力气了,“主……人……”她似在呻吟,虚弱的声音里透出些许惊喜。
      没等织绯说话,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兽吼,一只嘴巴里淌着涎水的三头犬正盯着织绯蓄势待发。
      原本回应已经快要突破嘴唇了,又被她吞了回去,她正身对着它,面色冷了半分,那双眸子凌冽中满藏杀气。
      她提剑闪身而去,口中说着:“你晓不晓得通天塔对于你来说到底有多危险,为了什么命都不要了!”
      雪天漫知道,织绯在对她说话。
      待她再抬眼欲要作答时,织绯已经负剑归来,三头狗已经被劈成两半,滚烫的血液四处飞溅,在地上出现了一条暗红色的细流,她踏着鲜血朝她走来,红衣干干净净,白皙的脸庞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唯有她手中剑上的血迹还诉说着她刚刚做了什么。
      雪天漫愣住了。
      她知道织绯定然是个厉害角色,却不知道居然是这般地步。
      她总是能看见她最狼狈的样子,然后像个救世主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仿佛在雪天漫眼里,救世主就是这样的,一袭红衣,眉目如画,踏着希望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雪天漫一动不动得望着她,望着她朝自己走来,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了自己的心上,她在她面前蹲下,漆黑的眸子里有一个女子痴迷的模样,她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目光在一瞬间与雪天漫的相撞交织。
      “还能动吗?”她朱唇轻启,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清香,每一个音调都能牵动雪天漫的心。
      雪天漫直发愣,也不说话。
      织绯当她是吓傻了,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她从地上捞起来,她还讶然,这小姑娘抱在手里轻飘飘的,就像那天在妖族雪域落在她肩头的雪一样。
      还有一件叫织绯惊讶的事,这小东西上了两百层来,居然没有受一点重创内里的伤,虽然看上去满身狼狈,那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外伤。
      但是这些织绯也只是在暗自腹诽。
      当织绯把雪天漫抱着离开了通天塔,她才猛然回神,发现自己居然像只猫一样被她抱在怀里,她迅速收回自己痴迷的目光,脸上一片绯红,连同着脖子根部。
      “为什么要来,灵力如此衰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这是个问句,但是从织绯的喉咙里出来,平静得像是一摊水,没有一点询问的意思。
      雪天漫将头转向她,眸帘垂了下去,她把脸埋在她的衣服里,这样她就这能闻到织绯身上好闻的海棠香了。
      雪天漫撒了个谎,“我们雪族向来是有恩必报的,况且我已经认定你是我的主人了,那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主人。”她的声音闷闷的。
      当她说起“一辈子”时,织绯的心口突然紧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抿了抿唇,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即使她也觉得,雪天漫这番说辞漏洞百出。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身边不需要仆从,如果你非要留下来,可以做我的下手,你也不必称呼我为主人,叫我神官长,大人,或者我的名字都可以。”
      织绯明显感觉怀里的人激动的抖了一下,她拿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然后没过多久,那份不可思议便转眼变成了惊喜。
      “我愿意的……大人!”姑娘激动的声音都有些抖了。
      很多年以后,织绯时常会想,如果当年她没有答应她,没有答应她留下来,那该多好。
      娲皇宫到处都种有一种白色的莲花,淡淡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雪天漫叫不出这种花的名字,在妖界似乎没有这种花。
      没有来处的风凌乱着天地间的灵息,抬眼遥遥望去,还能见到一株红色的花树树冠。
      雪天漫到底不是从一般渠道上来的,所以必须要叫晁然见过,织绯将她先带回自己的居所治疗外伤,然后再收拾干净了,这才有了样子。
      织绯对自己的治疗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不过多时,雪天漫就如平常无异了。
      织绯的目光自她脸上略过,又不知向何处飘去,她敛起了眸子里的寒光,“可休整好了?随我去见娲皇尊上。”
      雪天漫乖乖地立在她面前,“主……”她刚发出一个音,又立马止住了,“大人,我准备好了。”她笑着,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织绯愣了愣,撇过头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随我来。”
      从屋子里出来,路过海棠居的院子,她才知道那红色的树冠是什么,不过刚刚进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呢。
      雪天漫认得这是一株海棠树,那海棠花的红色同织绯大人的衣裙竟是一个颜色的,她的眼睛被海棠树吸引了去,脚步有些慢了,织绯已经走到门外,雪天漫还在半路上慢慢挪。
      织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簇起了眉,“速度些。”她轻呵一声,雪天漫立马收回视线,小跑到织绯身边。
      *
      “尊上,神官长大人求见。”
      “让她进来。”
      其实,早在织绯将雪天漫从通天塔带出来,就有人像晁染报了信,她可是等了织绯与那丫头许久。
      这桩事发生在织绯身上倒是蛮新鲜的,晁染饶有兴趣,想见到那丫头的心情已经生出几分急切了。
      织绯此人晁染还是了解的,自打她化形起,性子就冷淡,对谁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偏生那张脸又十分惹人,这使得织绯很是苦恼。织绯不是爱管闲事的主,除非此人有什么特殊意义,织绯出手的可能性很小。
      关键就在于,这人是闯上通天塔来了。说两不相知,无意搭救,晁染傻了才会信。
      不过,待晁染见到雪天漫的时候,方才所想的一切全都烟消云散了。
      自打雪天漫进来起,晁染的眼睛就没有从她脸上离开过。
      “阿玉。”一刹间,她痴痴地喊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就像许多年前她无数次呼唤她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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