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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尘封的事情 ...

  •   我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在情报部我有一间休息用的房间,昨晚处理完工作后已经到了日出的时候,我的行李箱还放在房间的窗台下面,但显然现在还不是回我的公寓的时候。

      春末的横滨沐浴在暖和的阳光中,坐着直达顶层的电梯时,我看到远处的海映着蔚蓝的天空,今年的春天格外漫长,夏日的酷热似乎还排在很多页日历的后面。

      我穿过走廊的时候真弓正要去吃午饭,看到我之后她把一串钥匙递了过来。

      “给,这个是档案室901号的钥匙,”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首领正在吃饭,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我接过了钥匙,“你去休息吧,我先去档案室等他。”

      我们擦肩而过,算是完成了暂时的工作交接,真弓已经超过两天没合眼了。

      首领的最高秘书从来都是一个压力重大的职位,她是如此,作为首领的中也君其实也是如此。

      要领导和操控横滨里世界最大的黑暗帝国需要投入多少精力是难以想象的,从十几年前的那一代首领开始,连续工作熬夜多少天的记录就在不断被刷新着,直到上一任首领更是达到了顶峰,几乎到了会让下属们感到害怕和不安的程度。

      但中也君在这一点上还算让我放心,在四年前当上情报部最高干部之后我就一直和真弓久理一起兼任着秘书的工作,这也让我有了进一步了解和认识我们的新首领的机会,关于睡眠他可以说是有着独特的长处,那便是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想要通过睡眠来恢复体力和精力,那么他就可以迅速进入深度睡眠。

      我曾多次观察过,在我和真弓因为任务中的诸多麻烦而烦恼忧心、难以安睡的时候,我们的首领已经像小型猫科动物一样,呼吸平稳地窝在某一个安全的角落里沉沉睡去了。

      出于好奇,我询问过他是如何做到快速入睡的,而中也君只是说,需要睡觉的时候他只要想着睡觉就可以了,毕竟他从来都不会做梦。

      在港口Mafia,档案室是存放着诸多秘密的地方,它们被分门别类地储存在不同编号的房间里,打开这些门的钥匙也是极特殊的,包含机械锁和生物锁在内,并且一些重要的档案室还需要首领的亲自授权才能打开。

      编号为901的档案室便是这样一间特殊的档案室,因为它存放着□□的上一个时代——也就是和前任首领太宰治先生有关的物品。

      在真弓久理之前的上任最高秘书,也就是这次要与侦探社合作寻找的对象芥川银,在那时可以说是一个充满了秘密的少女,她有着清丽的脸庞和黑色的秀发,除了前任首领之外她很少与人交谈,唯一算是接触较多的就是那时□□的“白色死神”中岛敦和杀手泉镜花了,后来她不知所踪,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由于与武装侦探社的谈判需要掌握必要的筹码,因此现在要想在他们加入之前先找到一些关于芥川银的踪迹的线索,也就只能从这间特殊的档案室入手了。

      这关乎我的异能力“摩西之篮”,这也是之前我可以靠贩卖情报为生的原因,我的异能是以我自身为媒介、依靠左手和右手放置标点来展开的,简单来说就是我的左手可以在某个物品上投放标点A,右手可以在某个人身上投放标点B,那么通过A与B之间的关联,我就可以得到一些记忆碎片作为情报的内容,这一能力的前提就是物品A与某人B之间要存在某种关联,而且我所能得到的情报内容也都是某人B以及与他有关联的人关于物品A的部分记忆,在完成标点后我也可以选择是否与B共享记忆碎片。

      总体而言,在获取情报方面这项异能有局限也有便利,如今我便想从芥川银可能接触过的物品入手,看看是否能够找到一些关于她的去处的线索。

      “北原,”中也君很快就过来了,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疲倦,但总体来说还算精力充沛的样子,“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首领,”我看着他,“您不再休息一下了吗?”

      “不用了,想起来要去见那群武装侦探社的家伙们就头疼。”

      我用钥匙和生物锁的权限打开了一道锁,随后首领取下了他的帽子,凑上前用瞳孔解开了第二道锁,“咔嗒”一声轻响后,这扇尘封了很久的门被开启了。

      出于安全的考虑,我率先走了进去,打开了墙壁上的开关,日光灯倏然亮起,这个房间中的一些都明晰了起来。

      其实前任首领太宰治先生留下了很多东西,那些重要的关于□□机密的物品和文件早已被情报部解密之后保存了起来,这些留在档案室的部分都是一些不涉及到机密的东西。

      大到太宰先生曾经使用过的办公桌,小到他批阅文件时曾用过的笔,都被原封不动地保留在了这里。

      这些物品被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一些使用过的办公用品被放置在木质的柜子里,另外还有一些与□□工作无关的、前任首领私人的书籍被放置在靠墙的书柜里,除此之外,角落的衣柜里放着衣物,书柜的对面摆放着专属的餐具与日常使用的杯子等等杂物。

      虽然有点令人惊讶,但这确实就是除了任务与工作之外,港口Mafia与前任首领之间相关的一切了——除了那一条现在仍被摆放在首领办公室衣架上的红色围巾之外。

      还站在门外的人有一瞬微不可查的停顿,但在我转头之前他就已经重新戴上帽子稳步走了进来。

      我想,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愿意再踏进这个地方的。

      我与中也君的初次交谈发生在他十八岁、我二十四岁的那一年,那时我只是情报部的一个普通员工,在一次从欧洲出差回来的轮船上,我遇到了他。

      中原中也这个名字在□□不会有人陌生,从他十五岁加入Mafia起,重力使的大名就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里世界,只是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情报员,我与他实在是很少有交集。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我们的船漂泊在科佩尔港附近的漆黑的海上,宽敞的船舱里正举行着庆祝任务顺利完成的宴会,而我独自一人站在船舷上,回忆着我第一次坐船时的经历。

      那时候我刚刚失去了一个认识四年的朋友,我带着救援的人赶去的时候他的尸首已经被敌人丢进了大海,翻腾的海浪之下是循着血腥味蜂拥而至的白鲨。

      深黑色的海水和后来打捞上来的苍白的残/肢又唤起了我不愿回想的童年记忆,那天晚上的我距离坠向大海大概只有一个踏步的距离。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已经翻身坐了在栏杆上,在腥咸刺骨的海风中我闭上了眼睛,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力道,拉着我上身西装的领子将我整个人丢到了甲板上。

      在苍茫的海上夜色中,光源只有身后的船舱和远处岸上遥远的灯火,在我身旁的是一个拎着一个酒瓶的少年,他似乎是喝醉了,身上散发着朗姆酒的气息,但他的眼神又很清醒,看到我的脸之后便用英文问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很快认出了他的身份,回答道,中也大人,我只是在看风景。

      他沉默地盯了我一会儿,随后举起拿着朗姆酒瓶的那只手,有点疑惑地做了一个远眺的动作,似乎是不理解我在看什么风景,于是便又转过了身不再理会我。

      我看着这个莫名出现又莫名离开的少年干部在黑沉沉的夜色中走向灯火明亮的船舱,一时之间竟陷入了茫然,直到海风传来了他的声音,才将还立在船舷上的我唤醒。

      他说,明天见。

      明天见。从那之后我就明白了,中原中也是实力强大的重力使,是力量惊人的异能者,是行走在黑暗中的Mafia干部,同时,他和我一样,是一个能够体会痛苦的人。

      当我意识到那时他在试图挽救我的时候,我同时感到了酸涩和深深的悲哀,因为在他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的影子,而这一想法也在之后的几年里得到了印证。

      ——说句逾矩的话,我曾经怜悯过他。

      就在那不久之后,我被情报部的干部提拔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于是和当时的首领以及最高干部有了更多的接触。

      很难描述那个时期的港口Mafia,非要说的话,太宰治先生领导下的□□就像一场灯光幽暗的表现主义电影,在他那近乎自我毁灭的扩张风格之下,□□的五幢大楼变成了钢铁打造的扭曲、焦黑的囚笼,过载的工作让人无法停歇,压力重到让人甚至忘却了感受压力本身。

      在那样的时期,我甚至连发动异能的必要也失去了,因为在他智多近妖又乐于自毁般奉献的领导下,不知在为何而做准备的港口Mafia疯狂地吞噬着横滨和胆敢接近横滨的一切外来组/织,除了像那时的重力使那种量级的异能者之外,其余的人都已经成了这架失控般无休止转动的黑暗机器上的螺丝钉。

      在那段黑色的压抑的岁月里,整个□□都像是被浸泡在粘稠的、深黑的绝望中,得不到片刻的喘息。

      我已记不清在那几年里听到过多少次中也君与太宰治先生的争吵,虽然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是中也君单方面的情绪发泄。

      在太宰先生成为首领之后,他总是像过度反应一般紧张着他的安全问题,不眠不休地守护着首领工作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而那些剧烈的争吵总是爆发在太宰先生做出出格的危险决定的时候,最高干部跳着脚暴躁地反驳着首领的决定,但对方总是沉默着,面对怒气冲冲的人,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微笑着、沉默着,任由空气慢慢变得尴尬扭曲,直到中也君被气得离开,在几个小时之后又默默回来工作。

      那时,太宰先生的死志其实被隐藏地很好,他像每一任首领一样殚精竭虑,将自己变为这个巨大机器的仆人,兢兢业业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显然这样的伪装对于中也君来说形同虚设,即便是当时作为普通下属的我也能够看出,我们的最高干部在首领面前常常会陷入一种焦虑不安的不稳定情绪之中。

      其实,最初的时候他们并不是这样的。

      在我二十岁刚刚加入□□的时候,在森先生的时代里,他们是一对所向披靡的搭档,无上的计谋加上无解的重力,构成了里世界独一无二的双黑组合。那时的他们正值青春年少,纵然对外总是激烈又暴躁地直言与彼此的不和甚至厌恶,但经历过十五岁的人都知道,少年时期的情谊总是像隐藏在砾石下的柔软的藓草。

      变化似乎是从太宰先生成为首领开始的,也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我一直知道他是出名的“自/杀干部”,或许是慧极必伤,我不敢说能够完全理解太宰先生对世界失望的心情,但也能多多少少体会那种无意义的空虚感。

      但当回忆起十七岁的太宰治的时候,我就能够很容易地发现他的转变——在一次任务中我曾见过他一次,那时他的神情与传闻中的样子大相径庭,在Mafia的传言中,他只是一个拥有着惊人智慧和可怕手段的少年,总是因为过人的聪慧而深感世界的无趣,但那时我见到的十七岁的他,在那双宛如伤口的黑色的眼睛里,是一种行将就木的人才有的枯萎与空洞。

      我很熟悉那种眼神,那是对人生再无指望、彻底陷入绝望的眼神,偶尔我会在因梦魇而挣扎醒来后的床边的镜子里看到这种眼神,但太宰治却像是陷入了一场永远也无法醒来的噩梦。

      后来我才明白,那些压抑沉闷到让人耳鸣呕吐的日子,那些在组/织的高速扩张中如流水般死去的同伴们,那个绝望地杀戮着的白发少年,那个冰冷的年幼的杀手,还有那位迷茫淡漠如一阵轻烟的黑发少女,所有的这一切,或许都只是为了在五年前千疮百孔的□□大楼顶层上,让一个人纵身一跃来划上一个终点而已。

      我还记得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空气里夕阳的光线几乎就要凝成实体,刺痛着人们的眼睛,伴随着前任首领渗进泥土的鲜血的,是如同开启了潘多拉魔盒一般奔涌而出的混乱与暴力。

      港口Mafia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暗帝国,在它的主人陨落之时,束缚着它的缰绳也随之松懈,那些不满前任首领统治风格的人们很快就在错愕与狂喜中发动了暴/乱。在近乎末日般的失序中,造成混乱的主角们被遗忘了,那天几乎无人记得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是怎么从□□的顶楼离开的。

      那时候的我还在某一楼层里死守着那些属于□□情报部的重要机密,而陷入混乱的人们或惊慌奔逃,或干脆加入了叛乱的队伍,干部们在瞬间发生的变故中拼死守护着港口Mafia的核心,在这之外还有余力的人们才在愤怒中向叛徒展开了复仇与反击。

      于是,等到外出的中也君接到消息归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就只有满目疮痍的大楼和昔日首领破碎的尸体。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

      在那兵荒马乱的几个月里,中也君的怒火简直灼烧了整个横滨,在成为新任首领之前,他曾在盛怒之下以一人之力向武装侦探社发起过进攻,甚至于让异能特务科都紧急出动了数支异能联合部/队。

      其实我们都明白,太宰治的死亡与武装侦探社无关,那个人不会死在任何一个人的手中,能杀死他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中也君也明白,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明白。

      只是,在突如其来的变故的侵袭下,他痛苦地、急切地想要问出一个“为什么”,我想这一切不过是出于和十一岁时的我相似的心情——那是一种哀恸、屈辱、不甘与愤怒混杂的情绪,还有隐藏在潜意识之中的,一种“早已料到”和“果然如此”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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