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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童年的回忆 ...

  •   有的时候我会认真思考,在这个世界之外是否还存在着平行时空,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我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如果我们的灵魂出自同一个本源,那么哪个世界的我才是真实的我?

      我曾听过一个古老的典故,名叫庄生梦蝶,一个人在睡梦之中发现自己是一只穿梭在花叶之中的蝴蝶,醒来后他陷入了短暂的困惑,究竟是他作为人梦到了蝴蝶,还是他的人生不过是一只蝴蝶栖息在花叶之上做的一个短暂的迷梦呢?

      行走世间,人总要承受那么多的迷惘和痛苦,那么生活在此方世界的意义究竟为何,到底是怎样的追寻之物能让人不惜忍受这一切来苦苦支撑?

      在港口Mafia,用挥霍生命或其他各种方式来寻找生之意义的人有很多,有的人将自己沉溺于酒精和药品,有的人信仰暴力,用鲜血自我麻痹,有的人苦苦追寻爱情,却发现短暂的激情也不过稍纵即逝,最终也不过是遵循本能,存活着,呼吸着,迷惘着,如此而已。

      二十多年来,我也一直在寻找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说是寻找,其实也不尽然,因为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谁的手中,但那双冰冷的手满是割痕,在被焚成灰烬之前曾被我握在手中,由于她的灵魂已经去了彼方的世界,因此我永远也无法在现世得到回答。

      也是因着这一缘故,曾经很多次我都按捺不住心口像是快要炸裂般喷涌而出的疑惑与不甘,想要赶往那个世界,抓住她的手向她问个清楚明白。

      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对她的怨恨是我唯一能够感知到的情绪,曾经我是那么爱她,我的母亲。

      在我十几岁还没有加入港口Mafia的时候,有时我会把自己关在便宜租来的地下室中不吃不喝地进行思考,整夜我都会开着灯,数着天花板的角落里蜘蛛织成的一圈又一圈的网。

      我一遍遍地问着自己,为什么没能留下她?为什么她要离我而去?于是十岁之前的记忆在这种一遍又一遍自我折磨般的精神摧残中离我远去了,或许是我的大脑在自我保护,避免我残破的灵魂将这个还算功能完整的宝贵器官折磨到发生生理上的病变。

      其实在我清醒又冷静的时候,追溯我的童年往事,我会发现这其实并不能算得上是多么悚人听闻的经历——仅仅是一个母亲抛弃了一个孩子的故事而已,比起里世界的同僚们,我的痛苦似乎不值一提。

      在那些我还可以自由地去街边小酒馆喝酒的日子里,偶尔我会在幸福的微醺中向我的酒友们讲述我的童年,他们听完后大多哈哈一笑,说不过是个糊涂的女人和苦命的孩子罢了,你知道我的父亲是被谁杀死的吗?

      确实,不过是一个糊涂的女人罢了。

      我的母亲,不过是这样一个糊涂的女人罢了。

      那天早上我骑着脚踏车出门送报纸的时候还叮嘱她不要忘记把放在锅子里的牛奶取出来,而我回来的时候乳白色的牛奶已经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结了一层脏兮兮的奶皮,而她的鲜血也取代了浴缸里的水,将她整个都吞没了。

      我不明白,父亲的离开为什么会让她也下定决心要离我而去。那只是一段在尘世之中再寻常不过的戏码而已,曾经拥有美好爱情的男女结为夫妻,有一天,男人变心了,离开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这样的事无论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里都曾无数次地上演着。

      但母亲就那样固执的、无可挽回的枯萎了——她无心工作,整日以泪洗面,丢弃了最爱的诗集,柔顺的金发变得日渐黯淡和枯糙,美丽的灰绿色眼睛一点一点地失去了神采。

      于是十一岁的我在最初的伤心和愤怒过后转而充满了纯真的信心与志气,那便是——我决心要成为母亲的依靠。

      那时的我并不明白情起情落不过是人生的常态,而诞生自某一瞬间的执念却能缠绕终生。我只知道父亲的离开带走了家庭的收入,想让母亲重获幸福就要有金钱的辅助,因此我鼓起了勇气,从家庭的保护中走上了街头,开启了在人间的生活。

      在那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我用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为她买了堆成小山的书籍,傍晚的时候我就着夕阳的光为她读诗和小说,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带她到小镇附近的荒原上看日出,那年春天我们还在那里抓住了一只灰色毛皮的兔子,后来她独自一人放生了它。

      有时候我也会故意写一些幼稚可笑毫无逻辑的故事来给她看,听她笑着纠正我的错误,我的个子渐渐长高了,但在和她一起读书的时候我仍然会伏在她的膝头,像是圣像画上乞求圣母垂怜的婴孩。

      她的笑容渐渐变多了,眼神中也开始有了光彩,我满心欢喜地以为我终于做到了,我们终于要迎来更好的新生活了,然而等待着我的,却是那一池冰冷腥臭的血水。

      与童年时模糊的温馨回忆不同,那天的场景我至今仍能清晰地进行追溯:她失去血色的苍白手臂就搭在那只旧浴缸的边沿上,只有手腕和手掌没在血水里,我牵起它的时候已经没有新鲜的血液流出了,那上面又深又多的割痕无疑是出自她本人的另一只手。

      在浴缸旁的小板凳上,那个我前一天还坐在上面为她洗头发的小板凳上,留着一封沾染了点点血水的信,那封遗书上的字迹清秀端正,她说她终于找到了获得安宁与幸福的方法,也终于得到了解脱,“我很抱歉,你是个好孩子,罗勃,我的好孩子,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这便是她对我的期望。

      她在自行倒数生命的同时为我打点好了一切,她写信联系了富裕的旧友,请求他们收我作为养子,她为我准备好了旅途所需要的金钱和车票,封存好了友人寄回的作为凭证的信件,把它们都压在了我的枕头底下,并且在最后的那些天里她频频微笑着,希望我与她共度的最后的时光能感到轻松和快乐。

      那么,结局呢,结局是我撕掉了车票,把信件淹在牛奶里搅成了一坨像纸浆一样的黏糊糊的东西,然后我把它们倒进了下水道里,拿上钱转身出了门,在经过隔壁家的夫人窗前时打碎了她的窗玻璃,冷静地大喊她让她去看看自己的邻居,然后便一路走着来到了码头,在那里我登上了人生的第一艘船只,从此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十几岁的时候我漂洋过海来到异国他乡,凭借异能贩卖情报来勉强糊口,二十岁时我来到了横滨加入了港口Mafia,然后在此后的十年时间里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干部的位置上,期间我爱上过几个女人,有过很多的朋友,他们是我旅途中的同伴,在一站又一站中停停走走,我失去过很多,也得到过很多,多少年过去了,人们总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但我的脑海中却始终在诘问着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如此决绝地离我而去?是我的爱不够深吗?是她不爱我吗?是我不值得吗?我不明白,也永远无法得到一个亲口的回答。

      或许有的人不以为意,要知道人的情感总是瞬息万变又复杂难测的,有时候一份爱与另一份爱之间无法比较谁更重要,人所能做出的就只有选择罢了——而我,只是没有被选择罢了,她选择了为已经逝去的爱而殉道,没有选择为了我活下去。

      说回平行世界——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一个不算长的电影,名叫《彗星来的那一夜》,主角们在一个彗星来临的夜晚进入了错乱的时空之中,于是他们之中有一个聪明人决定投掷骰子来确定区分他们与平行世界的自己的物品,但由此带来的众多可能性使事情急速恶化,更多的平行宇宙由此衍生,最终他们迷失在了无数的可能性里。

      那么我也可以大胆猜测,如今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或许只是由某一个选择分裂而出的衍生物,而在起源世界里,我的父亲仍然深爱着母亲,我的母亲也没有因此离我而去。

      这样的想法对我来说既是宽慰又是痛楚,因为我是如此清晰地感知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昼夜、每一次呼吸,如果它只是一个虚假又毫无意义的可能性,纵然有着对另一个美好世界的臆想,我仍旧无法面对此世的生活,它无法给我带来救赎。

      而当我正视眼前的世界,却又发现自母亲死后,自我成为了落空的选项之后,无论我作出怎样的努力,再去追寻多少的东西,我的人生也仅仅只是余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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