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雨》骑驴载酒

5、第5章 清理账务

　　刘保华慌忙跪下道：“知罪，本官……不，小人知罪！”

　　事出仓促，来不及沐浴更衣，林见微也只得匆忙接了印信，先行料理此事。

　　林见微面色铁青，但见对方头发胡子都花白了，早已经是个半截子入土的老人了，想要再行责骂心里又有不忍，可这是她上任的第一件案子，全县的人可都看着呢，若是就这么轻松绕过了他，只怕以后再难管理，况且她又不能因公徇私，所以也只得狠了狠心，道：“刘大人，你在朝为官数年，治理一方百姓，可你尸位素餐，昏聩无能，你对得起陛下，对得起丰县的百姓吗？念在你垂暮之年，本官不忍对你大刑伺候，卸了这身官袍带履，且去牢里反省反省，过两天清净日子，待我验看完钱粮项目一应卷宗，再行发落，带下去吧！”

　　刘保华涕泪横流悔恨不止，在大堂上磕头谢恩，口里不住地说着：“小人有负圣恩，有负百姓！”

　　这时两班衙役上前将刘保华带了下去，两位师爷面面相觑，不敢发一言。

　　林见微目光直射春娘和那名衙役身上，道：“这位娘子无故诬赖好人，拉下去，杖刑二十，以儆效尤！”

　　春娘听了吓得浑身乱颤，这二十大板下去男子尚且吃不消，倒时只怕她皮肉已经被打烂了，磕头如捣蒜般告饶道：“大人，大人饶命，小女子知错了，大人饶命……”

　　说着已经被拖下去，一时，外面已经是鬼哭狼嚎起来，那名衙役正不知新县令如何制裁他，就听道：“你身为官府中人，为一己私欲，冤枉无辜之人，本官实难饶你。”

　　那名衙役听了赶紧解释，只求林见微能轻拿轻放，免他一点子错处，道：“大人饶命，小的酒后胡言乱语，以后再不敢了！”

　　林见微冷声道：“杖刑三十，自今日起，解了你的差事，回家去吧！”

　　那名衙役身子一软瘫坐在地，连恩也忘了谢，任凭同僚们将他拉下去了。

　　两名师爷如芒在背，等着新县令发落，他们自是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只是来得突然，一时没想好应对之策，只等着新县令问起，一把将责任全推到刘县令身上去，可林见微迟迟不发话，他们也就不敢动，良久，才听到说：“两位师爷先起来吧，此事主要责任终究不在你二人身上，先将本县封好的一应卷宗拿来我看。”

　　两人去了一时抱了几大摞本子回来，气喘吁吁地答道：“大人，本县近年来的刑狱档案、钱粮帐目全在这里了，如今春粮种子已经买好发下去了，只是桃花汛马上要来了，堤坝也才修了一半，河工们的工钱还没结呢，又有灾民需要妥善安置的。”

　　林见微听了，问道：“朝廷之前拨下来的六十万两银子，现下还剩多少？”

　　两位师爷支支吾吾，林见微急道：“说呀！”

　　其中一位李师爷面露难色道：“买了春播种子，又买石料修筑堤坝，基本上已经用尽了，现下也就下剩二百两银子未动，还在库房里。”

　　林见微皱眉，低头寻思，官场腐败作风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自来是很清楚的，要说这里头没有猫腻她是不信的，只是事已如此，追查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如先想办法凑银子实在，便耐着性子道：“那把下剩的工程修好，还要多少银子？”

　　另一位赵师爷凑上前来说道：“怎么也要七八万两银子。”

　　林见微叹气，桃花汛马上就要来了，灾民又要安置，这都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她又没个帮手，只恨不得立时长出三头六臂来，把事情都逐一料理清白了。

　　想到这儿，林见微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命关天的事要处理，突然看向两位师爷说道：“给我讲讲河伯娶亲。”

　　两位师爷讲的和昨日饭馆中小二所讲的相差无几，只不过略去了凤霞替嫁、其父被打死一节，想来“官官相护”自是如此，不是收了好处便是不想招惹麻烦的缘故，林见微也要已是见怪不怪了。

　　不一时，她又在两位师爷的陪同下去了趟河堤边上，看管的人一听是新来的县老爷一个个都喜笑颜开地忙不迭过来叩拜，又是送茶又是让坐得奉承开来。

　　林见微面上淡淡地，只是随口问了些问题，便懒得应付他们，只说：“现下新娘子可在？”

　　那几个汉子中一个领头的见能跟新县令攀上话，喜得无可不可，马上道：“在，自从五日前就住在这里了，大人要见，小的这就叫她出来叩拜。”

　　不等林见微说话，两位师爷马上吩咐道：“还不快去请来！”

　　林见微马上摆手道：“不必了，我过去就是了。”

　　李师爷劝道：“只怕泥草棚子潮湿，浊气难闻，再熏坏了大人，那时就不好了。”

　　赵师爷马上赞同地点头道：“就是就是，况且大人车马劳顿未曾休息一日，又受了一番辛苦，只怕身体吃不消，不如在这里坐坐，大人吩咐也不怕她不来的。”

　　林见微知到他们自来奉承人惯了，也不计较，只是懒待和他们解释，直接走了过去，那边领头的早已经进去交代了一番出来了，见林见微到了，马上捧出笑脸来，回身说道：“大人来看你，那是你几世的造化，还不赶紧出来跪迎？”

　　一时果见门开出一个蜂腰削背的少女并一个老妇人走出来，朝着林见微服了服身，声音娇怯怯的带着哭腔道：“小女子凤霞见过大人！”

　　林见微忙道：“姑娘请起！”

　　凤霞闻言起身只是垂着头，老妇人抢上前笑道：“大人不要见怪，女孩儿家难免羞涩不好意思的，大人有话只管吩咐，我们无有不遵的。”

　　林见微笑了笑道：“也没什么话，只是过来看看，这河边水汽大，你们日夜再次，只怕受了潮气。”

　　老妇人道：“大人说得是，不过年年如此，老婆子也已经习惯了，再有两日也就要行大礼，也并不碍什么事的！”

　　林见微笑了笑，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来想进去屋内看看情形，但毕竟男女有别，她现下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去看一个女孩子的闺房，说出去像什么话，也只得走开。

　　又绕着河堤转了转，果见是有一半的河堤修好了，边上还有几处河工在挖泥建坝，林见微走了过去，河工们赶紧过来叩拜，林见微摆手让他们干活去了，只是自己一行走一行看的，两位师爷跟在后面俱是摸不着头脑。

　　过了一会儿，林见微突然吩咐一名河工道：“你在这儿挖一下，我看看。”

　　河工也挠挠脑袋，马上听话地挖开了一个坑，只见石头稀里哗啦地露了出来，她没说话，默默地转身往回走。

　　回去后有门房说丰县下辖的十个村的豪长来见，因为听说县太爷不在，他们等了会儿就都回了。

　　林见微点头表示知道了，但是这事可以暂时往后放一放，反正迟早要见的，回去后她就忙着查账，从最近一年的年开支来看，一项一项支出看得她直皱眉头，官俸：县令禄米四十石、俸钱十五两六钱，师爷禄米三十石、俸钱十二两，师爷禄米三十石、俸钱十二两，县衙学堂八十两，共计禄米一百石，一百一十九两六钱。

　　官吏伙食：衙役、狱卒、门房、仆役、仵作、轿夫、马夫、更夫、厨夫共计四十五名，伙食费用五百三十一两八钱。

　　有文庙、关庙等等的祭礼两百二十两，驿站花费八百五十二两，还有零零杂杂其他的花费三百七十三两。

　　接着一页一页向后翻看着，丰县一年的税收是一万五千七十八两，那剩下的一万三千多两银子去哪儿了？

　　林见微歪在书案旁，右手食指不断地在脸颊上敲敲点点，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她想，纵然她去问刘保华，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的，到头来还不是被他们中饱私囊挥霍一空了，或是官场上迎来送往献人情讨好儿去了，反正是一笔糊涂账，只怕这之前的项目都是如此。

　　幸好，目前倒是没什么亏空，林见微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是眼前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只是事务冗杂，着急也是于事无补，只能一件一件解决。

　　到了祭祀当天，林见微和李、赵两位师爷早早地就赶到了河堤边，饶是如此，河边也已经是人潮涌动，经幡迎风招展，人群当中空出一大块场地，十个豪长听说新县令也来了，急火火地快步过去跪迎，本来心下忐忑，可是一见新县令却是个斯文秀气的年轻人，行事做派又谦逊有礼，一时心里卸下警惕，由不得也就轻视起来。

　　因为今年轮到李拐子村出人，拐子村的豪长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今年祭祀的主持者，忙忙得在林见微身后侧一一介绍。

　　林见微一行听一行观察，只见一张大红绸子覆着的桌案，摆好了请来的神位，果品点心、三生祭礼并香炉也已经放好了位置。一个身穿麻衣制的祭服，头上七七八八地插着一堆羽毛，脸上也是红一块白一块儿的老婆子，拿着个拐杖在河边走走停停，一会儿叨叨咕咕，一会儿作出或驱赶或欢迎的手势，身后还始终跟着一个同样装扮奇特的年轻男子，想来是她的弟子或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