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雨》骑驴载酒

4、第4章 误会一场

　　林见微出门的时候已是黄昏，还没有完全落山的日头洒下一片橘黄的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一路低头若有所思地走着，到了城里街道两旁已经是冷冷清清人迹寥落了，不期然和一个脂粉香扑鼻身段风骚的女子撞了个满怀，林见微忙退后一步一迭声地道歉，只听得那女子不住地抱怨：“哎呦呦，疼死我了，大晚上也不看路，往人家身上撞，瞧你斯文秀气，却不想也是个不规矩的！”

　　林见微这才抬头看去，原是个浓妆艳抹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云鬓半偏、领口微敞，行动间扯动，胸口处一抹雪白便会若隐若现，颇有诱人蛊惑之处。

　　这个时辰独自在街上游荡，如此摆弄风情的，林见微便也猜测出这女子的身份，只是她满心思记挂着陈瞎子一家的事，便不想与她计较，仍是态度谦卑地说道：“实是在下没注意到，这才伤了娘子，这厢给娘子赔礼了，还妄娘子能宽宥在下一二。”

　　那女子却轻笑一声，用手轻轻抿了抿鬓发，双目似火一般地在林见微身上打转，见她身材虽薄削却另有一种书生风流，且兼她模样俊雅，眉宇间有种女孩子的娇媚，女子从未体尝过更觉新鲜，便扭着身子上前就要贴在她身上。

　　林见微又是气恼又是尴尬，连忙向后退了几步道：“娘子请自重！在下还有要事，失礼之处请多担待，先告辞了。”

　　不料女子先一步将她的去路拦了，不住地朝着林见微媚笑，道：“公子说得好一派义正严辞，都吓着奴家了，不信你摸，奴家这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公子你摸，你摸呀！”

　　说着竟动手动脚起来，就要去扯林见微的手，被林见微一把甩开，女子却是不恼，仍是耐着性子上前攀扯，道：“奴家还从没见过比公子更有趣儿的男子呢？难不成竟是个柳下惠不成？哈哈哈，公子，奴家一定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管保您不白花银子！”

　　林见微听这女子淫态浪语，越说越不成个体统，心下早已经不耐烦起来，便别开脸去沉声道：“在下并没这个嗜好，娘子还是另寻他人去吧，否则就别怪在下行动间怠慢了娘子！”

　　女子闻言立时横眉立目将脖子一梗，两手插着腰，鼻子里先就喷出一股气来，冷声道：“老娘看你白白净净的，想同你温存一番，不成想竟是个呆子！难不成你白占了老娘的便宜，这就想走？”

　　林见微忍着气恼，知道对方是想要讹诈自己，但是她身上所携带的银子都给了陈瞎子了，身上分文未有，若是说回客店取来给她，料定此女必不肯的，只好说道：“这位娘子，说话要慎重！在下出来得急，身上并无银两携带，娘子如何才肯放在下离开？还请明言！”

　　女子撂下脸来，目露凶光道：“没银子，你不早说？你也不出门打听打听，你想就这么走了，可不能够！”

　　林见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女子三下两下扯开衣服，本就松散的头发揉搓之后更凌乱了，她哭嚎着坐在地上，边嚎边骂：“丧了天良了，没人性的东西，白作践了人不给钱，我还活着干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虽然此时人烟稀少，可是安静之中更显得这声音凄厉刺耳。

　　林见微知道自己这是被赖上了，但是面对这样以色侍人的风尘女子，她一时也是无计可施，既不能打又不能骂的，只顾着气得呆立在当场。

　　还是有过路的衙役看到了，以为发生了大事，忙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挺胸抬头一副官爷做派，斜着眼睛看他二人，喝道：“别哭了！”

　　女子闻言，果然就消停了，抬头见是官府中人，以为见了救星，连忙扑倒在衙役的脚下，抽抽噎噎地请求衙役为她做主。

　　听言谈，这女子和衙役竟然是十分熟识的。

　　衙役乜斜倦眼地打量林见微，见他对自己并不行礼，腰背挺得笔直，心头火起，勾动手指，命令道：“你，过来！”

　　林见微不欲计较，走了过去，迎面就是一阵刺鼻的酒气，她强忍着反胃的感觉，等着衙役接下来的安排，正好她也想借此看看丰县的县衙真正的行事风格是什么样子的。

　　衙役摇头晃脑，先是打了几个酒嗝，然后才说道：“囚攮的，你他娘的舒服够了，为什么不给钱？”

　　林见微听见这话，立时一口气噎在胸口，她直视着衙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答道：“在下并没欺负这位娘子！”

　　衙役一听，微眯着眼睛，一副神情不善的样子盯着林见微，品嘴咂舌道：“你知道本老爷是谁吗，啊？敢这么跟老爷说话，你有几个脑袋？你白占了春娘不付钱，又蔑视你老爷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势必给你点苦头吃你才知道本老爷的厉害！”

　　说着就要栖身上来要去抓林见微的手臂，要将她下狱等着明日一早县老爷审查，春娘因为素日和县衙里的衙役差爷们相好过，所以听说去县衙也并不害怕，反倒觉得觉得出了口心头的恶气。

　　林见微闪身避开衙役的手，道：“在下自己会走，不劳官爷费心！”

　　春娘见林见微的气势不像是去受刑的，反倒像是去受邀赏玩的，一点也不惊惧，自己心里反倒打起了鼓，不过看见搂着她的衙役一派算无遗策的神气劲儿，也就有了底，想着林见微估计是少年心性，没见过大阵仗，到时候由不得她不怕的！

　　一到衙门，衙役就跟狱卒打好了招呼，直接将林见微下了监狱，看压起来，等着翌日审查。

　　狱卒见林见微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风，行动间落落大方，一点不像是准备受审的犯人，心下也有些讶异，又不好问的，只得照着做了。

　　衙役安排好了林见微，便和春娘两个互相调笑着去了别处逍遥快活了一晚上暂且不提。

　　第二日一早，衙役就将此事禀明县太爷，县太爷立马就提审了林见微，并立刻派人去客栈内去取林见微的行李来检查。

　　春娘在堂下泣不成声，早已经呈上了一张状子，两位师爷一左一右立在县太爷两侧，默然不语。

　　只见县太爷捋着灰白的胡须咂嘴咂舌，然后浑浊的目光射向下方笔直跪着的林见微，道：“林见微？”

　　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小声说道：“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两位师爷听了也都点头道：“的确耳熟，小的好像也听过，想来这名字比较通用的缘故。”

　　县太爷也觉有礼，又接着道：“林见微，你可知罪？”

　　林见微拱手垂首道：“小人无罪！还请大人替小人作主！”

　　县太爷还未发话，春娘闻言先就哭了个死去活来，一时要去撞柱子，一时要抹脖子自杀，昨晚那个衙役也出来替春娘作证，县太爷听了，也不细查，便要将林见微打板子下监狱。

　　林见微见状，怒道：“大人不问青红皂白，任凭好人被诬陷，这就是大人的为官之道吗？”

　　一位师爷听了忙上前来制止道：“住口！你一个白身，也敢顶撞县老爷，来人，拖下去，打！”

　　两旁的衙役就要上来拖林见微，此时有去客栈取行李的衙役回来，呈上物品退下。

　　两位师爷打开包袱翻看了一番，包袱里除了随行衣物，一套官服，一袋子碎银两，还有一个官凭和告身文书，师爷吓了一跳，赶紧呈给县太爷看，县太爷老眼昏花，眯缝着眼睛也看不清楚，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两位师爷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道：“是说奉朝廷之命前来接任大人县令之职。”

　　待看名字，只见上面写着“左拾遗林见微奉”，两人吓得轰去魂魄，急忙叫停行刑的衙役们，好在还未来得及开始动作，慌得两位师爷赶紧馋着县太爷下堂跪迎新县令。

　　县太爷唬得一边高声吩咐衙役们帮忙扶起林见微，一边自己上前认错不迭，本来他就是因为年老，朝廷已经准了他归乡乞骸骨，正准备这几日新上任的县令到来交接好手续他就要启程回乡的，没想到临了出了这种大误会，这不是要他晚节不保吗？若是捅到上面，那他还能安享晚年吗？

　　县太爷躬身行礼道：“本官丰县县令刘保华，见过林县令，呃……这……这这实属误会，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这时一干衙役、师爷、春娘都吓得瘫软在了大堂上，全身簌簌，大气也不敢喘。

　　林见微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不悦地道：“都起来吧！本官本就是微服私访，不知者不怪。”

　　在场众人都长舒一口气，自认逃过一劫，只听林见微又道：“但办案如此草率实在荒唐！这位娘子栽赃陷害于本官，这名衙役竟然因为私情就将我下狱，还有刘县令不问青红皂白，不给任何分辨的机会，更不细细盘查就问罪于我，还要屈打成招，刘大人，本官想问问大人遵循的是哪条律法？又是谁给大人的权利？今日若不是本官，而是一个市井百姓，岂不是要被你们冤死了？以小见大，这丰县冤案不在少数？而身为本地父母官，刘大人你罪责难逃？你可知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