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酒》序仰

2、少年相逢时·二

　　叶知眠脸色有些苍白，颔首道：“承让了。”

　　眼力好的人可以看出，她的右手在微微颤抖，比如老人和方郎星；不过也有眼力不好的人，譬如说破风堂那位小师弟——

　　“凭什么是顾师兄输？！”他大喊道。

　　负责主持大局的白风雨笑道：“群英会一向只比招式不用内力，顾小兄弟在方才却违反规矩，自然是他输了。”

　　众人对叶知眠的看法顿时一变。

　　顾千帆和方郎星，年仅弱冠，武功已是江南新一辈的佼佼者，能把顾千帆逼得使用内力的人，实力得有多恐怖？

　　席上人的看法叶知眠不知道，亦是无心在意。

　　她将右手在衣角摩挲几下，缓缓朝自己的剑走去。

　　那把泛着寒光的剑，剑身此刻尽是裂痕。

　　叶知眠拔起它，转身想去帮忙墨竹晏；但看到他对打间还能回头给她一个示意后，她便留在原地等待。

　　压力到了程鹤这边。

　　程鹤现在只想骂人。

　　墨竹晏手上的那把黑刀到底是什么鬼？！

　　只要一与墨竹晏刀剑相对，他的心神总是会恍惚一下，进而被墨竹晏打得节节败退。

　　那把黑刀上，仿佛缠绕着数不尽的血煞气息，承接墨竹晏攻击的他，是最直接能感受到也是最直接被影响到的。

　　别怪我不客气了。程鹤眼中精光一闪，衣袖挥舞间，两道寒光射向墨竹晏。

　　是飞镖！叶知眠心中一惊，动身想去帮他，却见墨竹晏轻轻松松当下；顺势一摆，两个飞镖又倒飞向程鹤！

　　程鹤脸色简直是难看至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当真要与伯雷宗为敌？！”

　　“不要。”墨竹晏干脆地答道。

　　“那你还……”

　　“我来帮我朋友。”墨竹晏神情轻松，“玄冰铁你可以不要，我们有机会照样可以做朋友。”

　　他身形一顿，“算了，你不怎么强，没兴趣。”

　　“惊雷起势！”

　　程鹤哪里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墨竹晏身形停顿的刹那，他已经提着剑朝墨竹晏杀去。

　　与他一起的，还有五道寒光！

　　可是，还没等他碰到墨竹晏，五个飞镖全部被扫落在地；墨竹晏身影在场地上极速闪动，不过瞬息而已，一把黑色长刀就架在他脖子上。

　　墨竹晏幽幽地道：“你输了。”

　　“什么？！”程鹤一脸不可置信。

　　他的动作怎么能这么快？！

　　“你是不是用内力了？”虽然是对墨竹晏质问，程鹤的双眼却紧盯着主座的白风雨，渴望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白风雨微笑道：“白某可以作证，墨小友没用内力，按照规定，程小友确实稍逊一筹。”

　　墨竹晏用斩阎罗挑起五个飞镖，丢给程鹤：“伯雷宗不是擅长暗器吗？你回去多练练吧。”

　　程鹤脸上的神情可谓是复杂至极。

　　他和季青都是伯雷宗新一辈翘楚，如今却让伯雷宗在群英会上连输两局，他们回去后还怎么和宗门交代？

　　但这些都和墨竹晏无关，他笑着朝白风雨道了一声“我认输”，就悠哉悠哉地跳下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了。

　　唯一在中央场地的叶知眠，就成了全场最受关注的人。

　　白风雨看她的目光带着些许赞赏：“现在这块玄冰铁归你了。按群英会的规矩，你可以用它本身价值三分之二的钱财或宝物作为交换。”

　　叶知眠从怀中拿出三只镶着金边的香囊，递给白风雨，道：“八百枚天下钱庄的至纯铜钱，不知够否？”

　　“够了。”白风雨笑道。他对眼前这位少女又多了几分惊讶与好奇。

　　听雨楼自诩“富得流油”，但门中弟子外出时最多也只敢每人三枚至纯铜钱；能拿一口气拿出八百枚天下钱庄的至纯铜钱，又是无门派的散人，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白风雨压下心中的思绪，一招手，一位门生吃力地抱着黑箱走到他们面前。

　　白风雨解释道：“玄冰铁奇寒无比，直接拿会冻伤身体，所以需要特制铁箱装着。”

　　“交易既成，宝物归主。”

　　“天字行列宝物玄冰铁，散人叶知眠得到！”

　　叶知眠小脸露出难掩的喜色——三年了！她入江湖已经三年了！终于让她找到最适合重铸枪身的材料了！

　　在她接到黑箱的前一刻，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她身前，替她抱起黑箱。

　　“我来吧。玄冰铁那么重，你这个小身板不一定抱得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墨竹晏。

　　“不用，我可以。”叶知眠执意从他手里抱回黑箱，面不改色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对此，墨竹晏只能无奈地笑笑，真是个倔强的小姑娘。

　　叶知眠盘膝而坐，一大一小的黑箱黑匣叠在她的腿上，心中充满喜悦，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它们身上。

　　不过，她倒也没有因此错过后面九场的比试，“天”字级别的比试，不可谓不精彩。

　　其中最值得一看的，就是皇室天策兵甲萧若山对战观湖山庄宁尘，群英会上硬是没分出个胜负。

　　如果说方郎星、顾千帆、季青、程鹤等人代表的是江南地区顶尖的年轻一辈，那宁尘与萧若山代表的就是玄正最顶尖的年轻一辈！

　　墨竹晏感叹道：“不愧是玄正第一宗观湖山庄的少庄主，能与皇室培养的人才打得不分伯仲，这样的人不交朋友真是可惜了。”

　　叶知眠心神舒爽，神情也不像之前那般死板冰冷，挑眉一笑：“你后悔提前上场了？”

　　“怎么会？”墨竹晏笑得风趣，“能被叶少侠带进群英会，已经是我最大的荣誉。”

　　其余几件宝物也都各归各主，群英会的比试到此告一个段落；有些得到宝物的人便欢喜地离场，也有些人依旧呆在会武堂拉扯关系；叶知眠和墨竹晏都不想再“惹事生非”，自然也是要起身离开。

　　“二位少侠留步。”两人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叶知眠和墨竹晏对视一眼，打算当没听见继续走。

　　“少侠留步，留步阿！”那道声音越喊越响亮，甚至整个人都跑到两人面前——

　　是个身穿紫色云纹锦衣、手持折扇、头戴玉冠的少年。

　　他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道：“在下姓萧，萧远道，在群英会上仰慕二位少侠，想与少侠们结个朋友，不知意下如何？”他又戳戳自己身后的持枪青年，“你说话呀。”

　　持枪青年从怀中掏出一个檀木盒，道：“在下天策兵甲萧若山。奉我家九……主子之意，愿以两株玉髓草作见面礼，结识二位。”

　　“哪用得着这么客气。”墨竹晏笑盈盈地接过檀木盒，一手勾住萧若山的脖子，“好说好说，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墨竹晏，她是我朋友，叶知眠。”

　　叶知眠在心里对墨竹晏说了一声“没骨气”。

　　之前还说不想沾染皇家的事情，结果现在就被两株玉髓草收买了。

　　萧姓在玄正国，可是国姓。

　　更别提当今玄正皇帝的一众儿子都是远字辈。

　　但既然墨竹晏已经收了，人是自己带进来了，叶知眠也不好再说什么，颔首道：“久仰。”

　　萧远道高兴地撞了一下萧若山的胸膛：“真有你的，果真交成了。”接着，他又拍拍胸脯道，“二位少侠，如果到皇城，一定要报我萧远道的名号，没人敢动你们。到时候，我一定亲自带你们逛遍皇城。”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到时候可要劳九皇子费心了。”墨竹晏顺着他的话道。

　　“不费心，不费心。”萧远道连忙摆手，“既是在江湖相遇，就不必搞这类称呼——其实，我更喜欢被称作‘远道少侠’。”

　　“是我失言了，远道少侠。”墨竹晏笑道。

　　萧远道欣喜道：“墨少侠，无妨无坊。”

　　萧若山无奈扶额。

　　对于自家这位心大的主子，他早就无话可说，只能和叶、墨两人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先失陪了。”

　　墨竹晏理解地道：“既然如此，那赶紧去吧，可不能耽搁了。”

　　萧远道颇为遗憾地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便萧若山一同出去了。

　　墨竹晏一回头，就看到叶知眠的一个白眼。

　　他摊手道：“我也不想的，但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玉髓草可是来自流火国的罕见药材，能作为治蝎尾蛇毒的药引；当然，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原因是，它可以酿酒啊！

　　墨竹晏人生最大的兴趣就两件事——酿酒、喝酒。

　　真不愧是九皇子阿！

　　“呵呵。”

　　墨竹晏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萧远道这人不坏的，虽出身于深宫，但并无皇家的架子，待人一片赤诚。与他交朋友，未必是件坏事。”

　　墨竹晏说的话叶知眠其实是赞同的，只是……

　　她叹息一声，道：“先回去吧。”

　　……

　　听雨楼内有一片竹楼专门供来宾歇息，可以理解为客栈一般的住所，同一门派的划分一片。墨竹晏与叶知眠一同进来，他们便只能住同一所竹楼，所幸，竹楼有上下两层。

　　叶知眠远远就看见他们的竹楼前立着一道月白色身影，走进了一瞧，倒是个面貌俊美、身材挺拔的翩翩少年郎，美中不足的是，少年的脸色过于冷峻。

　　少年明显早就见到他们，只是碍于面子，不知道如何开口；倒是墨竹晏眼前一亮地道：“宁少庄主？”

　　少年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拱手作揖：“观湖山庄宁尘，打扰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