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酒》序仰

12、沐州城诡事·一

　　墨竹晏二话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跑过去，在众捕快要捉他之前干脆地跪下来，哭喊道：“徐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一声“喊冤”喊得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的程度，就连一向看透时间冷暖的徐捕头都愣了片刻，才缓缓道：“这位小哥，你先起来说。”

　　墨竹晏说得满腹委屈：“徐大人，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草民不过前来沐州城寻亲，过万丛山时却被山贼抢去了盘缠，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

　　“你说什么，山贼？”徐捕头迅速抓到重点，“万丛山有山贼？”

　　墨竹晏非常肯定地点头。

　　一个小捕快嘴快了一点：“喂喂喂，话不能乱说，我们沐州城自从五年前的围剿之后，一直都没有山贼出现的！”

　　“我没有乱说，徐大人，千真万确。我在万丛山确实遇到了山贼，山贼个个凶神恶煞，若不是那位提着枪的女侠……”墨竹晏朝身侧一指。

　　“若不是那位提着枪的女侠相助，我可能都活不到徐大人面前。”

　　忽然间被点到名字的叶知眠微微一怔。

　　所幸她反应快，也见惯了墨竹晏这副样子，耳濡目染之下，她对着徐捕头面不改色地道：“民女做证，他说的句句属实。”

　　徐捕头正想说什么，那名小捕快比他快一步说道：“既然你都从山贼手中救下他了，为何不能帮他抢回盘缠？”

　　“那些山贼功夫不俗，我与他们斗争，完全处于下风。”叶知眠余光瞥了一眼墨竹晏，“我还要保证他的安全，能从他们手上逃脱，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

　　“对对对！。”墨竹晏赶忙附和道。

　　他又指了指叶知眠那身墨绿色长袍上裂开的口子，：“徐大人您看看啊，这就是那些山贼留下的证据。这些刀痕那么长，切口那么整齐，若不是这位女侠武功好，这些刀痕可能就直接砍在她身上了！徐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还好还好，时间紧迫，他们是直接赶过来的，被打碎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更加容易让人相信。

　　“这……”徐捕头已经开始相信了。

　　叶知眠两道目光直直地盯着那名小捕快：“而且你都这么问了，心里还是更偏向有山贼的吧，是与不是，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小捕快被看得心虚，一时红着脸道：“去就去！徐大人，我跟他们去，就算有山贼，我也给你抓捕回来！沐州城绝不会放过他！”

　　“齐何，你冷静一下！”徐捕头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山贼不止一个，你单枪匹马去做什么？”

　　从墨竹晏和叶知眠的描述来看，他们提到山贼时用的语言都是“个个”“那些”“他们”，说明山贼人数不少。

　　徐捕头老练精干，这点细节自然逃不过他的敏锐。

　　“什……什么？”

　　徐捕头看向少年少女，缓缓道：“二位，请先给我们讲讲一下山贼的情况。”

　　于是，墨竹晏开始声动地讲述他是如何如何倒霉地遇到山贼，如何如何惊心吊胆地被山贼威胁，如何如何惊险地被叶知眠从山贼手中救出来。

　　明明是诓人的话，到他嘴里就变成真的发生过一样。

　　如果自己没有经历过，可能就真的被他骗过去了。叶知眠心道。

　　明明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关于观湖山庄众人的部分，也被墨竹晏巧妙地隐去了。

　　于是乎，展现在徐捕头面前的，就是一个倒霉人遇到蛮不讲理的山贼被山贼层层逼迫到绝望至极幸好命大被女侠就下来的故事。

　　“……这群贼人！我徐立刀绝不容忍此事发生在沐州城！”徐捕头气愤地握住佩刀。

　　“……山贼人数众多，肯定不敢贸然进城，给我搜山！”

　　“是！”

　　一声令下，众捕快便齐齐奔向城外的万丛山，徐捕头转头对叶知眠道：“小友，麻烦你为徐某带路，去看一下你们之前碰到山贼的地方。”

　　碰到山贼的地方？

　　叶知眠稍稍回忆了一下。

　　山洼那边因为埋尸体花的时间有点多，后面十几具埋得有些草率，不知道会不会被看出来？

　　墨竹晏道：“徐大人，我也去！”

　　徐捕头贴心道：“墨小哥，你好不容易从山贼手下逃脱，眼下如此危险之事，你又无武功傍身，应该先在沐州城歇息。”

　　“那怎么能！”墨竹晏道，“此事因我而起，徐大人辛苦地为我做主，我怎么能不出一点力？徐大人，就让我在您面前带路吧！”

　　徐捕头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难缠的少年，一时间无应对的方法，只好答应了他。

　　叶知眠和墨竹晏自然而然地在最前面带路。

　　“山洼地带的尸体有些埋得不够好，会不会被看出来？”

　　“应该不会，绕过去，先带他去看庞达。”

　　“好。”

　　“哎呦！”

　　叶知眠及时地扶住了他。

　　“咳咳。”墨竹晏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道，“不用内力走在这么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还真是难走。”

　　戏要做足一点，既然他一开始出现在徐捕头面前就是个普通人，现在赶路也不能说忽然就健步如飞了吧？只能叶知眠充当一下“帮人帮到底”的女侠角色，在徐捕头前头扶着他往前走。

　　徐捕头一边按着刀，一边警惕：“二位小心点，以免被贼人突袭。”

　　墨竹晏心道那些山贼都死光光了，不可能会有人偷袭了。

　　但口头上还是道：“徐大人说的是，叶女侠，你也要多加小心。”

　　叶知眠白了他一眼，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如果看完庞达后被看出来了呢？”

　　“不知道，打死说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只要让徐捕头看到庞达，剩下的一问三不知。”

　　“毕竟山贼来的蹊跷，又无在城中登记信息，徐捕头可能会因此头疼一阵子，但是他的注意一定会被庞达吸引。

　　一个在一个多月前就被砍头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足以令人心生怀疑，他一定会再叫我们去询问，同时，我们也能知道更多消息。”

　　叶知眠认可地点了点头。

　　徐捕头隐约感觉自己在山中绕了一圈，却始终没到达目的地，不免心生疑惑，问道：“叶少侠，到了吗？”

　　“快到了，再往前走一走就到了。”叶知眠回头应道，“这里杂草丛生，徐大人小心脚下。”

　　“小心脚下”都还没说完，徐捕头就被脚下东西绊了一个趔趄，“这是什么东西……”他用刀背拨了一下杂草，在看清脚边东西的时候瞳孔一缩——这赫然是一只人手！

　　人手的断裂处，鲜血才刚刚凝固。

　　竟然真的有人敢在沐州城动手！

　　徐捕头握紧长刀，双目瞪得浑圆，一股威压自内而外散发出来。他的身旁，恰巧地传来墨竹晏“惊讶”的声音：“这这这不是那群山贼的首领吗？他怎么倒在这？！……还……还断了一条手臂！”

　　闻言，徐捕头立刻走过去，叶知眠此刻已经在检查那人的伤势：“嘴溢黑血，嘴唇乌青，死不瞑目，这分明是中毒而死。奇怪……分明先前他还活着啊。”

　　“我来看看。”徐捕头走到叶知眠身前，蹲下来查看尸体——在看到尸体面貌的那一刻，他握刀的手颤抖了一下！

　　庞达！

　　那是他亲手缉拿归案的罪犯庞达！

　　他怎么会在这？！

　　他不是已经被砍头了吗？！

　　徐捕头晃了晃脑袋，心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再仔细一看，手抖得就更厉害了……这分明就是庞达，他脸上的刀疤……就是他砍出来的。

　　看到他这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叶知眠与墨竹晏对视一眼：果真有鬼。

　　前者道：“徐大人，您怎么了？”

　　徐捕头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稳住握刀的手，盯着两人，气息有些急促：“这就是你们遇到的山贼首领？”

　　“没错。”叶知眠答道。

　　墨竹晏装作一幅迷惑不解的样子：“只是在叶女侠救出我之前，他明明是活着的，不知道现在他们为何会中毒而死？”

　　为什么死固然重要，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更重要。徐捕头显然头脑挤不出时间再去想那些，神情凝重，语气严肃地道：“我需要马上把这具尸体带回衙门交给仵作检查——叶小友，有劳你在万丛山去协助其捕快。”

　　“没问题。”叶知眠道。

　　徐捕头又转头看向墨竹晏道：“墨小哥，此地危险，你不懂武功，跟在我身边回去。”

　　“好。”墨竹晏听话地道。

　　墨竹晏在一旁“不解”地问：“徐大人，您怎么这么生气？”

　　一提到这，徐捕头就觉得自己心跳漏跳了几拍：“墨小哥，你初来乍到，可曾听说过庞达这个人？”

　　墨竹晏道：“听说过，好像是一个月前就被砍头的人。”

　　“那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当然不相信。”墨竹晏斩钉截铁地道，“人死了就是死了，最多就是入个轮回而已，怎么可能活过来？”

　　徐捕头喃喃自语：“对啊，人死了怎么可能活过来……怎么可能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