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缺》夜间飞行

10、第 10 章

　　七七这一觉直睡到天大亮方才醒转，睁眼一看，却不是在自己的房中。青布腊染的帐帘，挂在两侧银亮的帐钩上，床边的屏风上搭着段洪常穿的外袍，正面墙上挂着一柄宝剑，却是段洪的房间。房中静悄悄鸦雀无声，想来段洪已去了官衙。七七刚抬起身子，只觉得脑中晕眩，昨夜的酒劲还未过去，哎哟了一声又倒回了床上。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有脚步声直走到床前。七七睁眼瞧时，却原来是福伯。
　　福伯见七七望他，便笑道：“小少爷醒了，头疼不，待会老奴去端醒酒汤来。大人说了，让你静静的躺一天，学苑那边，他会帮你向夫子告假，要你不用担心。”
　　七七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大哥呢？”
　　福伯一边扶七七起身，让他靠在床栏上，一边道：“昨夜你喝醉了酒，大人怕你晚上难受，便把你抱到他房里来，好就近看着你。大人一早便上官衙去了，他说可能今天要晚点回来，叫你先自个用饭，不要等他。对了，小蔓姑娘来看你了，正在厅里等着呢。”
　　七七喜道：“小蔓怎么来了？快请她过来。”
　　福伯答应了一声去了。
　　小蔓身着浅黄色窄袖短襦，深色长裙，披帛，腰间系着玉环绶，如春日里枝头上沾露的迎春花，脚不沾地似的走来，一见七七，未话便先笑，道：“懒猫，做什么不去学里？”七七陪笑道：“小蔓，你怎么来了？今天夫子没有授课吗？”小蔓道：“你还好意思说，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傻子，都过了午时啦，还赖在床上不起来，等会午饭都没得吃了。”七七哎哟了一声，不好意思搔搔头，道：“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看这闹得，下次我一定不逞英雄好汉，喝醉的滋味可不好受，我头现在还疼着呢。”小蔓伸出食指，点了点七七的额头，道；“原来不是病猫啊！亏得人家听段大哥说你病了，巴巴的向爷爷说了来看你，原来你是喝醉爬不起来，羞不羞，还没加冠呢，就学人家喝酒，回头说给爷爷，叫他用戒尺狠狠抽你手心，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一语未完，自已便先捂着嘴笑起来。七七答不上话，只得嘻嘻傻笑几声，蒙混过去。
　　两个少年人难得有此空闲的时候，吃了饭，七七便邀了小蔓去院中玩，摘了长着的狗尾巴草，编了只毛茸茸的小狗给她，见她笑得合不上嘴的，只觉得心里也蛮快活。忽想起一事，便问：“小蔓，你知道像我大哥这样的官儿，一个月的傣禄是多少吗？”小蔓伸手托着腮，想了一想，道：“这个我可不知道啊，要问一问爷爷。对了，你问这做什么？”七七笑笑，道：“也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小蔓偏头打量了七七半晌，伸手一拳捶在七七肩头，道：“我信你弄鬼，快说，有什么事值得捂着瞒着的？”七七陪笑道：“真的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多心。”小蔓只是不信。七七皱着眉头呆了半天，才装着不经意的问道：“你知道秋记酒坊吗？”小蔓两手一拍，笑道：“这个我可知道。你说的一定是京中最大的酿酒作坊，听说他们酿的酒，好喝得不行，京中大大小小的酒楼，都有他们供的酒，听说就连皇上喝的，也是由他们进上的呢，名气大着呢。”七七一把抓紧小蔓的袖子，道：“那你带我去见识见识！”小蔓奇道：“做什么，昨晚还没喝够啊？”七七不答，只拉着小蔓的衣袖左右摇晃：“好姐姐，求你了。你帮我这个忙，以后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我也把你记在心上。”小蔓道：“免了吧，要我帮可以，不过叫好姐姐可不行，叫几声姑奶奶来听听。”七七放软了声音，一气的叫：“好姑奶奶好姑奶奶好姑奶奶……”。小蔓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曲起中指，狠狠的在七七头上敲了一个爆栗。
　　段洪刚一踏进大门，便见两个少年男女，头碰头坐在院中的树阴里，轻声的说着话，不时相视一笑，说不出的温馨和谐。不由自主便缓下了脚步，站在那里，只是看着他二人发呆。想要过去打声招呼，那脚却千斤万斤重，生生的钉在地上。想到早起时那张小小的脸，红扑扑的就在枕畔，触手可及。唇微微的张着，发出轻轻的打呼声，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甜，那一刻，只觉得满足。到了官衙，也觉得神思恍惚，满心只记挂着。趁着空闲忙忙的赶回来，只想看看他好不好。原来他再好不过。那两个少年人的世界，那个温馨的世界，他进不去，也没有资格进去。几步路的距离，却是万水千山……
　　七七觉得背后好像有人，转回头去，却见段洪站在几步开外，愣愣的只盯着自己，忙欢呼一声，跑了过去，道：“大哥，你怎么回来了？大哥，大哥，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段洪笑道：“没什么，你不要担心，大哥只是落了东西，回来拿，马上还得赶回去呢，小蔓姑娘，你来看七七的吗，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匆匆进屋去了。
　　七七望着段洪的背影，只问小蔓，“大哥今天怎么了，感觉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