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坠青云》王敕

11、第 11 章

　　出嫁之日，来的极快。
　　长公主人还在栖云宫的时候，皇帝备好的嫁妆已经踏上了使漠的官道。先出发的只是小部分，重头戏都在今日出嫁随长公主一同的，才是极贵重的。
　　整整六十六车嫁妆，单子交于李琨若手上时，她不看也知道皇帝给的尽是挑的名贵的，单子直接交于晋秀收好。心中感叹不知皇兄送完自己回到宫殿时会不会心痛。
　　出了城，李琨若忍不住撩起了帘子向后眺望，皇帝站在城门亲自相送，一抹明黄立于那高高的城楼之上，今日她才发觉皇帝健硕的肩膀，于天地间，也是那样渺小。就是这么一个人一肩挑起了□□百年基业。李琨若的泪水终又糊满了眼眶。
　　李琨若回过头，将要放下帘蔓之际，看见了前方一人一马，驻足观望。车马两边，前来相送的百姓纷纷扬扬跪了一地，“公主千岁！”的高呼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震耳欲馈。那人就站在人群浪尖之上，身姿挺拔。
　　李琨若擦了擦朦胧的眼睛，终于看清，那白衣少年,负剑独立，一手牵着马缰，站在清风中，沉默不语。
　　待她看清他的面目时，只见他翻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只余一溜飞扬的尘土在原地。
　　今日一别，怕是再无相见。
　　放下了帘蔓，李琨若用帕子拭着眼泪。车外响起了王首衡厚重的声音。
　　“臣奉旨护送殿下使漠。路途遥远，一路上殿下若有不适，尽管吩咐臣下。”
　　她听着熟悉的嗓音，心中有了一丝安慰。轻声了一句“有劳大人了。”
　　哭了一小会，有些饿了。便唤来了晋秀，晋秀端着食盒上了长公主的轿撵。里面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点心，晋秀一边给李琨若夹着点心，一边说着。皇帝怕长公主吃不习惯漠北的菜，将他御用的厨子都给添在了公主的嫁妆单子上了。
　　出了城，车子一路上摇摇晃晃，走的并不平稳，点心吃着撒了一身。李琨若嚷着停车修顿。王首衡又来到了公主车驾的窗前。
　　“公主，咱们才刚刚出城。现下还未到饭点，路途遥远，若是一路这个走法，怕是得走个一年半载也到不了大漠。殿下再稍加忍耐，很快便能休整了。”
　　好哇，刚刚还说有事吩咐。这还没出□□的地界呢，长公主的话都不管数了。罢了，罢了，日后还要指望他护自己周全呢，此时便让他一让。李琨若心中悱恻着。
　　这使漠的路途果真遥远，三四日她便撑不住了。
　　清晨，李琨若刚刚用了膳。车驾启程又开始颠簸，不消片刻，她便呜哇呜哇的将早膳吐了个干净。晋秀一边清理着污秽，一边懊怨王首衡车程赶得太紧。青苓下轿喊停了队伍，交代那王首衡去队尾传唤太医。
　　钟太医提着箱子匆匆忙忙的赶来，脸色也不比李琨若好看，胡子苍白的，一脸疲态，也是被折磨的不轻。李琨若觉得钟太医着实可怜，一大把年纪还要为自己走这么一遭。
　　太医把了脉，让众人安心，长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几日劳顿，身体有些吃不消。说着从箱中拿了一白瓷小瓶，交给了青苓。嘱咐早膳后用一粒，可缓解呕吐。
　　李琨若看钟太医也被折腾的快没了人形。徐徐地眯起眼睛，嘴里哼哼着难受。王首衡在帐外听见了，也只能命众人原地扎营休息。
　　在账中休息了一上午，午膳过后，她唤了嫣然晋秀，一同去营帐外走走散步。趁着侍卫午间瞌睡，一干人悄悄溜出了营帐。
　　再往前走，便不是我朝王土了。
　　营帐附近有一溪流，水势较缓，清澈见底。天气日渐热了，李琨若玩心大起，坐在溪边石头上脱了鞋袜，把脚伸进清凉的水中踢水。水花四溅，在阳光下发着金光。
　　这个身担万千黎民百姓性命安危，远嫁漠北的长公主，也不过豆蔻之年。在阳光下嬉笑着，用水泼向了嫣然。嫣然一惊，跌坐在地上，马上反应过来，也弯腰用手捞起溪水泼了回去。晋秀慌忙用袖替长公主遮挡，笑骂着嫣然大胆。动静太大了，引来了巡逻的卫兵，李琨若嚷着不愿回去，卫兵便去请了王首衡。
　　王首衡披着甲阴沉着一张脸挎着剑带了一队人，急匆匆赶来了。一队人见了李琨若便单膝跪下，拱手请她回去。
　　李琨若玩得正在兴头，一边拒绝，一边挽水泼向了身披铠甲的王首衡。王首衡一干人等躲也不是，脸色又阴沉了两分。
　　终于王首衡撑不住了，道了一声，“得罪了，殿下！”忽然起身。李琨若见他疾步走向了自己，慌忙间作势要躲，石头上湿滑，顺势滑进了水中。
　　溪水不深，却足够将其淹没。落水瞬间，李琨若只觉得自己七窍都被水倒灌。肺部呛水，剧烈疼痛，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挣扎。想咳，却吞下了更多的溪水。
　　“扑通！”
　　“扑通！”
　　“扑通.....”
　　水底被激起了水花与污泥，溪水不再清澈，纷乱的人影朝长公主游去，她知是他们来救自己了。隐约间感到一白衣人影绕到了身后，从背后拦住她的腰身，带她浮出了水面。李琨若露出了头，开始大口咳嗽，迫切的想要喘息。慌乱间，看见王首衡在她前面，挽了她一只胳膊往岸边游，最终被人七手八脚的拖上了岸。晋秀在岸边，将衣物脱下，裹住了李琨若。
　　李琨若缓过神后环顾一圈，众人皆穿玄色甲衣，下水的王首衡穿的也是一身玄色中衣。她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四处张望。王首衡以为长公主受了惊吓，慌忙安慰道“无事了，无事了。”
　　此处距离营帐不远。一队侍卫先返回命众人避让，王首衡背着她回了营帐。进了帐内立马宣了太医。钟太医又火急火燎的提着箱子赶来了。
　　神色匆匆间嘴里还在不停的埋怨，怎会将公主看进了水中。
　　帐内点起了安神香，太医也给开了安神的药丸，便退下了。李琨若昏昏沉沉睡着，也不知时辰。帐内点灯时，钟太医又来了一次。这次是被王首衡亲自提来的，太医探了探她的额头，探了声不妙。
　　长公主这是周日劳顿，加上此番受了惊吓，着了凉。发烧了。钟太医从他的小箱子里又拿出了一白色小瓷瓶，递给了青苓。
　　这是李琨若第一次见王首衡发火。
　　“药丸！药丸！你开的那是什么劳什子药丸！”
　　钟太医用他苍哑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解释道“这可都是老夫多年研制的心血。将那汤药熬制成丹，药效不减，携带也方便。”
　　王首衡挥手表达不满，转身，让钟太医前去看看嫁妆车上有什么药材，能用的都给用上。钟太医踟蹰了一下，若是用了嫁妆，便与单子上数目不符了。王首衡忍不住吼了一声。
　　“不用？你我就等着偿命吧！”
　　二人吵闹间，李琨若躺在床上，昏沉沉睁不开眼，也懒得开口。只能心里暗骂，本宫的嫁妆给本宫路上用一用，又有何妨？本宫不用，还都是要便宜大漠的，能用便用，尽挑名贵的用。
　　太医终是没能挣过王首衡，出去寻药熬药去了。
　　面上如同火烧，李琨若哼哼了两声。青苓慌忙拿下了她额头的帕子，嫣然又递了一副新的帕子上来。凉凉的，她感觉舒服了一些。
　　晋秀在帘外侍候着，王首衡在帘外撩起衣摆，直直跪了下去。
　　“臣下给公主请罪，让公主遭此横祸，臣万死难辞其咎。”
　　晋秀慌忙去扶。
　　“王大人，使不得。公主现下昏沉着，您跪了殿下也不知道。即便公主清醒着，殿下知您不是有心，定不会怪罪的。快快起身吧。”
　　王首衡持剑撑着地，闭上了双目。
　　“多谢公公。公主受惊确实都是我一人责任，我于心有愧。公主何时清醒，我便何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