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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那片沃土(续11,12节) ...

  •   十一

      正月初五,看着大姑一天连一小碗粥都吃不下,四海赶紧去乌林屯请来了吴大夫,给大姑看看。吴大夫号过了脉,拉着四海到了东屋小声说,怕是不太好……送他回去配了几副草药回来吃吃看,能见轻就好,不管用也就没有办法了。
      到了二月二这天,大姑突然特别有精神头。晚上吃了一小碗狍子肉饺子,猪头肉还吃了好几块。吃完饭大姑回西屋躺下了,等四海媳妇收拾完桌子,把她叫过来,往四海媳妇的手里塞了一个手绢包。
      “闺女,大姑打心眼里稀罕你呀!好孩子,这个东西给你吧!估计我以后也用不着了……”
      原来大姑把自己的金镏子,金镯子,还有一沓钱,都给了她。
      “大姑,这好好的,等您一百岁的时候,俺们还得给您拜大寿呢!不行说那话,不好听……”
      “闺女,拿着。听我的话,我再叨咕叨咕以前的事,你要记住。我和你公公,你二爹我们姊妹三个,小时候过一段好日子。后来日本人来了,用枪逼着强行并屯子。烧了咱家的大院子,把咱们家从额穆大青沟赶到镇上去了。咱们家的参场,土地,林子都没收了。把我阿玛当时就气吐血了,从那就憋屈的做下了病,到镇里没多久就咽气了。当时你公公没啥正事,吃喝嫖赌的没多久剩下的那点家底就败光了。额娘给我找婆家,嫁到乌林屯。没多久额娘也吞了大烟膏死了。你姑父家虽不富裕,对我很好。那时候你二爹还年轻,一气之下就去当兵走了,枪林弹雨的好歹捡回来一条命,后来当上了师长。日本鬼子投降了,他就在省城当了警察署长。我要不在了,你们要经常去看看他。他当年就是恨铁不成钢,这些年成武来来回回的跟他说你们日子过得挺好,也知道你们是怎么待我的。再去看看他,会对你们亲近的。有这门亲戚,跟前儿的胡子,耍横的,哪个敢惹咱。都知道你二爹是干啥的,咱这实在亲戚,有血脉连着,不是干粮饼子认的,得好好走动啊!”
      四海媳妇边听边掉眼泪,“大姑,俺都记住了,让四海再去省城看看二爹。大姑,身子骨多硬实,俺还没伺候够您呢!”
      “闺女,你呀!真是好孩子,咱家四海能说你这媳妇,是咱们祖坟冒青烟了。你离娘家远,这些年都没回去看看老人。哎!都惦记着,孩行千里母担忧,哪个孩子不心疼能长大!成文哪!我是到死也见不着他了,小燕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出飞了,当娘的就没用了……”
      四海媳妇,点点头,眼泪簌簌的往下淌,提起这茬,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确实想家,想爹娘了……
      大姑喘口气接着说,“四海这几年让你给管制的不赖啦!也正经过日子,一般的活计都能拿得起来,这样我死也能闭上眼睛了,到那面去见到大哥也就有个交待。”
      四海媳妇听到这,伸手轻轻捂住大姑的嘴,“别说了,大姑,俺心难受,尽惹俺哭……”
      “好……哎……不说了,快歇着吧!这一天把你操持的,累啥样了,心疼的慌……快回屋歇着去吧,你看小婉儿和俩丫头都睡着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听见小婉儿和春香、春霞不是好动静的哭。四海两口子紧忙起来,披个棉袄到西屋一看,大姑身子都冰凉了。
      四海媳妇一口气没上来,向后仰了过去,辛亏四海在身后赶紧扶住,放到炕上,掐人中,大声吆喝,又搓揉胸口才缓过气来。
      “大姑啊……你咋走了……”四海媳妇想起来爹娘,想起了老家,想起了……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苦楚一下子就彻底决堤了。哭喊着,“哎呀……大姑呀,你咋就这样走了呢?娘啊!呜呜……”占柱跑去喊醒了老秦两口子,老秦去仓房找来几块木板放在外屋地,四海媳妇不哭了,从箱子底翻出来几年前就准备好的寿衣,给大姑穿上。老秦和四海俩人把大姑的遗体抬出来放在上面。四海嘱咐孩子们照顾好你娘,让老秦赶马车去二道沟豆腐坊换几板豆腐,再喊几个人来帮忙。骑着马去乌林屯给大姑的老邻居、亲戚们报个信,再去趟县城给成武发个电报。
      不到中午,四海雇的马车从乌林屯拉着胡半仙和吴大夫。胡半仙到了院门口下了马车,看了一眼大柳树上的那块火杨木板子点着头,等进了院子四下瞅瞅,不住的点着头。四海媳妇赶紧迎出来让他进屋,这个瘦筋嘎啦的小老头穿着深灰色对襟盘扣的棉袄,脖子上系着一条浅灰围巾。头上戴着黑色棉毡帽,慢悠悠地伸手摘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掏出手绢擦了擦上面缓的霜。接过四海媳妇手里的鸡毛掸子打扫一下打着腿绑的棉裤腿子和矮腰紧口毡疙瘩鞋上的霜雪。胡半仙是老私塾的教书先生,当年在一左一右算有学问的,大姑父活着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可有话说了。自从新学开办以后,他就无书可教了。翻弄些古籍老书,开始琢磨什么阴阳五行,卜卦算命,一来二去附近屯子的人家看个阴阳宅,红白喜事都请他张罗,慢慢地拿着个当了营生。
      把遗体头冲里,脚向外停放,等领魂时,脚冲外起来就走了。脸用一张草纸包上,整体蒙上一块绸子单子,这也有说道,盖绸子有“稠子”,绝对不能盖缎子,那谐音就不中听了。脚前面搭一个供台,摆着小馒头、点心,一个二碗装上小米当香炉,点上三炷香。还有一个碟子里倒上豆油,点着了棉花捻子的长明灯。
      刘木匠赶着马车,拉着木匠家什。当年四海店就让刘木匠张罗盖的,没要几个钱。逢年过节四海也从来差过事儿。刘木匠从马车上卸下来工具,连口水都没喝,直接让大伙把仓房棚上那几块白松木板子抬出来。这是四海和老秦前年整回来的一棵大白松,不用拼接的独板,开始动手拢料子(棺材)。
      四海给成武发完电报,置办回来孝布,烧纸,纸牛,童男童女这些白事用品,晌午也回来了。陆续来人给逝者行跪拜礼,四海媳妇戴着重孝,陪着长一声短一声的哭嚎着,跪在旁边磕头还礼。占柱和狗剩子也跪在供桌前面,胡半仙交待他俩看好灯油,香要是烧没了再续上,还要在泥盆烧纸,把纸灰一包一包的包好。等着出殡时要装在纸牛身上的褡裢里,带上这些钱去那面好使用。让四海媳妇找来一件大姑生前最愿意穿的棉袄,搭在纸牛身上,嘴里叨叨咕咕的,纸牛就归大姑使唤了。
      老秦赶马车拉回来四板豆腐,二道沟的老少爷们也来了不少,老潘头也缩头缩脑的进屋给大姑磕了头,四海媳妇跪下还礼,老潘头赶紧过来搀扶起来,三角眼叽咕半天也没弄出来一个眼泪星星。
      大姑夫的亲属,乌林屯的老亲少友也来了不少,夹着一捆烧纸陆续进屋磕几个头。老乔婆子一进门就张着大嘴干嚎着,“大嫂子啊!你咋说走就走了呢!大嫂子……哎呀!”四海媳妇以往见面都不愿搭理她,人家是来祭拜大姑的,也磕头还了礼,“老乔大姨呀!快起来吧!别哭了……”
      “嗯!三嫚,以后大姨有空就来陪你,省得想你大姑心难受……有空俺就来……”转过身又干嚎了几声,“大嫂子啊……大嫂子……”
      四海店地方宽敞,让大伙去厢房里歇歇,炕上地下都放上桌子泡了几水壶婆婆丁茶,大伙儿喝着热乎乎的茶水,不一会儿就暖和多了。去院子前前后后的转转看看,不住的称赞着,竖着大拇指,“这家底……真厚实……”
      “这匹枣红马估计这趟沟都找不出第二个……小马驹也像样……”
      有人指着已经空着的苞米楼子,张开胳膊比量着,不住的点着头。
      大门外竖起来根杆子,挂着一条草绳上面编着八十九札烧纸,这是大姑八十七岁,一岁一札纸,外加天地各一岁。一阵风,吹起了草绳子,悠荡着,烧纸哗啦啦地响。老秦端着一大盆豆腐汤送进厢房,赶紧跑过去,把绳头拴在了杖柈子上。喊大伙儿进屋,马上要吃饭了。
      日头在西岗山岗梁徘徊了很久,没有等到赶路的人到家,还是落下去了。隐约的从大车道西面传来马铃铛声。随着咔咔……咔咔……的几声急促的鞭子响,马铃铛声越来越近了。惹得两条大黑狗狂吠。四海喝止着大黑狗。就在这时院门被呼隆一下推开了。涌进来几匹大马和一挂三匹马的大马车。马的鼻子喷着浓浓的白气,马嘶鸣着,还没等站稳,从马上已经扑下来一个人。跌跌撞撞边跑,边嚎啕大哭。四海迎过来,一把扶住,那人浑身上下都是霜雪,拽下脸上的围巾。
      “四海哥,我回来晚啦!我娘呢?”
      “成武啊!你们可回来了……”
      成武冲进屋,扑到了遗体上,放声痛哭,“养儿子有啥用啊!娘啊,睁开眼睛看看,你这个不孝儿子回来了……”胡半仙让四海赶紧拉开成武,眼泪不能落在死去的人身上。大伙儿看着成武哭得心酸,也都陪着掉眼泪。四海媳妇拿来鸡毛掸子,被成武推到了一边。直至成武哭累了,脱下大衣,换上一件四海的棉袄,他的棉袄让汗水都湿透了。头上披了孝布,腰里扎着麻绳。先给胡半仙和刘木匠还有吴大夫磕头,又给在场的一一磕头,大伙儿赶紧搀扶起来。占柱,小婉儿还有春香、春霞都跟着哭,就是狗剩子把鼻子都拍酸了也没挤出一个眼泪疙瘩。成武叔回来了,不用他再烧纸了,歪着头看着右胳膊带的黑布上为啥有块小红布,用手摆弄着。靠林躲在娘身后,眼睛不错神的盯着成武腰里的手枪。
      “他二叔,起来歇歇,这车马劳顿的,饿了吧,吃口东西吧!”四海媳妇抹着眼泪喊成武。
      “不了嫂子,我今晚就在这陪陪娘,他老人家养育我,我没见到最后一面啊!我这个儿子啥也不是……”说着,擤了一把鼻涕,眼泪又下来了。
      “这不回来了嘛,回来就好了。成文兄弟呢?咋没见他呢?”四海端过来一碗热水。
      “我哥,还在南方呢!赶不回来……四海哥不用管我,嫂子你把我的手下们安排住下,整口吃的。我走得急,没等火车,接到电报就动身了。胡乱带些东西给你们……这回所有的费用必须由我来出。二舅听说后,也哭了……他公事繁忙回不来,这是他给拿的……”成武喝完了水,把碗递给四海,从兜里掏出来一大沓子钱。
      “兄弟,现在哪是说这事的时候啊!再说大姑对咱啥样你也不是不知道,跟我提啥钱哪?”四海抓住成武的手腕往回推。
      “这是二舅给你的,快揣着……别撕撕巴巴的让人笑话,其他的过了事再算。”
      “行了,别秧叽这事了!”四海媳妇伸手接过钱,推了一把四海。“麻溜去安排伙计们歇着,俺和老秦媳妇去弄饭……”
      一大清早,胡半仙拿着一碗温乎水,喊了一声,“孝子开光了……”让成武用一根高粱杆头上缠一块新棉花,在碗里蘸一下。随着胡半仙念叨着,“开头光,亮头光,头顶乾坤照四方……开眉光,亮眉光,眉毛八字排两行……开眼光,亮眼光,左眼为阴右眼阳,远看千里无阻碍,近看八百无遮挡……开耳光,亮耳光,耳听祖师做主张……开鼻光,亮鼻光,鼻闻灯火入宝香……开口光,亮口光,口含银牙十八双……开喉光,亮喉光,喉咙以下走通肠……开手光,亮手光,手拿财宝到家乡……开脚光,亮脚光,脚踏九州走十方……开膝光,亮膝光,两个脚膝配鸳鸯……开心光,亮心光,心明朗朗照天堂……开大肠,亮大肠,大肠一丈二尺长,能管一年十二月,月月保佑多安康……开小肠,亮小肠,二十四节节气忙……开五脏,并六腑,能管金木水火土……开了三百八十四骨节,开了八万四千毛孔,浑身上下显神通,日日夜夜放光明……”成武跟着胡半仙的指点开完了光。胡半仙把棺材底下铺了一层谷草,上面铺一层黄纸,求寿的七星板,黄凌子褥子上面绣着八仙过海都依次铺好,放上如意枕。入殓以后,胡半仙示意孝子,亲戚都哭几声,一时间哭声震得棚上的灰珠珠,都落了下来,封上了棺盖。刘木匠嘴里叨咕着“躲钉子……大嫂子……”钉下来七根镇钉,胡半仙指过了明路,随着一声,“启灵了……”成武摔了丧盆子,打着灵头旛。由带来的警卫把白松大料子抬上了马车,成武坐在耳板上,一手扶着棺材,一手拿着灵头旛,一路哭着,乌林北山坟地而去。
      老秦带着一伙人后半夜就去打框子(挖坟坑)。当刨开冻土,看到大姑父的棺材时,大伙儿都傻眼了,树根几乎包满了整个棺材。两个棺材挨着埋在了一起,就必须用斧子砍断这些树根。费了好大的劲,砍完了,清理干净。老秦叹了一口气,嘱咐大伙儿,跟谁也别提这个茬。
      发送完大姑,成武这才有时间和大伙儿唠唠家常,等三天圆完了坟就要回去了。
      “四海哥,转过年我可能要调回县城蛟河。二舅透露的意思,八成是要这么安排了。”
      “那可好了,咱们经常能喝酒了。”四海一听挺高兴,嘴里的旱烟,使劲吸了一口,喷出的烟雾呛得成武直咳嗽。
      狗剩子缠着二表叔,要摸摸手枪,靠林也跟在屁股后面转来转去。张成武摸摸狗剩子的头,又摸摸靠林的脸蛋儿,“得上学了,等着我接你们去念书嗷!”
      张成武问四海,“哥,我带回来的东西你放哪了?有样好东西,你准稀罕。”
      打开仓房,堆在门口没来得及摆弄的棉被,大棉袄,大头鞋,还有几卷花布下面翻出来一个一米多长非常板正的木头匣子,在底下硬拽出来一个子弹袋。哎呀,这下子四海心里有数了,眼睛都瞪得溜圆。匣子上面都是些洋文,打开一看,崭新的立管□□。枪管的烤蓝发出幽幽的亮光。
      “这是去年在黑龙江办案子,当地警察队长送的,说是老毛子造的‘欧洲野牛’牌猎枪。记得上次回来过年问过四海哥稀罕啥?我也知道你想要一支好枪。有几个哥们儿想要,我说啥都没给,这次回来虽然匆忙,还是没忘了捎回来。哥,你到底稀罕不?”四海咽了一口哈喇子子,一把抢到手里,眼睛半天没离开这把枪,“好……好枪啊!”
      “把原来那个破玩意扔了吧!老掉牙了……”
      “那可不行……老辈留下的,枪托上面还刻着‘叶’字,得传给我儿子……”
      “啊……”成武看着四海凝重的表情,也默默地点点头。
      张成武要往回走了,大车又装得满满的,几袋子小米子,还有大米,粘豆包,一耙煎饼。仓房的大缸里抠出来冻成坨的小豆腐,野猪肉坯子,两只狍子。还有几只小鸡,大鹅。临要走了又把房檐下面挂着的母抱子□□拽下来两串子。嘱咐给二爹一些,这玩意儿大补。
      成武知道说不要也没用,四海说,去年老客来得少,剩下的东西,天快暖和了,再不吃就放不住了。
      等张成武跨上大马出发了,马的一声嘶鸣,冲出了院子。四海一家站在大柳树下面目送成武消失在大车道上……

      十二

      天还没亮四海就起来了。这些天操办大姑的丧事,一直没工夫去遛套子。
      媳妇还没醒,四海悄悄的穿上棉衣,套上棉裤,坐在炕沿上,拎起来炕头的棉靰鞡鞋,往脚上一蹬,鞋里絮着靰鞡草,暖乎乎的。棉裤腿塞进鞋腰里,腿绑一圈一圈紧紧地缠上。套上羊皮坎肩,腰上扎条手指粗的皮绳,棉手闷子搭在脖子上,戴上狗皮帽子。
      打开铜锁从大柜里小心翼翼的取出木匣子。拿出□□,用袄袖子擦一擦,因为这个家伙儿昨晚觉都没睡好。尽量不弄出动静,让媳妇多睡一会儿,这些天也给她折腾坏了。
      “起那么早,又上山哪?”四海媳妇眼睛都没睁开,就知道四海要干啥。起早喂马,打水这些活儿老秦都干了。平时早上趴被窝子,该吃饭了才起来。
      “嗯哪,你再睡一会儿吧!媳妇,我走了……”
      “早点回来,注点意啊!”四海媳妇嘱咐着,也起来准备早饭了。
      “爹,我也去……”狗剩子醒了。
      “冷了,累了不行吵吵回来啊!”四海把腰刀别上,背起子弹袋。旱烟口袋添了一把烟叶,一盒新洋火。揣两个馒头,饿了可以垫吧一口,两条大黑狗也能分一块。
      “嗯哪!”狗剩子赶紧忙活着穿上衣服。四海把那杆老枪从墙上摘下来,用手指摸了摸枪托上的“叶”字,每次上山之前,他都这样。把狗剩子的手指按在上面。狗剩子眼睛看着他爹,用力的点点头,好像懂了好多事似的。爷俩儿唤上两条大黑狗出了院门向东砬子山走去。
      虽然已经是二月里,龙抬头了,一大早顺着沟塘子刮起的小风,吹在脸上还是像刀剜的一样。狗剩子戴着狗皮帽子,又捂着脖套,紧跟着他爹。走到山脚下,爷俩儿的狗皮帽子的毛上,四海的络腮胡子上,两条大黑狗身上都是一层白霜。
      进山了,雪刚没过狗剩子的膝盖。上面一层冻硬的壳子,一踩就陷下去。狗剩子使劲迈开步子,随着他爹的脚印走,省得雪壳子卡腿。赶上雪大的年头背风坡都得齐腰那么深。雪越大猎物越好打,人走着困难,野兽走肯定也费劲,留下的痕迹更清晰。
      顺着山坡斜着走翻过岗梁,这里有一处套子。看看地上都是些老踪,最近没有野兽来过。这时候,听见跑在前面的两条大黑狗狂吠声,四海凭经验,狗这样叫就肯定是有情况。尤其是那条老黑狗没有啥事绝不瞎叫唤。
      狗剩子紧紧地跟在他爹后面。这一带林子还不算密,离老远就搭着个影。两条大狗正围着一头野猪撕咬呢!被套住的野猪应该是去年春天的猪崽子,估摸着也就百十来斤。呼呼的喘着粗气,蹲坐在雪窝子里,头有气无力摆着,用嘴上的小獠牙挑大狗。两条大狗躲闪着,并乘机咬上一口。要是往常四海一定会用腰刀砍个顺溜的棍子,用兜里的细皮绳把腰刀绑牢,引拢野猪冲向自己。就在拴套子的绳子到尽头的时候,照着野猪前胛畔子,吭哧就是一刀,基本就能捅死。如果套野猪的绳子有余份千万不能下手,整不好没捅正,或者绊一跤,野猪能冲到身边就完了,那样人就得被野猪祸害了。今天为了试枪,也不心痛这颗子弹了。
      大喊一声,“黑子,闪开……”两条大狗往旁边一闪。四海左手端枪,右手拇指压下枪机,拇指和其他三个手指紧握枪把,食指搭上扳机,枪托抵住肩膀。头往下低,左眼眯着,右眼找到标尺和准星这条线,这条线一旦搭上猎物要害的一瞬间,扣动扳机。野猪还没反应过来,呯的一声枪响了。只见野猪身子像是被大锤击中了一样,一头栽倒了,腿蹬达两下就不动了。
      “好枪!”四海感慨着。□□膛里还有一颗子弹,枪口依然对着野猪靠过来。一边嘱咐狗剩子,“站在那里别往前凑乎,我先过去看看死透没……”
      四海用脚踹了两下野猪。看见野猪前胛畔子被枪打出一个洞,涌出的血沫子还冒着热气。收起枪机,把猎枪背在肩上。抽出腰刀在野猪脖子上贯穿了一刀,拽住野猪耳朵,让头冲下坡,一大滩血冒着热气涌了出来。这才喊狗剩子过来,把猎枪交到他手里。
      四海哈下腰咔呲一下捅进野猪胸脯,刀刃向下用力一划。野猪的肠子肚子都流了出来。蹲下身来,连胳膊带刀伸进野猪胸膛里面,割开隔膜,又割断食管和气管。把刀交到左手,右手再次伸进野猪胸膛的时候,用力一拽,心肝肺这一套“灯笼挂”已经拎了出来。用刀挑成几块,扔给了大狗。两条大狗嘴里哼哼着,摇着尾巴欢快的吞咽起来。四海几下就麻利的掏干净了野猪肚子里的下水。往膛里面扬了些雪,再划拉出来雪都染红了。站起身来,脸上,身上,尤其是袖子迸溅上好多血迹。
      “儿子,都看明白没?”
      “嗯,爹……下回让我收拾就行了,四海回头看看狗剩子笑了。伸手去解套子,才发现野猪一条后腿被套子勒得肿胀得老粗,已经是黑紫的颜色。看来这是被套住有几天了,这野猪已经消耗得没有了力气。四海解下腰里的皮绳,拴在野猪的后腿上,爷俩儿拖着野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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