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小姐她家有孤狼》落梧舟

9、第 9 章

　　谢舒见了皇子，总是要行礼的。

　　不过楚亦清仿佛不大愿意见到谢舒对他行礼，竟一发力，从小船上跃到她们这艘画舫上来，稳稳落在谢舒身边将她扶起。

　　谢舒愕然，饶是楚亦清是皇子，也断没有未经允许就贸然上别人家画舫的道理。

　　楚亦清却仿佛没见到她惊诧的目光，自顾自追问道：“谢小姐还没告诉我，方才在想什么？”

　　这刨根问底的架势，若别人不清楚底细，怕是还以为谢舒有什么对不起这位殿下的地方。

　　谢舒柔婉地一垂首：“有劳殿下挂心，今日雨桐及笄，见了她这画舫，臣女有心想为她再添些装饰，心里想想有什么可赠与她罢了。”

　　她抬头对着楚亦清笑了笑：“一些闺阁小事而已。”

　　谢舒平日因着体弱性子安静，楚亦清觉得她似乎总带着一丝愁容，从未察觉她的眉眼如此精致清丽。

　　如今她浅浅一笑，却将天边的霞光都比了下去，让楚亦清有些怔愣。

　　谢舒态度虽是十成十的和软，他却从这话里莫名品出点自己似乎不太受她待见的感觉。

　　他咳了两声，话锋已是一转：“提及礼物，谢小姐不喜欢我赠的那块玉佩吗？杨树回来谢罪，说谢小姐执意不收。”

　　谢舒一惊，当时只记挂着自己绝不能受这份礼，却没考虑杨树，怕是无辜的他回去已经受罚了，难怪今日在楚亦清身后没见到他跟着。

　　她急忙替杨树辩解道：“殿下勿责怪于他，实是臣女受之有愧，当日之事已是殿下替臣女解围，怎可再收殿下礼物。”

　　楚亦清却不依不饶：“杨树没将事情办好，自然是要受罚的，谢小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他向谢舒靠近了一点，露出一点模糊暧昧的笑意：“送玉佩赔罪是假，想和谢小姐结交是真，只是没料想谢小姐这样不给面子。”

　　谢舒可不敢担这样的罪名，当即毕恭毕敬地道歉：“是臣女思虑不周，辜负了殿下一片好意。”

　　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些她和楚亦清的距离。

　　楚亦清离她有些太近了，近得她都能嗅到他身上仿佛被烟火炙烤过的沉香味，这味道太过浓烈，搭上湖边的夜风，几乎要让她呛咳起来。

　　若真这样，未免有些不礼貌，她只好微微屏住了呼吸。

　　身后突然多出一双大手，她肩上一暖，整个人已被柔软的披风包裹起来。

　　是谢崖回来了！

　　谢崖身上常年是一股木香与皂香的混合，不知是不是浣衣时留下的味道，每每经由太阳晒过后便更加好闻，叫人一闻就有种心也随之沉静下来的感觉。

　　这会儿谢舒被谢崖圈着，便多嗅了几下，总算感觉好受多了。

　　谢崖见她一副缓过来了的表情，勾了勾唇角，手上继续把披风严严实实地系好了。

　　整理好谢舒的衣领后，他转过身给楚亦清行礼：“并非有意打扰殿下，只是小姐吹不得风，还望殿下见谅。”

　　说话时，谢崖不着痕迹地将谢舒又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楚亦清面上虽带着笑，可眼神实在让他觉得不舒服。

　　那眼神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黏糊糊地围着谢舒转，让谢崖恨不能原地化身成一条大狼，用毛茸茸的尾巴将谢舒圈起来才算放心。

　　不知楚亦清是否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有一瞬间的龟裂，露出带着獠牙的凶相。

　　很快，他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这幅面具黏合好，恢复成风度翩翩的模样：“那是自然，以谢小姐的身子为重。”

　　这会儿谢舒半躲在谢崖背后，没看见他这变脸的样子，只隐约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紧绷。

　　往常都是谢崖站在她身后，随时准备好她需要的一切，她还是第一次站在谢崖的背后观察他。

　　谢崖比楚亦清要年长，身量更高，又惯是个冷脸的脾气，莫说楚亦清是个皇子，只怕就算是皇帝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改了他这性子，摆出个容易亲近的模样来。

　　说来也奇怪，谢崖幼时和狼群一起生活，是过足了苦日子的。

　　后来进了谢府，谢宸和柳如月虽精心照顾，但边境日子不好过，谢崖还得日日学武，后来到了京中，府中又只有柳如月一人勉力操持，谢崖小小年纪就一手包办了谢舒的衣食住行，比谢宸操心得还要多。

　　平心而论，谢崖从小到大着实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可不知怎的，谢崖长到如今这么大，通身竟显出贵气，与锦衣玉食的皇子相比也不逊色。

　　尽管楚亦清一身的皇室气派，仍然还是在谢崖面前被压了一头，两人目光交汇，似有火花飞溅，彼此的眼神都算不上友善。

　　谢舒甚至觉得自己都闻出了一丝火药味。

　　她暗叹了一声这大概就是八字不合，轻轻戳了戳谢崖的脊背，想让这人收敛些，若是将这位皇子殿下惹恼，她想保护谢崖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谢舒！你跟谢崖不来上面吗！上面有……三殿下？！”

　　两人正较着劲，一声叫嚷不太合时宜地响起来，将剑拔弩张的氛围搅了个一干二净。

　　这话可有点怪，谢舒听着有些想笑。

　　但谢天谢地！杜雨桐来得正是时候！

　　清了清嗓将这股笑意压了下去，谢舒应答道：“雨桐，我们正打算上去呢，碰巧遇到三殿下，彼此间打个招呼。”

　　既是杜雨桐及笄，楚亦清又是不请自来，自然不能不给主人面子，立时朝着杜雨桐一拱手：“杜小姐见谅，一时情急，未和你打招呼便上了你这画舫。”

　　他打招呼这工夫，谢崖已悄然退回到谢舒身侧，但仍旧隔在她与楚亦清之间。

　　这正合谢舒心意，谢崖果然是最了解她的。

　　见谢崖看她，谢舒软软地冲他笑了一笑。

　　杜雨桐还有些懵，没想明白怎么去趟二层，自家船上就多了这么一尊大佛，自己下来时，还看见他和谢崖之间好像不怎么愉快。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搅局了。

　　楚亦清又接着说道：“不知方才杜小姐说，上面有什么？”

　　杜雨桐下意识地回答：“二层已经上了晚膳，今晚我特意安排了谢舒爱吃的糕点，这才来叫她快些上去。”

　　待回完话，她才品出楚亦清有些揶揄的意思，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谢舒笑起来：“不用你来叫我，刚刚已闻到玫瑰酥的香气了，勾得我都馋了。”

　　杜雨桐又顾不得脸红了，兴致勃勃地说：“可不止玫瑰酥呢！我家厨娘今日还做了藕粉桂花糖糕和宝珠山茶酥酪，刚刚她叫我一定要让你尝尝今日的点心，若是合口，下次去我家中便再给你做！”

　　谢舒确是喜爱甜食，杜家厨娘做的玫瑰酥是一绝，知晓她爱吃，每次去杜家小坐时杜夫人和杜雨桐都会给她备上一些，这会儿听到杜雨桐报菜名似的一连串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楚亦清盯着她的笑容看了一会儿，对杜雨桐说道：“杜小姐的宴席，能否再加我一个？”

　　杜雨桐表情僵住：“啊？”

　　“杜小姐有为难之处？”

　　她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殿下楼上请。”

　　说着，杜雨桐便走在前头为楚亦清引路。

　　楚亦清一点头，看了看缀在后面的谢舒与谢崖主仆俩，径直跟着杜雨桐上二层去了。

　　原本谢舒走得也慢，现在楚亦清在前，便更是着意放慢了步伐，谢崖也慢悠悠地跟在她身边，一时间拉开了距离。

　　谢舒瞥他一眼，轻声说道：“若有下次，别贸然挡在我身前，对方是皇子。”

　　谢崖虽是点头，可说出的话又完全不是那回事：“小姐闻不得他身上的香气，我若不挡，岂非让小姐难受？”

　　和他这样的死脑筋说不通，谢舒只摇了摇头，打定主意若是下次还遇到楚亦清，必得先把谢崖拉在自己身后。

　　楚亦清这人总给她不好的感觉，该离远点才是。

　　到了二层，谢舒一眼就看到，楚亦清坐在主座的左手旁，主座右手边的座位应当是给她留的，跟楚亦清是正对面。

　　杜雨桐坐在主座上对她使劲使眼色，脸上是有点僵掉的笑容。

　　不光是她，今夜来画舫上的都是她俩交好的世家小姐，此刻还三三两两地站着，个个看起来都有些不自在。

　　想来也是，原本是女儿家相聚叙话的一顿晚饭，多了个身份贵重的皇子，便要拘谨许多，自然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说些小姐们的私房话了。

　　楚亦清却对这种煎熬的氛围浑然未觉，坦然坐在席中，只盯着谢舒看。

　　谢舒进门后，杜雨桐终于忙不迭地说：“既然大家都到了，咱们便落座吧，今夜不要拘礼，这便开始用膳吧。”

　　楚亦清当先举起酒杯：“庆贺杜小姐及笄之喜，我不请自来，借酒向杜小姐赔罪了。”

　　杜雨桐颇为豪爽地与他喝了一杯。

　　她素日性子就是这样，既然楚亦清已经在她席中坐下，那不如就将他当做一个朋友，也省得自己束手束脚。

　　楚亦清敬完这杯，转头对谢舒说道：“这第二杯，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和谢小姐喝？”

　　谢舒正夹了一块水晶肴蹄放进谢崖盘中，闻言放下筷子：“多谢殿下好意，臣女实在不宜饮酒。”

　　楚亦清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不过一杯酒而已。”

　　话说得可怜，手里的酒杯却一直举着，看这样子，是一定要谢舒和他喝这杯酒。

　　余光看见谢崖伸出手来想将她桌上的酒杯拿走，谢舒在桌下轻轻将他的手拍打一下，抓住他的手指推回了原处。

　　杜雨桐原本有些为楚亦清的行为恼怒，却见谢舒偏头冲她眨了眨眼，长久的姐妹默契让她顿时明白了谢舒的打算。

　　谢舒端起酒杯嫣然一笑：“的确只是一杯酒，但医嘱在先，臣女滴酒不可沾，往日也未曾喝过。殿下若真心想和臣女共饮，不若再敬今天的寿星一杯，臣女与雨桐情同姐妹，便是同殿下喝过酒了。”

　　“如若不然，就只能让谢崖替臣女喝了这一杯，殿下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