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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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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抱着东西同人说话总不像样,谢舒返回房中将那一匣子“宝贝”妥帖放好,复又站在院中。
她的目光落在了杨树身上。
自方才起,杨树就有些过分的安静,几乎是在出神了。
他手中的木盒看起来轻飘飘的,杨树握着它的手却微微发抖,好似它有千钧重,非得他使劲全身气力抓着才不会坠到地上去。
若是从前,阮钧定要忍不住挑他的刺,现在连阮钧也一声不吭,叫谢舒有些不好的猜想。
这莫非是……
谢崖看出她心中所想,轻声说道:“那是小云。”
杨树此番回到北齐,除了替谢崖寻人,本也是抱着微渺的希望,想再试试能否找到小云的下落。
找到拂夏她们后,阮钧便提出返回南汾,他不甘心,甚至还冒死潜入了楚亦清府中的地牢。
非但一无所获,他自己还险些被一队巡逻的亲卫抓个正着。
幸而带队的人是他曾经的同门徐谦,与他有过命的交情,发现杨树时只有片刻惊诧,就迅速将同队的人都引向了别处。
若没有他,只怕杨树也早被押到了楚亦清面前,自身难保。
“逃都逃了,还回京城来做什么?”换班回房时,徐谦对着空无一人的巷道问道:“若让殿下发现,是万万饶不了你的。”
杨树苦笑着闪身出来:“你知道我为了什么。”
徐谦默了片刻,摇摇头:“你亦清楚殿下的手段,为了一个已死之人,算不上值当。”
听了这话,杨树最后一丝念想彻底破灭,他眼眶湿润,却坚持说道:“我不能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良久,徐谦才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他将杨树带到了自己房中,从墙边暗格中拿出一个盒子来。
大约是吃了杨树叛变的亏,自那以后每隔几日,楚亦清会从别处另调些人来到他们房中检查一番,想要将其他人“背叛”的苗头及早扼杀。
但大约是对自己安排的住处太过自信,楚亦清从未想过有人胆敢明目张胆地设置暗格,竟让徐谦躲过了这几次的搜查。
徐谦将那盒子交到杨树手中:“我和几个兄弟在乱葬岗找到的,尸身留不了太久,只好烧了。”
杨树拿百十斤的刀剑兵器都不在话下,却猛然被这小木盒压得一个踉跄,扶着桌子才让自己勉强站稳。
亲卫住所亦是人多眼杂,为防多事,徐谦顾不上安慰他,又从暗格中掏出几件衣物:“殿下命人将你们的旧居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余下了这几件衣物,我早料到你要来,一直收着。”
触到柔软布料的那一刻,杨树的嗓子突然就哑了,喉头堵得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谦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走吧,了却一桩心事,今日就当我没见过你。”
杨树木然地点点头:“多谢。”
“兄弟一场,不说这个。”徐谦将他送至门口,又忍不住问道:“过些时日,殿下兴许就不再追捕你,你何不留在京中?”
毕竟自小就在京城长大,杨树的根就扎在这里,远离故土的滋味亦不好受。
杨树捏紧了手中的东西:“不了,我要带着小云去个僻静之处,这一生都不再回来了。”
徐谦留他不住,只好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
阮钧见他迟迟不归,原还要发一通脾气,见他面如死灰地回来,吓得也不敢再追问,一路由着他毫不撒手地抱着那个木盒返回了南汾。
谢舒听得心中难过,悄声问谢崖:“杨树可有说想寻个何种地方安葬小云?”
“附近可有枫林?”杨树似乎是被她们的话唤回了神,嗓音喑哑地吐出几句话:“从前京城有片枫树,小云最是喜欢,年年秋日都要前去观赏。”
谢崖略一思忖:“上京郊外的风林寺周边有大片枫林,景致不错,我派人去那里选处合适的位置。”
杨树愣了一下,突然直直地向谢舒与谢崖跪下来:“请殿下和小姐允我隐入风林寺。”
小云本就是个闷性子,躺在那样僻静的地方,必定会更加寂寞,倒不如他也去那处侍奉青灯古佛,也算给她做个伴。
谢舒被他吓了一跳,慌忙要上前扶他:“有话起来再说!”
杨树却不肯起来:“请小姐答应。”
饶是这般拉扯,那木盒依旧被他稳稳地夹在臂弯之中。
他同谢舒和谢崖都并非正经主仆,按理来说,其实并不需要他们的应答,可几人间的恩情纠葛太深,叫他打心底里想得到他们的允准。
谢崖无奈地将他拉起来:“我们答应便是。”
强留杨树也是无用,倒不如他尽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守着他所珍爱的那个人。
“只有一条,我要你答应我。”谢舒凝视着杨树,郑重地说道:“若心中有郁结,一定要同我们讲,万不可自轻。”
她是真怕杨树出什么意外,杨树也明白她的心思,亦承诺道:“小姐放心,我这条命是小云换回来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活下去。”
谢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阮钧去做,你只管放心。”
杨树露出个真心的笑容,再次向谢舒与谢崖行过大礼,他便跟着阮钧一道出去了。
念着叔伯亲眷们都从北齐远道而来,想必已是累坏了,谢舒忙拉了拉谢崖的衣袖:“不若让大家先休息,待到午膳后再好好叙话。”
“住处我已安排妥当。”谢崖点点头:“原我也是说歇息片刻再来见你,他们都等不及,便先过来了。”
刘子昂笑道:“尽管只有几个月不见,于我们而言可也难熬,成日想着你们一家三口是否平安呢。”
谢舒眼眶又有些湿润:“我与父母也念着诸位,今日才算安心了。”
谢崖做事实在是十成十的妥帖,在众人各自回房的这当口,谢舒才知晓他竟连染冬家中父母幼妹都一并接了过来。
“我本是要拒绝的,当年在京城便是因为父母之故才出府去,更不要说来南汾这样远的地方了。”染冬见谢舒震惊,笑着为她解惑:“可阮钧说,北齐已是一团乱麻,平头百姓难有活路,谢崖嘱咐他让我们把家人一并带上。”
她说到一半,又忽地住口,一双大眼睛露出点不安:“现今不该直呼其名了,该叫殿下了。”
拂夏失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改不了口。”
从前一道跟在谢舒身边,向来随意惯了,尽管这一路听阮钧和杨树都说了许多,她们还是没能习惯谢崖身份的变化。
别说是她俩,连谢舒现在偶尔都还会觉得有些错乱。
左右谢崖忙着安顿众人不在身侧,谢舒悄声说道:“只我们三人时便随意吧,若有旁人在,定不可失了礼节。”
省得叫美景那等人看在眼里,又会在背后指责“北齐来的小门小户”不知礼数。
谢崖一转身,便瞧见她们三个站在一处小声说笑的模样,唇边也扬起笑意。
终于,终于将这里变得和北齐一样了。
这样的话,小姐就不会再想着离开了吧?
“时辰还早,你们也去歇会吧。”谢崖朝谢舒她们走近了些:“若是有事,还有良辰在。”
他难得露出几分闲适,半开起玩笑:“下午有客人来访,届时你们再正身份也来得及。”
见谢舒好奇,谢崖无奈地说道:“方才管家来报,说陆家兄妹正经递了拜贴,午后便来拜访。”
这可是稀罕事,往日他们来府中时,从没见过什么拜贴,大喇喇地就进了谢崖的府邸,今日竟还正经起来,实在颇为怪异。
谢舒笑道:“昨日才来给我送了礼,今日怎又来了?”
“送礼?”这事谢崖毫不知情,连眼睛都微微瞪大了些:“陆洲给你送礼?”
这误会可大了,谢舒连忙解释:“并非陆小侯爷,是陆淳妹妹,赠了我一盆花。”
怕他不信,她索性将放在床边的花盆抱出来给他看:“你瞧,就是这个,可惜连陆淳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放在她窗边一晚,这花竟比昨日刚送来时有精神多了,原本紧闭的几个花苞都有了要打开的迹象。
谢崖看着那花,突然呆住了。
谢舒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谢崖,怎么了?”
“这花……”谢崖清了清嗓,才缓慢地说道:“狼群捡到我的地方就有一朵,我幼时每日都去看它。”
“当真?!”谢舒惊诧无比:“陆淳的确是说这花是从落云崖下得来,不曾想还有这种渊源!”
她又欣喜起来:“如此说来,是我与它果真有缘,还得感谢陆淳将它送给我呢。”
因着这事,连带着下午见到陆洲那张臭脸的时候谢舒态度都好了不少,反倒弄得陆洲很不自在。
陆淳看了看跟在谢舒身边的拂夏和染冬,问道:“这又是哪里来的两个漂亮姐姐?”
谢舒笑着说道:“这是我从前在北齐的侍女,今日才来南汾的。”
“这样远!”陆淳惊呼出声,又立即瞥了一眼正与陆洲说话的谢崖:“是星阑哥哥专程将她们接来的?”
见谢舒默认,陆淳满是艳羡:“连我哥都没这样心疼我!”
她总是这样快言快语,闹得谢舒面上飞起红云。
陆洲听见了她这话,不满地说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我对你还不够好?”
陆淳吐吐舌头:“够好够好,可我都说了我不再喜欢星阑哥哥了,你今日还非要拉着我前来拜访,哪里像心疼我了?”
“我……”陆洲一时语塞。
他只把自家妹妹的话当做赌气,故而向来找谢崖一探究竟,没成想陆淳把这话放在了台面上讲,叫他还颇为尴尬。
谢崖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没安好心。”
“从前你可没少让我妹妹伤心。”陆洲拍案而起:“走,今夜陪我喝酒,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