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小姐她家有孤狼》落梧舟

6、第 6 章

　　傍晚下学时，谢舒一眼看见谢崖垂首站在自家马车边。

　　即使低着头，也能看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一头黑发紧紧地束成马尾，虽未加冠，却另有几分干净利落。

　　他身材生得高大，一身玄色劲装显出宽肩窄腰，即便只是普普通通地立在原地，肩背也好似一张拉满的弓，透着力量感和未知的危险感，像一头蛰伏已久蓄势待发的狼。

　　看见谢舒出来，那双碧绿的眼眸倏地亮了起来。

　　谢舒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这人不会乖乖听话。

　　进书院前，她心里记挂着谢崖被张家侍卫打的那几下，特意嘱咐他去找大夫看看，今日不必等她下学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已经等了很久了。

　　扶着谢崖的手上了马车，谢舒拍拍身边的坐垫：“上来坐。”

　　谢崖摇头：“我为小姐驾车。”

　　谢舒一双杏眼清凌凌地一瞪：“有车夫在，驾车用不着你。”

　　被她这样一看，谢崖哪还说得出拒绝的话，默默长腿一跨，在谢舒身边坐定。

　　他知道谢舒要问今天的事情，主动说道：“今日之话实在难听，小姐何必要问。”

　　谢舒蹙眉，以前这样的事不是没有，谢崖都会一五一十跟她说，这次三缄其口，这话究竟是有多难听？

　　她愈发好奇：“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快告诉我。”

　　由于心急，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谢崖的左臂上，整个人向他凑近了许多。

　　谢崖的右手几不可查地蜷了蜷。

　　实在没了办法，他才向谢舒说起事情的经过。

　　今日，他本来像往常一样靠在马车中小憩，忽然听到两个耳熟的声音，本能地竖起耳朵。

　　张轩豪和魏卓带着侍卫大摇大摆地往书院去，嘴里还调笑着提起了谢舒。

　　魏卓说道：“听说李家那小子瞧上了谢舒。”

　　张轩豪颇为讶异：“咱们评京城贵女榜的时候他不是也在？当时说谢舒是最不受欢迎的贵女，也没见他有异议啊？”

　　魏卓嗤笑一声：“那个怂瓜软蛋，敢有异议吗？”

　　“再说了，他不也是害怕谢崖，不然早跟谢舒套近乎了。”

　　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张轩豪坏笑：“也？魏兄，你莫不是对谢舒也有些想法？”

　　魏卓被戳中心事，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并未，不过是看她长得还行罢了。谢崖那个讨厌鬼日日跟着，谢家又……还是不要引火上身。”

　　张轩豪大咧咧地说：“谢舒美则美矣，却是个病秧子，魏兄你若是娶了她，万一不仅不能生儿育女，还没几年就死了，岂不晦气！”

　　听到这里，谢崖再也按耐不住，登时从马车里跳出去，站在他二人面前：“混账东西！小姐岂容你等肖想！”

　　张魏两人没料到他突然出现，已是唬了一跳。

　　更没想到谢崖听了全部，这话万一被他告知别人，可真将脸丢大了！

　　近几年谢舒由杜雨桐领着融入京城贵女，相较于刚来京城时，已经有了不少来往甚密的好友，都是门户颇高的贵女。

　　今日说的话实在难听，保不准这些小姐们会替谢舒计较起来。

　　魏卓气急败坏地说道：“谁要肖想那个短命鬼！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骂我！”

　　张轩豪虽带着侍卫，但也清楚谢崖身手好，万一在这里打起来，还不一定谁吃亏。

　　他拉住还想骂的魏卓：“魏兄，这人有点疯劲，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两人即刻就想转身离开。

　　谢崖怒意更甚，将随身佩剑拿在手中，挡住他们的去路。

　　张轩豪被激怒，这才指使侍卫围攻谢崖。

　　听完来龙去脉，谢舒只觉得哭笑不得。

　　谢崖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有点死脑筋。

　　谢舒敲敲他的肩膀：“就为了这些话，还值当你挨上几拳？”

　　听到那些混账话时，她虽然有一瞬的难过，却很快就释然了。

　　张轩豪他们与她乃是陌路人，若没有他们三番两次的挑衅，只怕彼此都是点头之交，不会再有交集。

　　既是如此，便不必为了他们的话而伤神。

　　谢崖却沉声说道：“小姐定能长命百岁。”

　　马车内一时间奇异地沉默下来。

　　那双眼睛执拗地盯着谢舒，让她想到了小时候的谢崖。

　　那时谢崖刚刚能听懂些话，每日跟着父亲学习武艺，晚上就睡在她院中，谢宸将挨着谢舒的一间房分给了他。

　　父亲说，只有这样，谢崖才能从现在就明白，谢舒是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人。

　　当年谢舒的身体不如现在，生场大病昏睡几天都是常见的事。

　　谢崖却不甚了解她的身体，偶然一晚到她的房中来看她，发现她昏迷不醒，简直方寸大乱。

　　谢舒醒来时，谢崖伏在她床边睡着，自己的手被他牢牢握住，手背上都留下了泛红的指印。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他眼下泛起了浓重的乌青，整个人看上去透着浓浓的疲惫。

　　谢舒稍稍动了动手指，他就马上清醒过来。

　　见谢舒醒来，谢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竟显出点委屈：“小姐，一起。”

　　旁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有谢舒知道。

　　他在说，既然击了掌，我们就要一直在一起。

　　谢舒心头很热，认真点头说道：“我说话算话的。”

　　谢崖这才放了心似的，乖乖回到房间睡觉了。

　　后来谢舒听柳如月说，她睡了多久，谢崖就在她床前守了多久，任凭谁来劝也不肯离开。

　　母亲担心谢崖的性格过于执拗，恐怕过刚易折。父亲却大喜过望，谢崖对谢舒无比忠心，对谢舒来讲只有好处。

　　父母两人甚至为了该将谢崖养成什么样子难得起了分歧，险些没吵起嘴来。

　　只有谢舒坐在床上，默默想着谢崖见到她醒转时的眼神。

　　她喜欢盛满了喜悦的碧潭。

　　谢舒当时就下定决心，不要让谢崖伤心，希望那双眼睛永远像这样熠熠生辉。

　　现下谢崖看着她，让她心头止不住地发软。

　　她轻声说道：“大家都知道我身体不好常年吃药，短命鬼一类的猜测也是情理之中，不要理他们便是了。”

　　谢崖的喉咙紧了紧。

　　默了片刻，他直视着谢舒的眼睛，语气更加坚定：“小姐定会长命百岁。”

　　不知怎的，谢舒的心重重跳了起来。

　　她有些慌张，避开谢崖的视线，顺手掀起了马车上的帘子看了看外面。

　　谢府已经近在眼前。

　　她舒了口气，对谢崖说道：“到家了，我们回去吧。”

　　“是。”

　　一进院中，谢舒就招来拂夏：“你去请府中的孙大夫来。”

　　拂夏不知发生了什么，忙问道：“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谢舒摇摇头：“不是我，是谢崖。今日他被人打了几下，我看着打得有些重，请孙大夫去给他看看。”

　　少时，拂夏来回话：“孙大夫已经在谢崖房内了。”

　　谢舒点头应着，自己也站起身来，带着拂夏去了谢崖的房间。

　　为了方便看伤，谢崖的衣袍已全部解开，右边肩膀袒露在外，孙大夫正在按揉他的肩骨。

　　拂夏看到这一幕，尖叫一声捂住了双眼。

　　谢舒也有些脸热，虽说幼时她也不是没见过谢崖裸露的上身，但年纪渐长后，柳如月教他们俩要注重男女大防，谢崖平日也更加注意，便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了。

　　更何况，现如今的谢崖，已经完全像成丁的男子一般，有着宽厚漂亮的肩背，任何一个女子见了都会忍不住脸红。

　　只是谢舒很快就顾不上脸红了。

　　谢崖见她进来，迅速将衣服拉起来穿好，但谢舒还是瞧见了他肩头上大片的淤青。

　　她诧异地问孙大夫：“我今日见那侍卫在他肩上砸了几拳，竟有这么严重？”

　　谢崖插话道：“小姐，只是看着严重而已。”

　　孙大夫眼睛一瞪：“看着严重？打你的人也是练家子，这拳头都带着劲砸到你骨缝，若不是你会武，这条胳膊就废啦！”

　　谢舒吓了一跳。

　　起初她看谢崖面不改色，还以为不甚要紧，因此下学看见他照旧等她，也没有过多担忧。

　　现在看来，若是这人被刀刺伤，只怕也能面不改色！

　　她也忍不住瞪了谢崖一眼，向孙大夫问道：“那现在谢崖该如何？”

　　孙大夫捋着胡子，唤来药童，一边写着药方一边说道：“他皮糙肉厚的，只消每日用这药油将淤青揉散，再留意至少两月不可与人动武便是了。”

　　谢舒答应下来，将擦药油的事情交给了院中的小厮福来。

　　谢崖颇为不愿意，他独惯了，在谢舒院中也没什么交好的人，福来与他不相熟，因此擦药油时一碰到他，他便会瞬间躲开。

　　谢舒看他们费劲的样子，笑着点了点谢崖的额头：“乖一点，不擦药油怎么会好？”

　　她的手指纤细，因常年气血不足而显得苍白，点在谢崖额头上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他只顾着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感觉，连福来给他擦药也没怎么在意。

　　一旁的拂夏有些想笑。

　　刚才还像被人咬了尾巴的野狼，这会儿就好好坐着，成了一只亲昵主人的大狗。

　　自家小姐果然就是谢崖的定身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