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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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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昨夜睡得晚,谢舒还是一夜安眠,竟比平日都起得还要早些。
后厅桌上琳琳琅琅摆了一桌美食,见谢舒进来,管事笑着同她见礼:“谢小姐好早,请坐下用饭吧,殿下已嘱咐备好了早点。”
“这样多?”谢舒看着这一大桌子有些吃惊。
管事点点头:“多是上京名吃,但殿下怕不合小姐的胃口,又准备了些北齐惯吃的。”
心口腾起一股暖意,谢舒失笑道:“哪能吃得了这些,岂不浪费?”
她左右看了一圈都没瞧见谢崖的身影:“二殿下可用早饭了?”
“殿下一早便带人出门了。”管事将几碟小菜挪到谢舒面前,恭敬地答道:“晚些时候忙完就会回府。”
谢舒一听便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每日都这样忙碌,连早饭也不得空吃吗?”
管事忙摇头:“只是偶尔。”
尽管得到了否定的答复,谢舒却总是不安心。
谢崖的性子她了解,这人跟着狼群摸爬滚打长大,又被谢宸和刘子昂磋磨了好些年,自认是钢筋铁骨,向来是不将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的,可他终究是肉体凡胎,长久下去如何能行?
今日她非得亲眼见着谢崖把饭吃了才行。
谢崖到时,谢家三口已在后厅等他多时了。
这时辰已算不得早,因此见他进门,谢舒便着急地要拉他坐下:“怎这样晚才回来,可是有急事要办?”
谢崖摇摇头:“去了趟齐家问候外祖父母罢了。”
去北齐寻人的事还不知何时能有结果,他不想过多地向谢舒透露此事,否则万一最后无功而返,便是白高兴一场了。
他一转脸,瞧见桌上餐点分毫未动,立时眉梢一跳:“可是这些东西不合口?”
“你准备了这样多,哪有不合口的。”谢宸笑着说道:“舒儿说你必定还未用饭,我们便等一等你。”
谢舒将一碗粥朝谢崖面前推了推:“杂事再多,也该顾着自己。”
谢崖愣了一瞬,小心地伸手接过粥碗。
方才他几乎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像从前无数个平常的日子一般坐在谢府后厅,一家四口轻声细语地闲聊,寻常得让人安心。
碗中那氤氲的雾气蒸得他两眼发热,他掩饰般喝下一口,清清嗓子:“昨日我已同父皇禀报过,待今日散朝,便可前往御书房觐见。”
“依礼该当如此。”谢宸点点头:“既如此,我们便早些出发吧。”
他们时间赶得巧妙,刚一到御书房门外,秉笔太监就满脸带笑地迎上前来:“早朝方毕,陛下已在御书房中等候了。”
踏上台阶时,谢崖见谢舒面色有异,便小声说道:“父皇并非喜好为难他人之人,不必紧张。”
谢舒朝他漾出一抹浅笑。
她倒并非紧张。
从前在阜宁城与齐书锋交谈时,她曾得知,虽皇后齐书钰竭力主张亲生子未死,陛下程睿却早早地放弃了找寻,自那之后,谢舒心中便认定这位陛下该是个冷面冷情之人。
尽管她明白,作为君王,程睿不能、也不会将时间花费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而齐书钰也仅仅是凭着母亲的本能在坚持,可谢崖头些年过着那样的日子,叫她如何不为之愤怒?
甚至每向御书房迈近一步,她心中的怒意就更甚一分。
不想待真正见到了程睿,倒叫谢舒十分意外。
他竟长得十分温润儒雅,兴许是年岁渐长,还能从中觉出几分和善来。
只是那双眼睛却蕴含着精光,只看一眼就能叫人明白,若是触碰这位君主的逆鳞,不管他此刻如何慈眉善目,也一样会亮出真正的铁腕来。
谢宸带着柳如月与谢舒跪拜行礼:“草民谢宸携妻女拜谢陛下救命之恩。”
程睿一扬手,便有两名内侍监上前将他们扶起:“不必拘礼,朕亦是久闻谢将军大名,今日可算得见了。”
“草民早已无官无阶,着实愧对‘将军’一称。”谢宸苦笑道:“陛下尽可直呼草民姓名。”
程睿对此付之一笑,却没有顺着谢宸话中的意思应承下来:“即便并非将军,你也还是星阑的义父。”
“若要说谢,也该朕感谢你们一家才是。”他走下高台,真心实意地扶住了谢宸的手臂:“多谢你们将他养得这样好,我们父子才有再相见的一天。”
听了他这话,谢舒只觉得胸腔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些。
她未曾开口,程睿转头时却看见了她隐隐闪着火光的双眼。
这眼神可与这文弱纤瘦的闺阁小姐半点不搭,引得程睿忍不住开口问道:“谢小姐可是有话要说?”
谢舒被他问得一惊,可既然已被察觉,她索性直白地吐露心中所想:“若是陛下能如皇后娘娘般坚持找寻殿下,想必不用忍受这些年的父子分离之苦。”
御书房内霎时静得连一根针落地也能听见。
谢舒开口之前便做好了殿下震怒的准备,此时已深深地叩头在地,却不发一言。
谢崖呆呆地将她瘦弱的背影瞧着。
她惯常是个守礼的性子,从不多话,却因着他幼时的事这样直接地挑一国之君的错处。
谢宸与柳如月虽是吃惊,心中却也与谢舒有着同样的想法,因此也只静默地同谢舒一道拜倒在地。
他们早将谢崖当做自己的家人,如何不心疼这孩子在深山野林里度过的七年时光?
程睿看了看这一家三口,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笑呵呵地开口道:“谢小姐的性子倒与书钰有些相似。”
他是真不觉得气恼,反而乐呵呵地看着谢崖去扶谢家人:“此事的确是朕不对,除了书钰外,谢小姐还是第一个敢同朕说真话的人。”
程睿的眼风略带感慨地扫过谢崖。
昨夜聊完正事,他就曾问谢崖将谢家人带回来后有何打算。
他向来冷静自持的儿子第一次露出了慌张和苦恼的神情。
过了许久,谢崖才回答道:“我也不知。”
父子连心,程睿其实能够懂他。
这傻小子兴许什么也没想,就只是想要将自己最喜爱的明珠再次安全地放到自己身边保护起来而已。
今日之前,他还只当谢崖是一头热,颇有些发愁,可见了谢舒,他便明白这两个年轻人彼此心中都有对方。
做父亲的,看见儿子有得偿所愿的希望,又怎会不高兴呢?
他对谢崖说道:“你母后早说想见见谢夫人与谢小姐,你便送她们过去吧,我同谢将军再说说话。”
程睿惜才,对带兵入神的谢宸早有招揽之意,如今大好机会近在眼前,自然是要尽力一试。
谢崖估摸着此事难成,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了程睿一眼,程睿却对他摆摆手:“去吧。”
一出御书房,柳如月就后怕地拉紧了谢舒的衣袖:“你这孩子,在陛下面前须知慎言!”
若是惹得程睿不快,天威难测,保不准会有什么后果。
谢舒自知确实莽撞,满怀歉意地将柳如月的手拉过,小声说道:“我知错了,母亲莫要生气。”
“父皇不在意这些,请义母安心。”谢崖将母女俩往旁侧引了引:“咱们这便去母后宫中,从前小舅舅同她讲过一些我在北齐的事情,母后对你们很是好奇。”
先前在大殿上对程睿“口出狂言”时谢舒都颇为平静,听了谢崖这句话,却突然心跳加快起来。
她说不出这种紧张感从何而来,可只要一想到那个人是与谢崖血脉相连最为紧密、寻了他十八年的母亲,就越发生出一股怯意。
连柳如月都察觉出她的手指在微微发颤,忙问道:“舒儿怎抖得这样厉害?”
谢舒笑着冲柳如月摇摇头:“母亲别担心,我没事的。”
谢崖只当她因刚才的事而心有余悸,连着对齐皇后也惧怕起来,温声安抚道:“父皇方才也说了,母后与你性子有些相似,想必会十分投缘。”
他的大手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轻轻在谢舒肩上拍了拍,谢舒深吸一口气,总算稳下心来:“走吧。”
三人踏进皇后寝宫时,谢舒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厅中主位上的人。
她几乎是立即愣在了原地。
这位皇后娘娘和谢崖实在长得太像了,连那双碧绿的瞳孔都别无二致,也难怪齐书锋当年在阜宁城一眼便认出了他的外甥。
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谢崖年轻气盛,轮廓锋利刚硬,充满了男儿血性,而齐书钰则端庄大气,尽管已年逾不惑,那张脸庞依旧看得出年轻时的美艳。
兴许是早些年都在为了寻找谢崖而心力交瘁,之后又锁闭在寝宫中不问世事,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和苍老,却依旧充满了一国主母的气度,如定海神针一般镇在这后宫之中。
因着这无比熟悉的面容,谢舒不由自主地前行了几步,正与齐书钰看过来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那双眼睛先前还带着丝丝困倦,看到谢舒和柳如月的那一刻就亮了起来:“这便是谢家夫人与小姐?”
谢崖嘴角蕴着淡淡的笑意,又将她们向前引了一步:“正是。”
谢舒如梦方醒,当即要跪下行礼,齐书钰身边的宫女却团团围上来将她们母女拉住:“娘娘说了,到这里来不必拘礼,小姐只管入座便是。”
见谢舒被人簇拥着落了座,谢崖一撩衣摆也要跟着坐下,却被齐书钰叫住:“我们女儿家说说话,你个男子汉在这里作甚?去找你父皇,别在这里打搅我们。”
他吃瘪的表情太过可爱,谢舒没忍住,笑得连颊边的酒窝都显了出来。
谢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认清了自己今日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这个事实,谢崖只好冲齐书钰拱手行礼:“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