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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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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舒的身子的确如谢崖所说,禁不住长时间在外久待。
不过是在寺庙中多呆了一个时辰,她的精力已然消耗见底,连抬脚的力气都欠奉,迈出大门时,险些被那并不算高的门槛绊倒。
谢崖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可是累了?”
他的手虚握成拳,看似松松垫在谢舒小臂下,却极稳地将她支住。
谢舒自己也吓了一跳,撑着谢崖总算是缓过劲来,摇头笑道:“只是一时脚软,并无大碍。”
谢崖半个字也不信,却拿她没办法,只好手上又加了些力气:“勿要强撑,这便回府去吧。”
两人刚自小巷中拐出,忽地听见一阵极为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逼近,这会儿吃过午饭外出的百姓不少,这人如此疾驰,若不是骄横妄为,那定是着实有要紧事了。
不知为何,谢舒的心突然极重地跳了几下,她心有所感,立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谢崖与她几乎是同时转过头去,当即提声唤道:“褚丘,缘何纵马飞奔!”
褚丘也瞧见了他们,立刻将缰绳一拉,他骑得太快,那马儿前蹄腾空长啸一声,挣动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饶是身子歪斜得将要摔下马去,褚丘依旧面带喜色地喊道:“殿下,金乌蕊已到谢府了!”
听到这个消息,谢舒喜不自胜,情不自禁地拉住了谢崖的衣袖:“太好了!”
谢崖虽早有预料,却也没忍住露出笑容来。
他此次派去的人是南汾陛下拨给他的侍卫,名唤阮钧,这些年一直跟在他身边,性子虽跳脱些,但办事着实极为得力,此次竟能与他们同一日抵达阜宁城,定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
有了金乌蕊,谢宸应当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谢舒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全然忘记自己方才险些摔了一跤,抬脚就走,瞧那架势,是打算直接走回谢府去。
谢崖攥住她的手腕无奈地将她拉回来:“莫急,若是将军醒来你却倒下,岂非又让夫人着急?”
他宽大的手掌裹住谢舒皙白的手腕,小心地没有碰疼她,虽也不是不容拒绝的力道,可谢舒就是鬼使神差般随着他停下了脚步,心也跟着定了定。
褚丘已乖觉地下了马:“殿下和谢小姐骑马回去吧。”
此处离谢府颇有段距离,也只好这样了。
这马于谢舒而言有些高了,她正要努力去够脚镫,就听得谢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得罪。”
她眼前一花,已经被人托着腰身放到马背上,透过衣衫,她都能感受到谢崖滚热的掌心正贴在自己腰侧,面上立即飞起两朵红云来。
谢舒偷偷觑了一眼谢崖,见他正转脸同褚丘说话,忙将双手都贴在脸上,以期给烫得吓人的脸颊降降温。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谢崖轻轻扬了下唇角。
这一闪而逝的笑意被褚丘看了去,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硬是觉得后背麻痒,连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这也不能怪褚丘。
谢崖原本就是个冷性子,自打被带回南汾后,就更少露出笑容,为着这个,齐书锋还时常带他各处散心,却始终拿他没法子。
因着齐书锋的关系,褚丘与他也来往密切,每每见着愈发沉闷的谢崖,都会生出一丝难言的愧疚。
他也时常在想,寻回皇嗣、阖家团圆的确是头等大事,可若是谢崖从此再也不得展颜,又岂是他们所有人乐见的结果?
好在,现在总算是又寻回那个能让谢崖开心起来的人了。
大概是他的眼神泄露了心中所想,谢崖不轻不重地睨了他一眼,却并未不悦,只沉声说道:“我们先行一步。”
褚丘立时回神,恭敬地拱手:“是,殿下慢走。”
谢崖略一颔首,转身利落地旋身上马。
他的骑术不愧是谢宸所教,谢舒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谢崖就已经稳稳坐在了马背上。
这马身侧垂着个小布囊,谢崖灵巧地一躬身,从中取出一物拿在手中。
谢舒正想转头去瞧,视线却蓦地被遮挡了。
“戴上这个。”谢崖用披风严严实实地将她裹住,还细心地将兜帽的边缘整理服帖:“吹了风又该着凉了。”
谢舒小心地抓着兜帽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褚丘:“褚公子如何回府?”
谢崖将缰绳握在手中,稍稍使力,两人身下的马匹便听话地腾挪脚步:“不必担心,他自有办法。”
语毕,他轻叱一声,带着谢舒向谢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路虽好走,马背上却难免坐得不那么平稳,谢舒在这颠簸中忽地生出一丝忐忑与惶惑不安来。
她自幼身体羸弱,从未习过骑术,年少时仅有的几次尝试皆有谢宸与谢崖从旁看护,因此乍一坐在这高头大马上,她难以抑制地腾起紧张感,连心脏都跳得比平时快上许多。
他们挨得太近,谢崖敏锐地察觉到她心跳的震动,将速度放慢了些:“害怕?”
在他面前无需隐瞒,谢舒声音发颤地“嗯”了一声。
她缩得小小一团,谢崖心中某处软得仿佛要陷下去一般,伸手将她又往自己怀中揽近了些,下巴贴着她的兜帽蹭了蹭:“有我在呢。”
马背上地方本就有限,这样一揽,两人更是紧紧地贴在了一处。
谢舒身后便是谢崖坚实的胸膛,熟悉的木香味将她笼罩其中,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打造了一个安全之所,让她所有的恐惧倏地消失殆尽了。
这马儿是匹良驹,脚力了得,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一骑就已到了谢府门口,谢舒一打眼,竟瞧见杨树同阮钧一道笔挺地站在正门口,应当是在等他们回来。
兴许是因着都是皇室亲卫的缘故,这两人身形竟极为相似,乍看如同亲兄弟一般,可他们人虽站在一处,却冷着脸互不搭理,怎么看也是合不来的样子。
谢舒正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们,忽然身子一轻,被人小心地从马背上抱下来,待她站稳,谢崖才将扶在她肩上的手挪开。
杨树已经快行几步接过谢崖手中的缰绳:“二殿下与谢小姐回来得正好,医师已在谢将军房中了。”
他面色还是有些许苍白,谢舒忧心地问道:“你好好养伤才是,怎还出来迎我们?”
杨树笑道:“多谢谢小姐挂怀,伤已好了大半,不碍事的。”
见谢崖也冲杨树点头,一旁的阮钧顿觉自己被抢了先,颇有些不服气地撇撇嘴,肩上却突然被谢崖拍了拍:“此次多亏有你,做得很好。”
“这是属下该做的!”他立刻又高兴起来,忙不迭地走到前面为谢崖引路去了。
柳如月早同医师一道在谢宸房中守着了。
一坐到谢宸床前,她就不由自主地发起了呆。
她眼下是既期待,心中又存了个疑影,生怕这辛苦寻来的救命药材没有用,叫她满腔欢喜又都化作泡影。
谢舒进来瞧见母亲带着怅然的面庞,便知她心中所想,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心中也有同样的担忧,可眼下不应让柳如月这样焦心下去,便走上前去将母亲的手牵住:“是我不好,不该在此时外出闲逛,竟让母亲好等。”
柳如月被她一唤才放松了些,笑着说道:“一路奔波当真憋闷,你也该出去散散心。”
“殿下,这便是金乌蕊。”医师对随后进来的谢崖行了个礼,将一个细心捆好的小包裹呈给他。
这药材形似花蕊,通体金黄,只在尾端藏着一点墨色,因而得名金乌蕊,虽不起眼,却只在最洁净的水源处生长,因此极为珍稀。
谢崖将药包还给医师:“谢将军何时能醒?”
“臣早已写好了药方,其他药材也已备齐。”医师探了探谢宸的脉象:“半个时辰后就可以服药,谢将军是习武之人,内里强健,应当不出两日就会醒来。”
谢崖摆摆手:“那便去熬药吧。”
医师领命而去后,他转向柳如月劝道:“夫人莫急,若无把握,他不敢轻易承诺。”
他的语调还是一贯的沉稳,叫人听了便能定心。
柳如月点点头,又忽地想起些什么:“小崖,在此耽搁,是否会误了使团回京的时辰?”
先前为着杨树和谢舒的身体,已然在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若叫谢崖因此而受了责罚,那她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了。
她还同谢崖记忆中一般爱操心,引得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安抚道:“自北齐京中赶到这里,车队本就得休整几日,父皇定能理解。”
他这样说,柳如月才放了心。
谢舒瞧着谢崖,总觉得他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忍不住轻声说道:“连日来骑马赶路,刚刚还陪我逛了许久,你必定也累了,快回房去歇着吧?”
她话语中不自觉带着催促,一双带水的杏眸眼巴巴地将谢崖望着,仿佛不见到他休息就不肯罢休。
再被她这样看下去,谢崖疑心自己会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发顶,忙别开了头,无可奈何地应承下来。
方一在主院的偏房中坐下,谢崖只觉得浑身发沉,他原本是打算阖眼小憩片刻,没料到再一睁眼时,天色竟已擦黑了。
他满心只想着谢舒,不被她提醒,竟丝毫未曾察觉自己当真是累着了。
这个时间,谢宸该是服药有一会了。
主院里静悄悄的,谢崖开门一瞧,就见良辰满面忧色站在谢宸房门口。
他心头一紧,低声问道:“可有何不好?”
良辰慌忙摇头:“并未,谢将军一切安好。”
“可自谢将军服药后,谢小姐与谢夫人都守在床前,半步也不离开。”她将门轻轻推开些:“谢小姐前阵子才生了病,又将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好?”
谢崖的眉头立时便皱了起来,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良辰小心地问道:“殿下不去劝劝谢小姐吗?”
半晌,谢崖摇了摇头:“不必劝,去备些补药。”
以谢舒的性子,劝也无用,她是非得要亲自等谢宸醒来不可的。
话虽这样说,可直到戌时谢舒还粒米未进时,有人还是坐不住了。
谢舒倒并非有意不吃东西,只是她挂念着谢宸,眼下是半点胃口也没有,只囫囵喝了碗补养药,又吃了一颗蜜饯,权当将晚饭对付过去。
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宸,突然听到房门极细微地“吱呀”响了一声。
是良辰端着碗进来了。
她将碗放在谢舒面前:“刚做好的素面,谢小姐吃一点吧。”
“我不饿……”
谢舒又想拒绝,良辰却一反常态,坚持要她尝一尝。
拗不过她,谢舒只得接过碗筷,略挑了几根面条。
刚一入口,她就愣住了。
这味道太过熟悉,叫她一尝便知,这是谢崖的手艺。
良辰一看她的模样便知她猜出来了,还有些感慨:“我还从不知晓殿下会下厨呢。”
面汤的雾气蒸得谢舒的眼眶都湿润了,她对着良辰笑了笑,声音有些发颤:“原也是不会的,我还只当他再也不会下厨了呢。”
曾经谢崖是为了她才学的厨艺,可方一学会,就被她丢在了这里,如今他竟还愿意再为她做这一碗面吗?
谢舒眨眨眼里的水汽,总算是遂了良辰的愿,慢慢地将这一小碗面吃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