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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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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间的两人尚不知这对舅甥俩自觉做起了店小二,孙华婉早将做生意的事抛之脑后,拉着谢舒的手一刻也不放开。
方一坐下,谢舒也是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会在此处,还做起了生意?”
知晓谢舒必定对自己逃婚的事有所耳闻,孙华婉便有话直说:“我原是打算来阜宁城寻你的。”
“寻我?”
谢舒有些吃惊,当初孙华婉出逃后全无音讯,也不见孙家人为其忧心,她还只当是去投奔了远方的亲戚,却没想到孙华婉是独自来了阜宁城。
孙华婉颇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当初魏泉那事闹得太过难看,她实在不能再忍下去,左思右想,也只有逃婚一计可以尝试。
此事她没同任何人商量,自己偷偷盘算了好几日,可孙小姐往日花银子大手大脚从不节俭,现下到了用钱之际,竟连私房全算进去都寥寥无几。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购置的金玉首饰全数当掉凑齐路费,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孙华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些小动作瞒过了贴身伺候的柳眉和绛红,却早被父亲母亲所察觉了。
四下无人,一家人谈心自是无需绕弯,孙尚书坐下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婉儿,你打算抗旨吗?”
这话头起得太过不妙,孙华婉知晓父亲是个耿直的学究性子,逃婚这事对他而言恐怕过于出格。
毕竟,连从前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大哥,知晓陛下将自己指给了魏泉那样的混账,也都只是说一句“可惜”,反倒劝她想开些,不要任性连累了家里。
“你是我生的,想做什么还能瞒得了我?”孙夫人见她沉默不语,叹了口气:“昨日同我一道出门,你两眼直盯着沿街来往的马车,还问绛红寻常人家每日买菜花销多大,从小到大,你何时留意过这些?”
孙华婉心一横,索性承认下来:“若不如此打算,难道我当真要进魏家的后院与那舞姬去争吗?”
若父母果真要拦她,她便是一头撞在桌角上舍了这条命去,也不会嫁给魏泉的。
她正做着最坏的打算,就见父亲从怀中掏出了几张银票:“你那点私房中什么用?”
孙华婉立时呆住了。
母亲拿过银票塞进她手中:“虽也有远方亲戚在外地,这事却不好带累他们,你若是想好了,便将银票收好,带着绛红她们一道去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我们也能放心了。”
这几张银票都不是小数目,还带着父亲怀中的温度,暖得孙华婉的指尖都发起抖来,将银票捏出了细细的褶皱。
她吸了吸鼻子:“不,我自己走。”
抗旨不遵,还擅自逃婚,陛下是必然要追究的,孙华婉只盼着自己独自出逃能够让家中少受些牵连。
一向严肃的孙尚书别开脸去,狠狠地闭了闭眼。
孙华婉站起身来抱住母亲:“是女儿不孝,害得父亲母亲为我操心。”
孙夫人早已泪流满面:“婉儿,女儿家独身在外并非易事,你可想好了?”
“由她去吧,我们也不能护她一辈子。”孙尚书摆摆手,看向孙华婉:“出门行事要小心着些,若是定了去处,就给家里报个平安吧。”
第二天深夜,孙华婉就留下了书信,悄悄从孙府后门溜走了。
她原本极为茫然,乍然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便如一株无根浮萍一般,不知自己该往何处漂流。
不知怎的,她脑中突然浮现了谢舒的身影。
往日总是听谢舒与谢崖提起阜宁城,今年他们更是连除夕都是在那里过的,总归是无处可去,还不如干脆投奔谢舒。
听到此处,谢舒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决定来阜宁城时,我已在返京途中,这下可是正好错过了。”
孙华婉一拍掌:“可不是!起初我忘了你一月中旬便要回京,待想起来这事时,路程都已走了大半了。”
“也是运气不好,沿路都未曾遇见你,我还只当你们推迟返京了呢。”想起那时的事,孙华婉还忍不住发笑:“好容易到了这里,我去敲谢府的门,管事却说你早就离开了,弄得我好不狼狈。”
谢舒被她逗得勾起了唇角,却又突然品出了苦涩。
当年回京时,她满脑子都是谢崖,浑浑噩噩的,哪里又留意过路途中是否有人在寻她呢?
“那何不就在谢府住下?”没能成为好友在关键时刻的依靠,谢舒很是愧疚:“梁叔很是通情达理,你孤身一人,他必定会对你多加照拂。”
孙华婉摇摇头:“我出逃一事连远房亲戚都要避嫌,哪能给你家里再找麻烦?”
她的神色有些落寞:“为了以防万一,到了这里后我也只给家中报过一次平安,再之后打起仗来,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父亲母亲如今怎么样了。”
孙家的境遇也算不得好,谢舒犹豫着说道:“这几年,陛下对你父亲不似往日那般重用,但朝堂之上,自然还有孙尚书的一席之地,只是……”
孙华婉忙问道:“只是什么?”
“听闻孙大公子在家中与孙尚书有诸多不和……”谢舒叹了口气:“还曾传出了要分家的消息。”
孙华婉一怔。
半晌,她自嘲般露出笑容:“大哥的确是个不省心的。”
“父亲因着我的事碍了陛下的眼,又早已年迈,恐怕不宜再过多参与朝堂之事。”孙华婉下定决心般捏紧了拳头:“待我在阜宁城扎下根来,便将父母一并接来安享晚年。”
谢舒忙将她的手轻轻掰开握在手里:“好了,仔细指甲戳了手掌心。”
一将孙华婉的手拉在手中,谢舒便察觉出她指节处都起了厚厚的茧子,惊奇地问道:“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孙华婉笑着用老茧蹭了蹭她的手背:“学做胭脂的时候磨的,还得多谢你家谢崖给我找的手艺师傅呢。”
她开起这胭脂铺子,说起来也是多亏了谢崖和齐书锋的帮忙。
当初没能找到谢舒,她只好在阜宁城租了间小院先暂时落脚,这里民风淳朴,邻家大婶见她独身一人,没少帮衬她,也很是过了一段惬意日子。
孙华婉带的银钱不少,若是不过从前那种小姐日子,这些钱足够她下半生衣食无忧,可忽然的战火四起将她惊醒,自己不应当再过这样坐吃山空的日子。
可若说找个营生,她自小锦衣玉食惯了,除了略擅丹青之外还当真是一点手艺也不会,店家见了她这小姐模样多半也摇头婉拒,在阜宁城转了好几日都没能找到门路。
她正一筹莫展,忽然在街上撞见了谢崖。
孙华婉高兴坏了,压根没留意到谢崖身边前呼后拥地围着一大群人,还只当是谢将军带着家眷重返边境,谢崖定是陪着谢舒来的,急匆匆地上前唤道:“谢崖!”
不知为何,听了她这一声,谢崖竟抖了一抖,从背影来看,整个人都好似僵成了一块石板。
他顿了顿,才极为缓慢地转过身来。
她正觉得奇怪,谢崖的眸光却在她身侧逡巡一圈,又猛然间黯淡下来。
这时孙华婉才发现,他衣着打扮透着说不出的华贵,身后那些竟都是带刀侍卫,因着她的靠近,个个都满目戒备地将她盯着。
饶是她再是迟钝,也看出谢崖与往日全然不同了。
齐书锋颇有兴味地瞧着瞠目结舌的孙华婉:“看来这是旧识了。”
费了好大功夫,她才相信谢崖摇身一变,成了南汾国的皇子,下意识地问道:“那谢舒呢?”
见惯了谢崖跟在谢舒身后,孙华婉只觉得不管怎样,他都是不会离开谢舒的,却没料到这话一出口,谢崖的脸便黑了个彻底。
好在齐书锋夹在中间,笑着打了个圆场:“这位小姐该是北齐京中人士,为何身在此处?”
谢崖也算对孙华婉知根知底,凉凉地说道:“大约是逃婚了吧。”
被他轻易看破,孙华婉只好随意地一耸肩:“正是,现在我孤身一人,正发愁要做些什么养活自己呢。”
她这模样让齐书锋觉得挺有意思,笑眯眯地摇了摇扇子:“小姐面若桃花,不若开个胭脂铺子?”
这人长相与谢崖有七八分相似,却不像他那样冷,眉眼间自带一股温柔风流,看得孙华婉面上发红,愈发似桃花吐艳。
但兴许是歪打正着,齐书锋的这个提议倒让她眼前一亮。
她本就爱美,对胭脂水粉也颇有心得,闻言便有些心动,却又犹豫道:“现下各国交战,阜宁城身处边境,不知何时就会成为乱世,这生意哪里做得起来……”
“不会。”
谢崖突兀地打断了她,又认真重复了一遍:“我永远不会让这里成为乱世。”
“谢崖说话靠谱,既然他这样说,我就信他,这铺子能开起来,齐公子也花了不少心思呢。”杜雨桐把手摊开给谢舒看:“光学做胭脂,就学了大半年,手上就留下了这些,今日店中的胭脂大部分都是我做的。”
谢舒却好像没听见她的话,愣愣地发着呆。
难怪齐书锋会说“这里的老百姓说不准比从前要高兴许多”。
谢崖真的尽了所有的努力,将这座城池保护起来,成为战火中的世外桃源。
她双眼酸涩,拉着孙华婉的手强笑道:“好了,咱们进来这么久,你也该去看看外头,开张头一天,掌柜不在像什么样子。”
一推开门,两人均是吓了一跳。
连孙掌柜本人都未曾想到,自家胭脂铺的生意会这样红火。
大抵是临时掌柜与这位谢姓小二生得太过俊俏,让路过的女子都想瞧上一瞧,店内站满了小姐夫人,只是手中虽拿着胭脂,她们的目光却都集中在柜台后的两个人身上,更有甚者,还凑近了想与他们多说些话。
照理来讲,谢舒该为孙华婉高兴,可她这会儿只觉得自舌根处密密地泛起酸味来,让她连挂住一个笑容都显得勉强。
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身侧的孙华婉先炸毛了:“若要买胭脂,只管拿了东西付银钱便是,围着别人家的郎君作甚!”
店堂内霎时一片寂静。
谢崖本就站得离柜台稍远,听到这话转头看了一眼齐书锋,见他竟少有的面色发红,不动声色地挪得离他更远了些。
谢舒瞧见他的小动作,忍不住弯起唇角。
见店内小姐们均脸色讪讪,谢舒只得轻轻拍了拍孙华婉的手臂,示意她收拾残局。
孙华婉面红耳赤,看这模样,她也被自己“口出狂言”惊得不轻。
齐书锋干咳一声:“咱们老板娘是头一日开门做生意,一时紧张说错了话,还请诸位见谅。”
趁这会儿没人再试图与他搭话,谢崖快步走到谢舒身侧:“你身子弱,不能在外久待,我们该回去了。”
他目光在孙华婉与齐书锋之间打转,语气难得带着些揶揄:“至于小舅舅,就把他留下来帮衬杜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