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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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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舒一觉醒来时,周身高烧的灼热感已经全然消失了。
谢崖坐在她床边,低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谢舒看了他许久他也没有察觉。
以他那狼一般的本能,这可实属罕见了。
良辰正站在谢崖身侧,见谢舒醒了,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谢小姐可还好?”
不知为何,谢舒总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仿佛刚见过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躲闪着不与自己对视。
谢舒将身体撑起来:“我好多了,这下可是又耽误行程了?”
谢崖这时方才回神,凉飕飕地回她一句:“自己身子如此,又何必考虑这些。”
方才就觉得他看着不太对劲,这下猛地吃了他一句冷语,谢舒噎了一下:“你怎么了?”
这人虽说平日就性子冷,却不爱说风凉话,今日真是古怪得很。
谢崖却只当没听到她的问话,将药碗移到面前:“既醒了,便喝药吧。”
这碗药喝得谢舒煎熬无比。
许是担心她病中手腕无力,谢崖连碗也不许她自己端,亲手举着勺子喂她。
谢舒都没尝出来药是什么味道,满心只想着除却杨树前日无意间戳了伤疤之外,自己究竟还有何处得罪了谢崖,让这人竟还闷声不语地生起气来。
她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一碗药已经见了底。
谢崖将碗轻轻一放:“好好休息。”
他竟就这样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出去了。
谢舒只好求助般看向良辰,良辰笑着摇了摇头:“小姐可莫要问我。”
这事怎样看都有外人不知晓的前因后果,更何况这是主子们之间的事,她不好多嘴,反正依她看来,二殿下是不会真与谢小姐闹脾气的。
谢舒没了法子,在出发后偷偷跑到柳如月的马车上,旁人不与她说实话,她只能找母亲谈心了。
柳如月一见到她,先探了她额头的温度:“昨日烧成那样,今日倒好好的,看着精神也不错。”
母亲的手暖乎乎的,谢舒忍不住眯起了眼:“一场小病,有谢崖和良辰照顾,哪有不好的道理。”
她替昏睡中的谢宸掖了掖被角:“母亲不用担心我,只专心将父亲顾好便是。”
柳如月拿她没办法,瞧着她的神情问道:“看你方才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出了何事?”
谢舒撇撇嘴:“还不都是谢崖。”
听她将事情说完,柳如月笑着屈指敲了一下谢舒的额头:“你这孩子,还当真是迟钝。”
她悠悠地叹道:“小崖哪能不伤心呢。”
谢舒听了这句话,心尖忽然密密地发起疼来。
见她沉默不语,柳如月叹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也割舍不下对方,可现在过去的隔阂像荆棘一般横在中间,叫他们稍一靠近便会刺得浑身鲜血淋漓。
她轻柔地将谢舒揽进怀里:“小崖肯费这样的心思救我们,便是真正将我们放在心里,正因如此,当年将他送走,他心里一时半会儿也难转过弯来,会闹些别扭也是难免的。”
“再者说,你们先前便彼此有意,不是吗?”柳如月轻轻拍着谢舒的肩膀:“他见你生病,又怎么能不着急呢?”
谢舒期期艾艾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她早已不是懵懂的孩童,可柳如月却仿佛从谢舒此刻的眼神中看到了从前才将将到她腰际的小丫头,无措又迫切地向她寻求帮助。
她心里直发软:“有机会的话,跟小崖好好聊聊吧。”
母女俩絮絮地说了好一会儿话,谢舒身子还未好全,渐渐地就有些困乏,赖在柳如月怀中睡着了。
待她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她如何回来的自不用问,这一觉睡得她颅顶闷闷地发涨,稍一动就有些发晕。
良辰见状赶忙将茶水递给她:“小姐醒醒神,殿下说今日要多赶些路,再过一个时辰我们才能到歇息的驿站呢。”
谢舒按揉着发痛的额角:“谢崖在何处?”
话音刚落,她身侧的车帘被轻轻拉起:“何事?”
谢舒给吓了一跳,耳尖有点发红。
刚醒来就念叨谢崖,还被本人听了个正着,怎么想都不太像话。
怕日头太盛晒着马车里的人,车窗上都覆了薄薄一层绛蓝纱巾,既不刺眼又不闷热,现下这蓝纱卷在谢崖修长的手指上,谢舒才发现外头的阳光如此明亮,近乎耀眼了。
谢崖就在这明媚的日光中挺拔地坐在高头骏马上,微微偏了头,认真地瞧着她。
他专注地看人时,那双碧眼如同宝石般清澈透亮,直望进谢舒心底里。
她索性趴在车窗上,将羞红的面颊藏在了臂弯里。
“谢崖,别骑马了。”她轻声说道:“你到马车上来,我们说说话好吗?”
隔着衣袖,谢舒的声音有些朦胧,可谢崖依旧听清了。
他顿了顿,手指不自觉攥紧了。
谢舒温言软语时,谢崖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可他对谢舒要说的事竟满怀着不知名的胆怯与逃避,打心底里不愿再提起,想要做一次缩头乌龟。
面对着谢舒殷切的目光,谢崖垂下眼眸:“改日吧,这几天需得快些行路。”
在谢舒的眼神黯淡下来之前,他又多添了一句:“顺利的话,后日巳时末便可到达阜宁城了。”
她还要再说些什么,谢崖却已松了手,蓝纱被微风吹得摆了几摆,还是缓缓垂坠下来,彻底遮住了他的面庞。
谢舒怔了片刻,无奈地转回了身。
看样子,只能另寻机会了。
谢崖果真言出必行,后日上午,他们的车队就到了阜宁城。
早先南汾就向北齐递了国书,除了阜宁城与谢家人之外什么也不要,在将谢宸“处理掉”之后,北齐痛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谢舒起初甚至不敢向外看。
她自小在边境长大,知晓战火无情,北齐与周边各国这一仗打得太久,于百姓而言简直是无妄之灾。
谢舒害怕看到支离破碎的屋舍,也怕看到流离失所的老人与孩童。
可一路走来,她听到的尽是熟悉的叫卖声,让她再也忍不住,偷偷将车帘掀开了一角往外张望。
阜宁城竟什么都没变。
城东的马蹄糕铺子、幼时柳如月带他们来过的布匹店、有须发尽白老大夫坐镇的药房……街面上的一切都还是谢舒记忆里的样子。
谢家那栋宅子更是如此,连大门上的牌匾都还完好无损地挂在上头。
谢舒正吃惊,身后传来齐书锋带着笑意的声音:“谢小姐可还高兴?”
尽管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谢舒还是点点头:“自然。”
齐书锋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这可是星阑特意交待的。”
“北齐那个皇帝,哪管这偏远小城死活。”他大剌剌地摇着扇子:“星阑不许兵将伤害阜宁城的百姓,归属南汾后,这里也不需要缴纳赋税,依我看啊,这里的老百姓说不准比从前要开心得多。”
齐书锋忽地转了转眼珠:“话说起来,今日城中好像有家胭脂铺新开张,谢小姐要不要去逛逛?”
谢崖先前一直一言不发地站在谢舒身侧,看着她惊叹着东瞧西望,眼中终于有了些淡淡笑意,听到这句话才开口劝阻道:“旅途劳顿,该先休息,不必凑热闹。”
若是寻常胭脂铺,谢舒倒也提不起兴趣,可齐书锋特意提起,其中必然有玄机,是以谢舒央求道:“我已好全了,出去逛逛不打紧,你与我同去好不好?”
若能干脆地拒绝谢舒,那他就不是谢崖了。
站在那胭脂铺门口时,谢舒才知晓齐书锋为何要将她带来这里。
那店铺内忙着招待客人的老板娘,竟是两年多未曾见过的孙华婉!
乍一看到时,谢舒简直认不出来这是曾经的孙四小姐。
孙小姐从前是个娇贵的主儿,冬日怕干夏日怕晒,敷脸要用最好的珍珠粉,出门必得坐马车,多一步路也不想走,体力活更是半点不可能做。
现在不仅脸蛋晒黑了不少,还挽着袖子亲自搬箱子,麻利地在店内转来转去,向进店的主顾们介绍自家的胭脂,颇有些生意人的气势了。
她忙得热火朝天,一打眼看到齐书锋和谢崖进了店门,忙唤道:“来得正好,没想到今日有这么多人,早知道我多找几个伙计了,快来给我帮帮忙!”
“我是你家店小二吗?”齐书锋哭笑不得地上前:“你就没见到还有旁人?”
“你边上不就是谢崖,还能有……”
谢舒躲在谢崖身后,弯着双眼露了半张脸出来,恰好与孙华婉看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眼见着孙四小姐呆住了,还难以置信地揉起了眼睛。
“谢舒!”
孙华婉终于回过神来,立时飞奔过来,险些撞翻了一排胭脂,齐书锋无奈地笑了笑,单手稳稳地接住托盘:“小心着些,这可都是银子!”
这会儿孙华婉才无暇听他的话,转瞬间便已奔到谢舒眼前。
她跑得太快,谢舒给扑得向后一仰,却还是张开手臂紧紧地拥住了她。
一只大手迅捷地扶在谢舒身后,轻柔而有力地支住了她,待她站稳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谢舒只来得及向谢崖投去感激的一眼,就听到了孙华婉有些颤抖的声音:“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她鼻尖亦是一酸,在孙华婉背后拍了拍:“我又何尝不是,今日相见真是意外之喜了。”
见了谢舒,孙华婉是彻底不管胭脂铺了,拉着人就去了里间,齐书锋哀叹一声,认命般站在柜台旁当起了代掌柜。
他瞥了眼还立在面前的谢崖:“你不进去?”
这人平日将谢舒护得如同眼珠子一般,几乎寸步不离,现下竟放心让她呆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让齐书锋颇为意外。
“你我都在外间,无需担心。”谢崖虽神色未变,却莫名让齐书锋生出他带着温柔笑意的错觉:“她们许久未见了,合该好好聊聊。”
齐书锋不说话了。
他深觉自己不该开口,作为长辈,每每都被外甥酸得倒牙,这还有天理吗?!
“你也招待主顾去!”他抄起一盒口脂愤愤地砸到谢崖头上:“左右两位小姐一时半会儿聊不完,别浪费了你这俊俏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