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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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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脚程比寻常要慢上一些,赶在腊月尾总算是抵达了阜宁城。
这时已临近新年,边境小城也热闹非凡,街上全是赶在摊贩回家过年前置办年货的人,他们的马车在拥挤的人潮里寸步难行,花了好一阵子才驶过这条街停在谢府门口。
提前几天接到信的梁华一大早就带人等在了门口,这会儿已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正着急为何左等右等还不到,忽地见几辆马车穿过人群朝着这个方向行来,忙喜笑颜开地迎上去。
谢舒掀开车帘便见着一张激动的脸,当即笑盈盈地同他打招呼:“梁叔,好久不见了。”
梁华见了她高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接到将军的信我还只当是做梦,现在小姐站在我眼前了才晓得是真的。”
跟在他身后的仆人全都是十几年前就在谢府的旧仆,自打谢舒去京城之后就再没见过,对她颇为想念,待谢舒下了马车便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起了这些年的境况。
谢舒被众星拱月般捧在中心,耐心地挨个回答着他们的话,许久不见,这些在记忆里已有些模糊的面庞终于又清晰起来,惹得她一阵阵鼻酸。
眼看着说起话来又要掉眼泪,谢崖忙一手半揽住谢舒的肩膀,对梁华说道:“不如先进屋去,在这里说话总不像样。”
他们这么多人挤在谢府门口,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出了什么大事,引人侧目总是不好的。再者哭多了也是伤身,等到进了府中,小姐也能缓缓心绪,便不易掉泪了。
梁华连声应着,便将谢舒请进屋内,方才他已吩咐人将备好的菜肴端上来,现下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他有些拘谨地搓搓手:“这些菜还是往日小姐爱吃的,我一刻不敢忘,不知小姐如今口味变了不曾?”
他手艺着实是好,谢舒顿时觉得沿途上可称为美食的东西都成了“凑合”,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口味哪就变得那样快,自然还是像从前一样爱吃梁叔做的菜。”
谢府没那么多规矩,谢舒与仆从们都很是亲近,入座后便招呼他们都一同坐下,热热闹闹地挤了一桌子。
有人笑着说道:“梁管事好久不做菜了,为了这顿忙了好几天呢,我们可是借着小姐的光了。”
梁华摆摆手:“上了年纪哪还做得动,我只管做小姐的份,你们这些猴崽子想吃的话,回头我把菜谱写给你们,自己照着学吧。”
到了阜宁城,严朗就比在京中要放得开些,也跟着凑热闹:“梁管事的菜谱定是千金难求,若是要写定然要给我一份。”
他从前来谢府时都是府中的厨子做菜,还是头一次尝到梁华的手艺,忍不住大快朵颐。
拂夏看他吃得正香,心念一动:“梁叔,不如你下厨时我给你打打下手,顺便学两招。”
这话引得一桌人都开始起哄:“咱们拂夏成家了果真不一样,比从前更贤惠了。”
谢舒也满脸揶揄地看着拂夏。
拂夏成婚后便不会再住在谢府,今日便要搬到严朗家中去,若是不辞辛苦每日回府中来跟着梁华学厨艺,那自然是为了让严朗在家中也有口福。
看拂夏羞得直捂耳朵,谢舒正想止住众人,忽然听到身侧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不如,我也一同学。”
谢舒猛地愣住了。
不光她愣住了,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一时静止,有些人筷子都还咬在嘴里忘了拿出来,场面看起来有点滑稽。
收到个意料之外的“学徒”,把梁华也惊得不轻:“谢崖,你好端端的学做菜做什么?”
北齐国甚少有愿意下厨的男子,梁华原先家中落败,不得已才学了一身厨艺养活自己,还常遭到其他男子嘲笑。后来进了谢府,大家都用寻常态度对他,主家还对他做的菜赞不绝口,他才愿意多往厨房去几趟,若非如此,恐怕他也是“君子远庖厨”这句话的拥护者。
仿佛点了大家静止穴的谢崖本人一派镇定,迎着众人的目光夹了一筷子清炖鸡放入谢舒碗中:“梁叔做的菜好吃,我便想学。”
他说得太自然,有不少人被他唬住:“那也不必自己动手去学,你张嘴说了梁管事哪还能不给你做?”
严朗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笑了一下。
哪是因为菜好吃,分明是和他家拂夏一样,见谢舒多伸了两下筷子,便起了这样的心思,打算日后做给心上人吃呢。
梁华没想那么多,只当谢崖是一时兴起,还认真劝了几句:“做菜也并非易事,传出去别人可能还会笑话你,你可要想好了。”
谢崖倒当真一脸慎重考虑的表情,转向谢舒问道:“小姐觉得我向梁叔学厨艺这事如何?”
谢舒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不想拂了谢崖这片心意,点头应下:“想学便学吧。”
“只有一条。”她又说道:“不在家中的时候不许你下厨。”
谢崖知晓她肯定会答应,却没料到谢舒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也怔了怔。
谢舒的态度却很坚决。
她不会阻拦谢崖要为她做这些小事,却不想让他太过劳累。这人想学做菜无非是打算出门在外也能让自己吃得更舒心些,可那样的话,谢崖要操心的事情就太多了,她也不舍得让他这样累。
更何况,在外面让人看到谢崖下厨,又会给他招来一波流言蜚语,就算他并不在乎,谢舒也不愿再见他被人指指点点。
谢崖向来是明白她的,转瞬间便醒了神,眼神愈发柔软,低低地应承:“我知道了。”
好在谢崖向来是特立独行,谢家众人都已经习惯了,对他真的要学厨艺这事只是片刻惊奇便也接受了,现下连小姐都张口答应,他们更没什么意见了。
更有甚者已经扬着筷子做起美梦:“要是你的手艺能像梁管事那样好,我们也不愁吃了。”
他刚说完,立即被人笑着拍了几下:“谢崖还能天天给你做?你当你是小姐吗?”
众人都一同哈哈大笑起来:“说得正是,还不如趁今天多吃一点,够回味大半个月了。”
到底这一桌子还是年轻人居多,起先顾着谢舒都还比较矜持,等到谢舒放下筷子示意他们自便后,一群人就仿佛饿虎下山,边聊边吃,不多久就风卷残云般将桌上扫荡一空了,个个都摸着肚皮叫唤撑着了。
梁华好笑地摇摇头:“弄得好像平日我没给他们饭吃一般!”
谢舒也吃了不少,笑眯眯地夸梁华:“那还不是太好吃了,拿起筷子便停不下来。”
梁华笑得合不拢嘴,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忙招呼着去将谢舒他们带回来的行装收拾一下。
一迈进自己曾经住的小院,谢舒觉得自己身上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同从前一样,梁华跟在她身后说道:“小姐和夫人走之后,我们一直都定期打扫,保留着原样等你们回来。”
这么多年过去,院子终究还是等来了它的主人。
谢舒一眼看到院中的石桌上摆着几个木雕摆件,惊喜地举起来给谢崖看:“这不是当年你做的吗?”
谢崖也有些惊奇,他指着木雕上一处陈旧的划痕:“确实是,当时在这里多划了两刀,看起来有些不太像兔子。”
谢舒九岁那年生辰时,和谢崖一道在街上瞧见一个卖木雕的摊子,那些摆着的小狐狸小兔子都栩栩如生,她喜欢得不得了,可惜两人身上都没带银钱,只好跑回去找柳如月,可等她叫来母亲时,那摊子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为此她伤心了好几天,谢崖就自己偷偷跑去跟城中的木匠请教,笨手笨脚地自己做了几个木雕,他在这方面没有表现出像武学一样的天赋,做出来的东西奇形怪状,连木匠都后悔教他。
可谢舒心里喜欢,将它们都摆放在自己床头的多宝格中,还时常把玩,再也不为没买到木头小兔子而难过了。
当年他们走的时候,谢舒叮嘱了好几次要将这些木雕妥善装好一并带到京城去,最终却没在入京的行李里找到。
她还以为一定是遗失了,没想到还有再找到的一天。
梁华也拿起一个:“这是后来清扫房间时在小姐床下发现的,应当是当年走得太急,一时不慎弄掉了。”
能找到已是足够幸运,那时候有很多东西都带不及带上,更遑论几个小小的木雕了。
谢崖问道:“怎的放在外面的石桌上?”
这些木雕有些年头了,看上去颇为脆弱,若是常经风吹日晒,只怕再过些时日就要散架了。
“原是放在小姐屋内的妆台上。”梁华答道,“前几日洒扫时不慎沾了些水,便趁阳光还好拿出来晒晒。”
谢舒眉眼弯弯地将其中一个捧在手心,撞了撞谢崖的胳膊:“现下你可还有这手艺,要不再做一个瞧瞧?”
她拿着的那个其实丑得很,但她一想到这是五年前的谢崖认真一刀刀雕出来的,就心尖直软成一滩水,很想回到那时候摸摸谢崖的头。
谢崖无奈地拿过自己失败的作品:“小姐莫打趣我,这些年我再没碰过木刻刀,怕是会比这个还模样难看。”
谢舒也不是真想让他再做一个,看他发窘的模样就想笑:“说说罢了,这次回来说好了你要陪我到处去逛逛,可不许你在这上面耗费时间。”
她使坏的模样也可爱,谢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得学厨艺呢,小姐莫忘了。”
谢舒调皮地噘了噘嘴:“那可不成,就烦请谢大厨减少些花在厨艺上的时间陪我吧。”
她面前英俊高大的男人噙着笑回答她。
“遵命,我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