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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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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舒欲哭无泪。
不过是偶然一次没让谢崖跟着自己出门,竟就这样巧遇上了楚亦清,还被父亲看了个正着,这下可好,两个男人都目光炯炯地将自己瞧着,让她一下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问题。
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盯着他,谢崖叹了口气:“自然是先告知将军来龙去脉。”
谢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先跟谢宸讲了一遍先前在书院和楚亦清结下的渊源,当然,略过了连谢崖也不知道的楚亦清派人上门送礼这一茬,又将后来在杜雨桐生日宴上的事情告诉了桌上众人。
她颇为头疼地说道:“我也不知是不是曾有得罪的地方,以致这位殿下似乎格外爱戏弄我。”
谢宸的神情却有些凝重。
他本以为是谢舒与楚亦清交好,天下父亲都对接近自己女儿的男子有些排斥感,即便是皇子也不行,便想要提醒她与楚亦清相处应当注意分寸。
可听完前因后果他才发觉怪异之处,既然过往从未有过交集,三皇子没来由对舒儿示好,那便是不安好心了,多半是冲着自己甚至是整个谢府来的。
他与谢崖对视一眼,明白了谢崖为何在听到三皇子送谢舒回府时会有那般反应,谢崖对一些事情非常敏锐,想必是察觉出楚亦清心思不正了。
谢舒见他们两人都陷入沉默,连忙又晃晃谢崖的胳膊:“今日当真也是巧了,正要回府时遇到了三殿下,无论我怎样推辞他都坚持要送,只好乘他的马车回来了。”
她往谢崖身边更凑近了一点:“并非有意瞒你,不要生气。”
谢崖原本还冷着脸,她这样软乎乎地往身边一贴,哪还能绷得住,口气不自觉地和软了些:“下次出门,要带我一起。”
谢舒忙不迭点头。
见状,谢宸的眉头挑了挑。
刚听谢舒讲完他就已决定今晚闲下来后要找谢崖聊聊,与皇家有关的事绝不可掉以轻心,稍不留心就可能将谢府置于险地。
他刚刚稍有些放心楚亦清这“金猪”应当不会真心来拱自家的白菜,却猛然觉得十年前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眼看着家养的狼就要把掌上明珠叼走了,而明珠本人毫无自觉,甚至还很纵容。
谢宸忽然感受到了别样的心酸,谢舒长到这么大,他缺席了其中无数的时光,好容易见上面,他总有些难以适应谢舒的变化,下意识还将谢舒当成几年前的小女孩来看待,却忽然被事实提醒她已经在外绽放光彩,早有年轻的男子跃跃欲试,想将这宝贝抱回自己府中了。
谢舒总觉得父亲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弄得她一块如意卷夹了半天也没敢送进嘴里,只好纳闷问道:“父亲可是有事?”
这傻姑娘看着像是还没开窍,谢崖在一旁将谢舒宽大垂落的衣袖挽了挽,又抽出帕子叠好垫在她胳膊下面,以免被桌沿硌着。
倒是体贴。
谢宸暗暗磨了磨后槽牙:“没事。”
他对着谢崖露出了相当“慈爱”的笑容:“晚饭后若是无事,谢崖来书房一趟吧,咱们爷俩也说说话。”
谢崖忽地打了一个寒颤。
谢舒撇了撇嘴,有种莫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但她左看右看,这两人也没有要将她叫去的意思,只好悻悻作罢,专心吃起了晚餐。
因着饿了,她吃得比平日要多些,晚饭前又哭了一通,实在消耗了太多精力,还没下桌就已经感觉困意上涌。
柳如月看着她有些萎靡的样子很是心疼:“舒儿早些回房休息吧,天色已晚,我们再说会儿话也就各自散了。”
谢舒有些不好意思,她向来礼数周全,从不会在客人还在的情况下先行回房,不过今日没有外人,大家都轮番劝她早些歇息,她索性也不再那么拘束,将拂夏留在正厅中稍陪,自己带着染冬回了院中。
一踏进房门,谢舒就看到颂秋正规规矩矩地立在梳妆台前等候。
一旁的染冬很是惊奇:“你怎的还没休息?我见你晚饭没吃就先走了,还料想你定是早早便睡了。”
颂秋为谢舒拉开凳子:“小姐散席回来还需要人服侍。”
这话说得实在熨帖,谢舒心中感动,嘱咐她下次不必这样,颂秋默默应了,与染冬一道将谢舒头上的首饰卸了个干净,谢舒便让她回房休息去了。
谢舒一到秋天便脸干,染冬见她面上已经起了些细小的皮屑,便取了些芦荟汁来给谢舒敷脸,顺便帮她按摩舒缓一下今日的劳累,谢舒本就昏昏欲睡,没过多久便陷入了浅眠。
她小睡了片刻,待她醒来时,拂夏已经从后厅那边回来了,正放轻了手脚打算替谢舒宽衣。
谢舒还有点不太清醒,伸手揉了揉眼睛:“刘世叔他们回别院了吗?”
拂夏点头:“严郎和刘大人走了有一会儿了,我方才刚伺候夫人歇下,老爷还在书房和谢崖说话呢,进去之前我听老爷提起谢崖的年龄不小了,不知是何用意。”
这下谢舒可醒了,拿过染冬备好的湿帕子将脸上敷着的芦荟汁擦干:“也不知父亲和谢崖是要说什么,竟还瞒着不让我知晓。”
染冬笑着接过帕子:“肯定是些男人家的事情,既不让小姐听,小姐便安心先睡吧。”
因着刚刚的小睡,谢舒这会儿反而睡意消退,心里还担心着谢宸此番见谢崖年岁渐长,要给他娶妻,她从来没听谢崖提起成亲的事情,定是他自己都没想过,万一父亲给谢崖挑了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怎么办?
谢崖敬重父亲,肯定不会让父亲不高兴,会将父亲安排的亲事就这样应承下来。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太舒服,索性坐起来:“咱们院中的酥品春还有吗?他们既然在聊天,我便送些茶水过去。”
两个丫头也十分好奇,加之也劝不住谢舒,便帮着她将茶水备好,三人一路走到了主院外。
书房的灯还亮着,两人应是还没谈完,谢宸为了方便说话,将下人都遣开了,这会儿院内一个人也没有。
谢舒接过染冬手里的茶盘:“你们就在院外等我,留神别让人发现了,我来将茶送进去。”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外,正打算叩门,忽然听到房内传出一句:“你打算给舒儿换血?”
谢舒当即愣在了原地。
这是谢宸的声音,那么提出换血这件事的就必是谢崖了。
果然,谢崖紧接着开口:“我的血液对小姐有益,此事早已验证过,但每月将血加在药中的法子起效太慢,至今已十年了小姐的身子仍未康复,几个月前还险些发现我往药中加了东西,这法子的确该换了。”
“换血之法我已和陈太医求证过,也多次去他府上拿牲畜做过试验,应当可行,只是小姐年纪尚小,需等到及笄后才可一试。”
谢宸却没管那些,将桌子拍得山响:“我并不是要问这个!换血之法我未曾听过,但想也知道何等凶险,你想过自己要怎么办吗!”
谢崖一愣,他抬起头,看到了谢宸担忧的眼神。
他心头温暖,冲着谢宸微微一笑:“将军,我的心愿就是让小姐与常人无异,难道您不希望吗?”
谢宸发不出火,只能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他怎么会不希望呢,自谢舒出生起他就盼着能有这样一天,可这事若是要用谢崖的性命作为代价,他又怎么忍心呢。
他还要再劝,谢崖立时跪在地上:“要让小姐恢复健康唯有此法!谢崖别无所求,但求将军同意一试,我便是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谢宸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问起了另一件事:“小崖,你心悦舒儿吗?”
没料到他突然提起这个,谢崖硬朗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羞赧,很快便点了点头:“将军与师父和陈太医果真是至交好友,当真都是慧眼如炬。”
谢宸叹了口气:“桌上我瞧你和舒儿举止亲密,这才叫你来书房,你对舒儿可算得上用情至深了,她可知晓?”
谢崖深深叩首:“心悦是我一个人的事,换血也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还请将军不要告知小姐。”
谢宸将他扶起,轻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若舒儿亦是心悦于你,定不会愿意你为她这样牺牲,反而会害得她后半生都痛苦。”
谢崖垂首,语气还是那样坚定:“小姐还未明白何为男女之情,若她恢复健康,自然会遇到更好的男子,假以时日总会习惯没有我在身边,也就不会痛苦了。”
门外的谢舒简直是被钉在了原地,无意间听到的这些话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险些将她冲击得无法站立。
她还挂念着不要被屋里的人发现,耗尽全部力气才让自己拿稳了茶盘,没有一下摔在地上。
谢宸低低地叹了口气,后面的话声音压得极低,谢舒听不清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也不需要听清了,先前的话已让她明白了谢崖的心意,也明白了谢崖的打算,她愣愣地往外走,大脑一片空白,全凭本能支配着手脚,下意识放轻脚步。
她不能让屋内的两个人知道她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话。
从书房门口到主院外短短的几步路程,她却感觉自己像走了一年那么久。
过往谢崖说过的很多话突然都有了缘由,一回想起来,谢舒顿觉心如刀绞。
原来那么多年她喝的药里都掺了谢崖的血,偶尔会尝到的血腥味并不是错觉。
原来谢崖坚持说她会长命百岁,是找到了换血这样残忍的法子来救她。
原来他说“我也希望小姐早日及笄”,是因为及笄后才可施行换血之法。
原来他常常去陈世伯府里,都是去商量和试验怎样换血对她最安全。
原来谢崖的心意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而谢崖竟还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去救她!
她如何对得起这份心意,又怎么能在以后的日子里都失去谢崖呢?
谢舒一时冷一时热,浑身都冒着汗,好容易走到院门前,拂夏和染冬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声问道:“小姐?小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浑身发软,却只摇了摇头,将托盘塞给她们。
染冬诧异地问道:“这茶怎的没送?究竟怎么了?”
谢舒面色青白,冲染冬挥了挥手:“将茶水拿去倒掉吧,不要告诉任何人今夜我来过这里,此事只能我们三人知晓,若是泄露,就再也不必来见我了。”
她很少说这样的重话,拂夏和染冬慌忙应下。
此后不管她们再怎么心急如焚地询问,谢舒都闭口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