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遥闻马蹄声》傅立叶

21、第二十一章

　　徐诗这第一次出远门，又是一去多日。彭素娥嘴上虽是不说，心里却是挂念的紧，得了柴世传来的信，知道今天徐诗到绥安，竟是等不及亲自跑到了门口等候。

　　“四儿。”

　　徐诗一进门，彭素娥便忍不住唤了一声。

　　徐诗自小从未离家，本是个被爹娘捧在掌心的孩子，这番时隔多日再见了彭素娥忍不住眼睛一红，跑了两步扑到了彭素娥的怀里，话里已经带了哭腔：“娘，四儿好想你！”

　　“回来就好了。”彭素娥拍了拍徐诗的后背，鼻子也被她弄的发酸的，连忙招呼杏儿带了徐诗去梳洗，瞧着怀里这个丫头的模样一路上苦头怕也是吃够了。

　　“真香。”徐诗梳洗过后正在彭素娥的屋里大口大口的喝茶：“还是自己家好，那呼哧部落的人一点破茶叶都看的那么精贵，想喝口茶都得看人脸色。”徐诗一边吃着彭素娥单为她准备的零嘴，一边问：“爹呢？”

　　“八成还在宫里吧，到了这绥安你爹没那天是天黑前能着家的。”彭素娥将拨好的橘瓣递给徐诗，徐诗不接，伸了嘴来讨。

　　“没事，爹不回来还有四儿陪着你。”徐诗说着把脑袋伸到了彭素娥的怀里，彭素娥看着徐诗瘦了不止一圈的脸，现今想起徐诗路上的遇险，心肝肝都觉得疼。

　　彭素娥理了理徐诗耳边的湿发不忘提醒：“到了绥安，你丫头可我给我收敛点，这天子脚下不比别处，你要是闯了祸可没人保你。”

　　“知道了。”徐诗嘴上答应却没往心里去，翻身坐了起来，吊着彭素娥的脖子说：“娘，给我换个院子吧。”

　　“换院子？你现在住的那个院子不喜欢？”徐诗现在住的院子是整个宅子里最靠近徐氏夫妇的院子，彭素娥想的就是挨的近些，把这野丫头盯紧点儿。

　　“不喜欢，不喜欢。”徐诗从彭素娥的怀里直起腰：“那院子死气沉沉的，进门就是老大一颗香樟树，挡得整个院子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不识好歹的丫头。”彭素娥手指往徐诗额头上狠狠戳了一下，现在给徐诗的那个院子原本是徐裴谨也就是现任徐家宗主住的院子，当初因为觉得小了些，徐琏敬夫妇才选了旁边一座。彭素娥原本想着将好的留给徐诗，没想到这丫头倒是嫌这嫌那。

　　徐琏敬一家如今住的这座宅子是徐氏一门的祖产，徐诗他们一家来之前，这座宅子一直是现任徐氏宗族族长家住的院子，现今腾给了徐琏敬那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徐琏敬接任徐家宗主的位置只是差一个仪式了。

　　“不识好歹就不识好歹，反正我是不喜欢，走啦，娘，陪我重新去挑一个，走。”徐诗不由分说拉着彭素娥就往外走。

　　“你个死丫头走慢点，想拖散你娘这身老骨头啊。”

　　徐诗回头挽住彭素娥的手，唇上抹了蜜的说道：“娘这身段那是什么老骨头，水灵着呢，是吧？杏儿。”杏儿跟后头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敢“嘿嘿！”的傻笑。

　　“没大没小。”彭素娥虽然嘴上还在骂徐诗，但眼角眉梢都透着乐呵，徐诗她娘那点脾气她早已是了若指掌：“娘，这院子可比我们平阳城的那座大派多了。”徐诗挽着彭素娥的手出了院子才发现这院子竟是如此的大，刚才根本没来得及看仔细。

　　彭素娥没答话，但微扬的嘴角却让人看出她心里的自豪。是啊，当初她自己选的夫君终于扬眉吐气的，这让彭素娥在自己家人面前说话都是多了几分底气，再苦再难终算是熬出头了。

　　“这院子好。”徐诗指了面前的院子对彭素娥说。

　　彭素娥皱了皱眉：“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这里面住的谁？大哥？二哥？我和他们换换不就得了。”徐诗正说着，小院里的人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门。

　　“夫人！四小姐！”秀儿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冲着二人行礼。

　　“夫人！小妹！”徐凝脚跟脚的也走了出来，不等彭素娥说话，徐诗已经蹦着跑了过去：“三姐，原来你住这里啊。”

　　徐凝点头，拉过徐诗的手：“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徐诗拉着徐凝就往院子里走，小院进门就是一棵映日果徐诗看着更是喜欢，而且小院的围墙紧挨着大宅的外墙，和自己在门外目测的一样，徐诗暗自估计了一下，自己一个纵身应该就能翻出去。

　　“三姐，你这院子我喜欢的紧，我们俩换了住怎样？”徐诗跳过彭素娥直接问徐凝。

　　徐凝笑了笑刚想说话，彭素娥已经开口对着徐凝说道：“小凝，你不用理这丫头。”回过头又冲徐诗说道：“要换去别去换，你三姐刚收拾停当，你这不是给你三姐找麻烦。”

　　“夫人，不碍事得，我住那座院子都成。”徐凝脸上的笑有些僵，徐诗却是兴高采烈的拉着徐凝又蹦又跳，只顾着自己的心里的小九九却没注意徐凝的脸色，还一个劲挽了徐凝的膀子晃悠：“我就知道三姐最好了，三姐走，我帮你收拾去。”

　　彭素娥见徐凝已经答应了下来也不再说什么，狠狠打了徐诗的手背一下：“你就别帮倒忙了，待会儿我让柳喜过来帮着小凝收拾，你自己也赶快回你那院子和杏儿收拾收拾。”

　　徐诗想想也是，也不管彭素娥了，拖着杏儿就往外走，临走还不忘嘱咐徐凝：“三姐，你可快点，我一会儿收拾好了就搬过来。”

　　“知道了。”徐凝送走徐诗和彭素娥站在门口久久不动。

　　“小姐，怎么了？”秀儿见徐凝一直站在门口还当徐凝是心里不高兴：“小姐不想搬？”

　　“没有，快进去收拾收拾。”徐凝回过神领着秀儿进屋收拾，她不是不愿意和徐诗换。在徐凝看来住那个院子真的都没什么差别，徐诗的性子徐凝也是清楚，相信自己这个小妹没有恶意，多半是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徐凝更知道彭素娥是真的怕自己在意，才不同意徐诗跟自己换。原本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可徐凝忍不住的会想如果徐诗要换的是徐忆、徐之的院子彭素娥是不是就不会阻拦了。

　　徐凝叫彭素娥夫人就已经注定了她永远不可能像徐诗一样和他们那么亲，徐凝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是徐家子女中唯一一个庶出的子女，所以徐凝在徐家虽说不至战战兢兢却也是小心翼翼。徐凝知道自己不像徐诗，没有犯错的本钱。

　　徐凝自知立足徐家的唯一根本便是徐琏敬对母亲的愧疚，彭素娥本为彭家族长之女，当初与徐氏偏房的徐琏敬情投意合却是门第悬殊，彭家对于两人的婚事自然是不准，彭素娥为了能和徐琏敬相守不惜背弃自己的家族私奔到了霍樟。彭素娥是个要强又有手段的女子，进门后将徐琏敬一直看到很严，徐琏敬虽也纳了两房小妾，但均无所出，但彭素娥自己却是生了一个又一个，这中间唯一的列外便是徐凝。徐凝的生母出身风尘，徐琏敬也是年少轻狂，一直等到徐凝将要出世，徐琏敬才知道自己竟和徐凝生母一夜春风后珠胎暗结。彭素娥的震怒可想而知，僵持了几年，徐琏敬虽为难，但断然不可能为了一个勾栏女子而放弃自己发妻，甚至闹翻脸都是不愿。徐凝的生母渐渐在等待中绝望，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当初那样的不顾一切，落到如今为妾都是无门。徐凝渐渐长大，徐琏敬仍是没有接两母女入宅的打算，徐凝自小懂事，渐渐也是懂得母亲的忧愁，她不能为母分忧只能让自己便的乖一些再乖一些。徐凝的生母终究在抑郁中走完自己短短一生，彭素娥听闻后也是动了恻隐之心，终还是原谅了徐琏敬，准徐凝进了家门。只可叹徐凝母亲致死都是没有在徐家落得一个名分，这也是徐凝母亲生前一直心心念念的一桩事。

　　所以，徐凝从小便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她的眉眼在徐氏夫妇面前从来都是低垂，也永远没有不乐意的时候。这一切只为了能多换几次徐琏敬目光的停留，能在徐琏敬的眼神中看到更多的疼惜，这些都是她赖以为生的根本，徐凝从来不敢有一丝挥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