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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生辰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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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空柱的中心地带,阴寒狭仄,死寂异常,之前漫天袭地的荧火潮,在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半点儿痕迹,几人见此,一股不安的感觉开始涌上心头。
贺云野的神识迅速向外扩散,探出了眼前这块木板之巨大,长可达八十八丈,阔可达三十六丈,且其上覆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色玄钉。他伸出手去,轻碰了一下木板的表面,摸出了上面凹凸如青鳞的硬质木纹,有些不确定道:“苍山铁?”
“没错!”稷封应道。
贺云野心下正疑惑着,不由看了稷封一眼:“你知道?”
“是十六岁那年,父皇送我的生辰礼。”
“你说眼前这座楼船,是你的生辰礼?”稷封的话只是一个念头闪过,没有情绪起伏的,但字眼里流露出的哀思与惊诧却带动了贺云野的心绪。
“我曾以为今生不会再见到她,谁知竟在这里遇到了……”
“它是……”贺云野想问,这艘巨船是何时沉没、如何沦陷到此的,但这话不免会勾起稷封的悲恸。
稷封对此似乎并不介意,甚至讲起了这艘楼船的过往:“那场宫変之后第二年冬,我被囚于冥界海底狱城,而稷氏皇族一脉被赶至这艘楼船上,被迫流放海上,终身不得靠岸。”
命运之无情讽刺,竟能让世间最美好的祝愿,化为沉尸埋骨的棺冢,贺云野心中波澜阵阵,安慰的话想了许多,最后只说了一句:“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我想到里面看看。”船上的一切历经海水浸蚀,早已不复三百年前的精巧绝伦,但稷封没有忘记灯笼鱼的话,如果他进了这艘船里,也许还能有机会见到当年的亲人,哪怕仅剩一缕魂灵。
贺云野正要点头,就听得海水深处,忽的传来木板被撞动的“嗡嗡”之声,声音沉闷微弱之极,只一瞬便倏然消逝,若不是贺云野等人身具法力,修为过人,很容易就忽略而过。
“从哪里发出来的?”金虎压低声音道,突然小心谨慎的模样让贺云野有点不太适应。
解旻支耳倾听,他明显是听不到的,却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的迫近,乖乖地趴在金虎背上,没有开口。
贺云野张开灵羽仙力,将灯笼鱼拽到跟前:“是什么动静?”
“嘿嘿,我知道,但我不说,就不说!”灯笼鱼的心情很好,以为成功扳回了一局,“我要等那个大家伙出来,把你们几个统统吃掉。”
金虎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我先丢你出去喂鱼!”虽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再厉害也不过是海里的鱼兽,海兽潮他们都闯过来了,还怕斗不过那家伙不成?
灯笼鱼得意地大笑出来:“到这份儿上了,还敢口出狂言,我告诉你,这里的出口只有我知道,你们是逃不掉的。”
它的笑声还未落,就听稷封的意念对众人升起:“我知出口在哪儿,跟着我来。”
金虎一跃而起,欺身俯瞰着灯笼鱼,一股强悍的威压降落在鱼身上,逼迫它差点儿晕厥过去:“好啊,既然你不说,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灯笼鱼痛苦沉吟,却只当他们软硬兼施,想套出它的话,它才不会上当:“骗鬼呢,连沉船塚都没听过,你们还能知道出口在哪儿?没了我,你们就跟那无头苍蝇一样,只能在这里边儿乱冲乱撞。”
贺云野还想留着灯笼鱼,毕竟还有用得到它的地方,却也不想看它嚣张的神色,就诈它道:“出口在船上。但你放心,你那么喜欢,等我们出去了,一定把出口堵住,让你在悬空柱里待一辈子。”
“你……”灯笼鱼气得牙关打颤,因为贺云野竟然说对了。
“好,好,好……”它气急败坏,差点就说不出话来,“但……但就算你找到出口,那又如何,没有秘钥,你们也一样出不去!”
“秘钥?”金虎眨了眨眼睛,“我们不知道无所谓,你知道就够了。”
贺云野也不跟灯笼鱼多废话,转身和稷封商量如何去到出口处,四周的环境诡秘古怪,多留无益,需得尽快找到商少宗她们,找到出口才是。
稷封道:“往左边走。”
他们目前的位置,刚好浮悬于楼船底板的正中央,需要绕过侧板才能进入船舱。稷封在前方开路,贺云野看着灯笼鱼,落在中间,金虎和解旻游在最后。
黑暗中那道木板被撞动的声音没有再响起过,也不知灯笼鱼口中的大家伙会隐身到何处,但很显然,灯笼鱼是清楚它的、也忌惮它的,当他们抵落到楼船的甲板上时,灯笼鱼的表情显得惊悚之极。
“别进去……里面……里面有……”它哆哆嗦嗦话都讲不利索,头顶上垂着的小灯笼一闪一闪,大有熄灭的趋势,可见它心中的恐惧。
“有你说的大鱼,是不是?”金虎拍了拍摇摇欲坠的小灯笼,又望了望随着海水伏动不断摇摆的高耸桅杆。总共十八支由“苍山铁”木制造而成的桅杆,从大船的龙骨,或者中板上垂直立起,支撑着横桁帆下桁以及斜桁。
“不是想让大鱼把我们都吃掉么?怎么你先吓破胆了?”
“你说说那大鱼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像我这样?”
金虎一双竖瞳碧沉沉地闪着精光,露出一副龇牙咧嘴的凶相,唬得灯笼鱼当即跪趴在甲板上不断求饶。
“先前不还挺神气的,到这儿来就一点儿也不经玩了。”金虎甩了甩脑袋,上前去推开船舱的大门。
船有五层,船上十八桅可挂二十二张帆,但由于海风暴以及海流的连番摧折,帆篷错堆杂叠,其上飞禽走兽、山川花木等图案褪去了曾经的明艳色泽,连同吊杆、缆索一起,被搅成了黑压压的一团。
大门高三丈有余,其中磨损极多,但走近了还能辨出来,门上浮雕曾是一尊玉簪珠履、紫绶金章的仙人,仙人张有四臂,左边双臂持刀仗剑,右边双臂执戟悬鞭,面目沉肃而庄严,正敕令四方妖邪不可靠近。
金虎用力推了推,门板纹丝不动。
“这样推是推不开的。”稷封忙道。
“你知道怎么做?”金虎问。
“要有对应它的秘钥才能打开。”
“秘钥?”金虎再次眨了眨眼,转身就把瘫死在甲板上的灯笼鱼拖到门前,“快把钥匙交出来!”
但灯笼鱼显然已经吓呆了,任金虎如何踹它吼它,照旧一动不动。
金虎又气又急:“这条鱼指望不上了,贺云野,要不我拿金雷轰开它?”
贺云野让金虎闭嘴,问稷封:“你是楼船之主,你也不知道么?”
“三百年光阴,我也不知舱门的秘钥被改过多少回了。”
“你从前是怎么做的?”
“你能看出浮雕上有多少法器么?”稷封不答反问。
贺云野不解,正眼细看,数了起来。浮雕之中,戟、鞭、刀、剑四样法器自不必说,而在仙人上端左右两方,分别是鸣响的金钟与擂动的天鼓,此外,旌旗与风鼎、扇与镜、金葫芦与青铜爵,则落在了妖邪一方的阵营上。
“共十二件法器。”贺云野回道,然而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门上十二件法器皆可转动,但里面只有五件是正确的,我们要做的,是从这五件法器中,转出唯一正确的一组排序。”
“转错了会怎样?”
“不会怎样,但我们没有时间去一一试错。”
贺云野无奈一笑:“我们遇到麻烦了。”
“我就说让我来吧,我挥一道金雷过去,别说一扇门了,整艘船都能为你敞开。”金虎说完,转头寻求解旻的赞同。
解旻很配合地大力点头,只是不免疑惑道:“我想知道,冷大夫和商少宗是怎么进去的呢?”
“对啊,她们怎么进得去?”经解旻这么一说,金虎也十分讶异。
“只有一种可能,她们进去时,门是从里面打开的,如今里面被重新锁上了。”稷封道。
“贺云野,你的转移阵法呢,能派上吗?”
“别用阵法。”稷封阻止道。
贺云野也说道:“还不确定外面荧火的危险性,不能贸然动用阵法。除非危险变得可控,不然法阵中途出现意外,容易将我们卷入到空间裂缝,掉落到未知的地方去。”
“那可怎么办?要不我还是把它弄醒,问清楚‘秘钥’究竟是什么?”金虎踢了一脚灯笼鱼。
“它醒了,也未必会道出真的‘秘钥’。”稷封让金虎稍安勿躁。
贺云野走近大门,指尖在四臂仙人的长刀上摩挲而过:“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族人是被流放到海上?”
稷封:“你或许想知道,穆熙当年为何不把他们除之而后快?”
“我觉得这不是一位暴君该有的作态,莫非他心里面有所忌惮?”
“他的确是,他忌惮圣祖帝稷尧。”
“北陆仙君!”贺云野了然,虽然不曾见过稷尧,但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你从仙界来,可知北陆仙君如今身在何方?”稷封问。
贺云野摇了摇头:“你在找他?”
“我想知道,既然稷氏一族受圣祖皇帝的庇佑,又怎么会全部葬身海底,无一生还?”
贺云野沉默了,他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