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客》西风尘土

47、沉船塚

　　灯笼鱼还想再咬，却见一阵金光闪现，千丈柳已牢牢禁锢在它身上，瞬间变得动弹不得。

　　只听贺云野道：“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我会立刻放你离开。”

　　听到“离开”二字，灯笼鱼愣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如何从荧火圈里突围，对吗？”

　　“知道知道。”灯笼鱼想也没想就说道，语气极尽谄媚，仿佛上一刻的凶神恶煞只是众人的一场错觉，“诸位大仙大神，你们别看荧火阴森诡谲的样子，其实它们并不害人的。”

　　“胡扯，它们会惑乱心智。”眼见灯笼鱼不说实话，金虎前掌一抬，作势就要打他。

　　“我没说错，没说错，只要你们的眼睛不去看它们即可，看不见了，也就心不乱了。要是这点荧火也能算害人的话，那再往下面去，等你们到了沉船塚那一处，岂不是要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说什么呢你？”解旻听不得这厮侮辱金虎，手中的柏香金丝长扇就砸了出去，正中灯笼鱼的脑门。

　　灯笼鱼防着金虎防着贺云野，解旻一介凡躯，并没有被它放在眼里，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顿时“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活该。”金虎冷哼一声。

　　“你说底下是沉船塚？”

　　“对的对的。只要进了龙血岛的范围内，不管是妖是魔，海风暴都会要了他们的命，所有往来的船只，最后都会让海流卷至此地！”

　　“所以，你见过沉船塚？”

　　“见过见过。荧火哪来的知道吗？就是塚里面飘出来的。您看到的荧火越来越多，是因为我们离沉船塚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那股臭味是怎么回事？”

　　“守船灵，是守船灵，我们也叫它塚灵。所有毙命于海风暴的幽魂，一旦在沉船上徘徊过久不能入轮回重生的话，他们身上的怨气就会越来越重，久而久之，就会和此地的尸豸融为一体，带着腐化的尸豸四处游动。”

　　“臭味是从尸豸上发出来的？”

　　“没错没错。其实如果没有幽魂作祟，那些尸豸虽然也是堆积如山，但只会呆在原地最后化成荧火，慢慢地游出海渊，最后飘到了大海的别处去。”

　　“你说的守船灵，为什么见了海荆紫就害怕？”

　　“为什么？诸位居然问我为什么？”灯笼鱼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又生生给憋住了，灰青的鱼脸上别提有多别扭。

　　“快说！”金虎厉声斥道。

　　灯笼鱼没辙，瞪着两只灰突突的眼晴，连忙说道：“那是毒啊，剧毒啊，天底下比它毒性还烈的可没多少了！”

　　这回轮到贺云野等人惊讶了，可还不等贺云野面露疑色，灯笼鱼就一股脑儿地把他全知道的都倒了出来：“您几位应该也清楚龙血岛是什么地方，是随随便便什么小白花小白草都能生长的吗？海荆紫看着不起眼，但你们千万别把那花瓣给折断了，一旦断开了，谁也别想活。”

　　金虎看了一眼掌中的紫色花瓣，对灯笼鱼的说法将信将疑，他又看向贺云野，等着贺云野的表示。

　　贺云野接过海荆紫花，神识锁定了灯笼鱼的一举一动。

　　稷封在一旁道：“它说荧火不足为惧，我不以为然。”

　　相反，稷封相信此地的荧火才是最致命的，它们能克制热潮，必然有其可骇之处，所以由始至终，只要荧火不主动伤人，他与贺云野都不让金虎发起进攻。

　　贺云野轻笑一声，身子略微往上一侧：“既然你对这里如此了解，不如就到前面带路吧。”

　　灯笼鱼一滞，反应过来贺云野这话是不想放他走了，顿时大怒道：“你们，你们言而无信……”

　　它还想扑上来咬贺云野，无奈身上的千丈柳发力，鱼身只在空中一阵乱扭，像左右摇摆的不倒翁，滑稽得很。

　　“我就说你这家伙不老实的，快少废话，前面带路。”贺云野没有放灯笼鱼走，金虎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游到鱼兽的后方，金色大掌用力一拍，灯笼鱼就骨碌骨碌地往下滚去。

　　“别，别，快住手，快住手啊……”眼见逃脱无望，灯笼鱼凄声求饶道，“我说实话，我说实话，求求你们，你们别让我下去，别让我下……”

　　可惜，没人听它的。

　　但听到灯笼鱼这么绝望的凄嚎，几人对底下的危机也起了几丝顾虑。

　　那株海荆紫被贺云野收了起来，如果之后他用不到的话，就把它送给玉函仙翁。毒用得好，更能救人，这株毒花在玉函仙翁手上，定能发挥出最好的效用。

　　况且贺云野有事相求，上门拜访，总要有点见面礼才不失体面。

　　几人疑而复下，到了地面，却发现那里的景象与他们所想的截然不同。

　　当一行人还置于海渊之中时，俯身下望，只见无数危柱拔地而起，相互鼎峙，形状突兀而离奇。危柱之间相距不过半丈，却以缆索一一勾连，石柱的周身剜有石窟，石窟幽峭险仄，其中荧火成汩成汩地涌出，脓血交迸似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可当落到地面后，几人再抬头往上看时，那些石柱参差廉利，或上或下，或纤或巨，或直或欹，皆像被凌空斩断了一般，悬在离地面三丈之处。

　　危柱环耸，摇摇欲堕，深海潜流，伺机而动，一时竟不知前路暗藏了几重凶机。

　　见不到所谓的船，只看到了无穷无尽的悬空柱，上面栖满了密密麻麻的荧火，将四周海水照得阴森通彻，金虎气得脸颊鼓鼓地质问起灯笼鱼：“沉船塚呢？你又骗我们？”

　　灯笼鱼本想闭嘴不发一词，但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鱼目中闪出一线精光。

　　它不客气地道：“我都说了荧火是从沉船塚里面飘出来的，你们眼瞎了么，难道还看不出来？”

　　灯笼鱼此话一出，当下就被一道金雷击中，浑身抖如筛糠。

　　贺云野飞身而起，落在最近的一座悬空柱面前，细细地打量着石窟窿。石窟窿里面像是含有一汪泉眼，一直不停地往外流淌着荧火。

　　贺云野看了一会儿，刚想错开眼，却蓦地见到石窟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想也没想，立即伸出手去，去抓里面那怪异的东西。

　　这把身后的稷封和金虎吓得够呛，稷封来不及多想，当下尘寰之力一开，落在贺云野身上，拽着他连连后退。

　　“贺云野你在做甚么？”金虎顾不得灯笼鱼了，三两步蹦到了贺云野面前，以为他是着了荧火的道。

　　他可是记得贺云野不让他去碰触荧火的，结果这家伙倒自己动上手了。

　　贺云野示意他们冷静下来：“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他摊开自己的掌心，给几人看他适才这么做的缘由。

　　那是一片已经泛了黄的树叶，带着些许斑点，细细小小的，即使落在地上也不会引人注目，金虎却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是玉函仙翁的叶子，是冷大夫落下的，她们一定在里面！”

　　金虎转身，看向了那座石窟窿，一脸阴恻恻地说道：“我想炸开它。”

　　稷封只得赶紧拦住金虎。

　　他看着眼前的一人一虎，心中不禁有些感慨，金虎看似冒失莽撞，可很多时候都会顾及到贺云野的考虑，也算是比较审慎，反而是贺云野，平常里沉稳持重惯了，一旦冲动起来，只会叫人防不胜防。

　　“不用那么麻烦，它就知道方法。”贺云野指了指正在装死的灯笼鱼。

　　灯笼鱼刚被金雷劈得晕头转向全身抽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就被贺云野指住。

　　稷封心念一动，千丈柳就拖着灯笼鱼来到他们跟前。

　　“什么方法，快说，不然我再劈你一道雷。”

　　“有本事你就劈啊，我倒要看看，把我劈死了，你们能有什么好处！”

　　金虎举起前掌，一道金色的雷纹才隐隐浮起，就见贺云野振袖一挥，将灯笼鱼扫进方才那座石窟之中。

　　“我们走。”贺云野说完，率先跟了进去。

　　灯笼鱼差点被倾泻而至的荧火淹没掉，挣扎翻滚了许久才勉强站稳，口中早已将金虎与贺云野咒了千八百遍。

　　“敢指使本座带路，本座让你们有来无回……”

　　“本座要把尸豸全都招来，咬得你们脚底生疮头顶流脓，啃得你们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嘿嘿，这座沉船塚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你们一定不得好死，一定……”

　　因为不想波及到身边的荧火，金虎这回没有对灯笼鱼出手，任由他破口大骂，只是在心中暗道：“有空再收拾你。”

　　贺云野升起一道防御结界，把荧火隔绝在外。几人目之所及，或是白中透蓝，或是白中渗绿，越往石窟里走，荧火的密度越高，到了后面，竟犹如瀑布潮水一般，齐齐地往他们灌来。

　　灯笼鱼曾说过荧火并不可惧，可它一路疾速游动，鱼身闪躲着，竟是连荧火的外缘也没有碰到一点儿，与它先前所说的话完全相悖。

　　灯笼鱼一路骂不绝口，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终于带着贺云野等人穿过荧火潮，抵达至一块巨大的木板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