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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的脆弱只有你看到 ...

  •   Chap.7

      把梁洪川踢走以後,莫长庚拿钥匙开门,又转身把井昔年提溜进门。

      井昔年抱著著书包瘫坐在沙发上,有点喘不匀气。身上还是软绵绵的,有点跑了一千米的虚脱感。莫长庚破天荒的跑到厨房去转悠了一圈,又走出来站在井昔年面前。

      “惨了,你妈今天中午没留饭菜。”

      “哦。”井昔年有气无力的应。

      莫长庚看了他一会儿,挨在他旁边坐下:“喂,你这个样子,要不要给你妈打个电话?”

      “不要。”井昔年很干脆的拒绝。

      莫长庚早猜到了,连翻个白眼都懒得:“我就知道你这小鬼爱逞能。我说,你装成熟也适当一点好不好?你要是病出啥毛病了你妈还要找我讨责任。”

      井昔年睁开眼睛看他一眼,把头从沙发扶手上支起来:“我没逞能。睡了一下午,好多了。晚上再睡一觉就好了。”

      “那总应该跟你妈说一声吧?不用你,我来打电话。就说你已经好多了可以吧?”

      井昔年一把抓住莫长庚胳膊:“不准打。”

      “喂!你别不识好歹。”莫长庚有点火大。

      “我知道你是怕我麻烦,不给你添麻烦总行吧?你别打电话。你告诉我妈她也只会骂我。”

      莫长庚转过头看他,井昔年把手松开,靠在沙发背上:“你自己应该也能想象到的吧?如果是你发烧,你会傻到给你爸打电话吗?你觉得除了挨骂还有什麽别的用处吗?”

      “你妈跟我爸怎麽一样?她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是很好啊。我没说不好。”井昔年的语气淡淡的,“她骂我也是因为气我不会照顾自己。但是她很讨厌别人耽误她的工作。就算我生病她也不能赶回来,她一著急就只会骂我。”

      井昔年顿一顿,声音变得更轻了:“我也不喜欢麻烦别人的。”

      莫长庚不知道怎麽接话。说自己的妈妈是“别人”吗?按常理来说似乎有些奇怪。但是他自己却十分理解并且认同。对於他而言父母好像连“别人”都算不上?他忽然觉得其实井昔年骨子里跟他一模一样。井昔年莫名其妙的想法和固执很多,让他有时对他也无可奈何,但井昔年不用多说什麽多解释什麽,他就能很清楚的明白井昔年心里的感受。因为这种感受这麽多年来虽然已经被他表面上的大大咧咧给淡化了,但在无数个独自在家的日日夜夜里,那些脆弱又小心的心思早就刻在他的记忆里,让他有时也能感觉到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寂寞和不安的味道。他怎麽会不知道呢?那种这样家庭的孩子与自己父母心里极其微妙复杂的关系,也许,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了。

      莫长庚咳一声,站起来:“算了。我去泡两包方便面吧。”

      井昔年也站起来:“不用,我去下面吧。很快的。”

      莫长庚又有点火大了,逞能就逞能吧,用得著死撑?

      “拷,我还没有没人性到要生病的人做饭给我吃的地步吧。你不想麻烦人就闭嘴安分点行不行?你要是晕死在厨房才是最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

      井昔年听他骂人反而笑了:“哪有那麽严重?发烧嘛,你没有过?早就好了呐!下个面能要得了多久啊,你让生病的人吃方便面才是没有人性吧?”说完也不理莫长庚,径直进了厨房。

      莫长庚被噎住,半天反驳不来,只好呐呐的说一句:“你要折腾随便你吧。正好我刚才看了,家里有三个蛋,你两个我一个。”

      “知道啦。”井昔年的声音在哗哗的水声中间传出来。

      莫长庚摸摸鼻子,在沙发上坐下,捞过遥控板开电视看。才看没一会儿,突然听见大门“哢哒”响一声,便看见门被打开来了。是井妈妈回来了?正要高兴,却看见进来的是他爸爸。

      拷!莫长庚心里暗骂一声,大概是出租车临时换班了,他爸爸很少这个时间回来。面无表情的看他父亲关门进来,一脚把他踢到沙发另一边儿去:“你这小子除了看电视打游戏你还会干什麽了?!弟弟在厨房做饭吧?你好意思在这里大摇大摆看电视,你小子还有没有点脸皮?”

      莫长庚轻嗤一声,霍的站起来,也不看他爸爸,转身也进了厨房。厨房里井昔年早就听见了开门声和说话声,看莫长庚进来手里顿了顿,弯腰调了调火才转身跟莫长庚说话:“你爸爸回来了吧?我刚准备下面,正好下三个人的份了。”

      “切,这个时候回来,不就是蹭饭的?自己都这麽厚脸皮,还好意思骂我,不要脸。”

      井昔年看看他,没接话。他知道莫长庚只是心里不爽,并不是要他回答。井昔年也不管莫长庚在窄小的厨房里东转西转,这边看一下那边摸一下的捣乱,自顾自的拿筷子挑面,调火。又另起油锅煎了三个澄金油亮的蛋,面熟後拿碗装了,把三个蛋分别垫放在三个面碗里。

      井昔年右手端一碗面,左手拿一碟酱菜,回头招呼莫长庚:“你把那两碗端出来。”

      “哦。”

      井昔年端面出去,放在餐桌上,乖乖的招呼莫爸爸:“叔叔,家里没有菜了,我就煮了面。叔叔也吃点吧。”

      莫爸爸走过来在井昔年脑袋上拍几下:“真乖真乖,不像我那个兔崽子,屁事都不会做。”说完就自己落座吃起面来。

      井昔年回头,正看见莫长庚也端面出来了。莫长庚把面放在桌上,偷偷冲他爸啐了一口,把两碗面推到餐桌另一头,转头看看井昔年。井昔年也识趣的跟莫长庚一起坐在远离他爸爸的位子上,两个人分了筷子,也挑面吃起来。

      “哎哟,这蛋煎的不错,昔年下的面比你妈妈还强点。”莫父的声音传过来。井昔年不知道怎麽回话,只好冲他笑笑,又低下头安静吃面。听见莫长庚在旁边小声嘀咕:“呸,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井昔年的一个煎蛋也下了肚。心里想著晚上大概又要靠啃干面饼来充饥了。

      筷子往下挑面,突然觉得碗底有硬硬的东西,夹出来一看,赫然一个完整的金黄色的煎蛋!

      井昔年不可思议的看著白色的面条中间躺著的那抹金黄色,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回头看看莫长庚,那个人哧溜哧溜的吃得正香。好像感觉到井昔年的目光,莫长庚也勾著脑袋转头过来看他,嘴巴里还有一排没咬断的面条,看见井昔年只是盯著他不说话,又看看井昔年的碗,顿时有点尴尬的又转头回去,咬断了面,轻咳了一声。

      井昔年筷子夹住那个煎蛋,厚厚的,似乎重的让他有点夹不住了。他把头低下去,嘴巴凑到碗边咬了一口,蛋和菜油的香味充斥口腔。面条氤氲的热气蒸腾上来,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什麽好像也被这水汽蒸的湿润了,鼻子有点泛酸,控制不了的一股热流往鼻子眼睛冲去。

      井昔年吸吸鼻子。莫长庚别扭了一下,又偷偷瞄他一眼。

      井昔年低著头,莫长庚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见一滴水珠在他眼前像坠落的水晶一样迅速掉进了井昔年面前的碗里,无声又无影,却让莫长庚仿佛被雷击中一样瞬间呆滞。

      井昔年又狠狠吸一下鼻子,更多的水珠掉到碗里,井昔年筷子里的蛋也夹不住了。

      莫长庚这才像反应过来一样,迅速回头看他爸爸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然後从桌上的卷筒纸上扯了一团往井昔年脸上乱抹。莫爸爸听到声音,抬头疑惑的看看这边。莫长庚吓得心脏都不跳了,随口乱说:“哎呀你不吃辣的嘛放什麽辣椒,你看你鼻涕都出来,快点擦擦,脏死了。”

      井昔年被莫长庚用纸大力的蒙了满脸,只能发出“唔唔嗯嗯”的声音。莫父嘴里“哼”一声,说一句:“你小子要学会照顾弟弟晓得不晓得?不然有你好看。”便不再看这边。

      井昔年扒开莫长庚的手,自己拿纸往脸上轻轻擦了擦,完全不理会莫长庚喷火的眼神,继续沈默的吃完了面。

      莫长庚憋著一肚子话,可是在餐桌上不好发作,狠狠瞪著看也不看他一眼的井昔年。

      吃完饭井昔年洗碗的时候,莫长庚终於抓到机会溜进厨房。

      “喂,你刚才干什麽啊?!”

      井昔年不说话,也不理他,继续哗啦啦的刷碗。

      “拷!你干嘛啊,要是被我爸看到,准说我欺负你,我不得被他打死!”

      井昔年脸涨的通红,实在不知道说什麽,也不想看莫长庚。

      莫长庚看他那个样子,知道他估计自己也要窘死了。但是还是不肯放过,站在一边软下语气问:“你干什麽突然哭?我不就让给你一个煎蛋?你不至於吧……”

      井昔年憋得忍不了了,扔下碗,霍的回头:“我没!”

      莫长庚吓一跳,赶紧“嘘”一声:“你要死啊?这麽大声干嘛!”

      井昔年脸已经红的要滴出血来了,不服气的嗫嚅道:“我不过是,是脑袋有点昏,不知道怎麽就那样了。我,我是头晕,不是哭。”说完又转身洗碗。

      莫长庚捅捅他胳膊:“我听说,生病的人特别脆弱来著,很容易哭?我看你就是这样嘛。”

      井昔年又吼一声:“我跟你说我没!!”

      莫长庚捂他嘴巴:“好好好,没没没,你小点声行不行!”

      “你出去!我洗碗你捣什麽乱!”

      “拷!你以为我稀罕在厨房啊?!要不是我爸在,我才懒得在这里理你。”

      “那你不要理我!”

      “不理就不理。有什麽了不起?”

      哗啦啦……

      哗啦啦……

      “喂,你吃了两个蛋晚上不会饿了吧?”

      “……”

      “你千万别半夜三更又发烧又挨饿的鬼折腾,我可受不了。”

      “出去!”

      “干什麽干什麽你?!哎哟!!你!”

      “啪!”

      “兔崽子你干什麽?!吵什麽吵?”

      “我哪里在吵?是他不让我进厨房!”

      “你是不是欺负弟弟了?”

      “我哪里欺负他!”

      至此以後,莫长庚便常常借故以“发个烧也要哭”为由在井昔年逞强的时候嘲笑之。但他始终不提那碗里第二个鸡蛋从何而来。井昔年自己更不好意思去问,每次莫长庚嘲笑他的时候他都憋屈得毫无反驳之力,让莫长庚在这种变态“欺负”中心情暴爽。

      期末考过後,寒假便来临。依然是两个人在家的冷清的假期。井昔年大半时间在房间里看书度过,莫长庚则在外面的未知角落和他那帮朋友胡打胡闹。有时一帮子人结伴去路边摊吃东西的时候,莫长庚也会回家叫上井昔年一起。井昔年不用跟莫长庚那些朋友说话,莫长庚也不指望他说话,他只要负责一个人安静的在旁边吃就可以了。

      渐渐的井昔年居然也这样吃遍了周边所有的烧烤摊,跟莫长庚那帮朋友也混了个脸熟。因此他曾经答应过的“用压岁钱请莫长庚吃东西”的承诺也发展成了“偶尔动用压岁钱请莫长庚以及他的朋友们吃东西”。但大多数时候他也只是跟著莫长庚去蹭饭吃的。

      快过年的时候,井妈妈买了饺子皮和肉馅放在冰箱里,嘱咐井昔年有空包饺子给哥哥吃。之後便又不见踪影了,一整个年假都没有再回来。井昔年不指望莫长庚帮忙,可是莫长庚从来没包过饺子,新奇劲儿一上来,把那些白白软软的面粉皮当了最新玩具,东捏西捏,折腾坏了一半。最後井昔年还是使出最後一招把莫长庚赶出了厨房,这才抢救回了除夕夜里两人的食粮。

      这一年的除夕,两人没有别的事可干,莫长庚也知道这天晚上没有人肯出来陪他疯耍了。两个人乖乖的煮了饺子吃了,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实在无聊的抓狂,莫长庚套了衣服拉井昔年出去看别人放鞭炮。

      那天很冷,街道上一片混乱,狂欢的小孩,遍地的纸屑,走在路上会被突然飞出来的鞭炮炸到脚。莫长庚和井昔年坐在马路边上看天上五颜六色的烟花雨,那是有钱人家在屋顶放那种大型的礼花。轰轰隆隆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绝。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因为就算想要说什麽对方也一定听不清。

      两人就这样看了一夜的露天烟花展,直到三四点锺,人群渐渐散去,东方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两人才慢慢悠悠的朝家里走去。

      一进家门,两人衣服都懒得脱就倒在卧室的床上,一边一个,呼噜噜的睡著了。

      年後,还没来得及过十五看灯会,学校便注册报道了。

      两人平安无事的又度过了一个学期,莫长庚终於被学校像送瘟神似的送到了片区划分的初中,自此结束了他的小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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