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为何停留(上) ...
-
“今天你们就可以出去——虽然我不太确定具体是什么时候。”
“任怨”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不过眼下有件要紧的事。”
对面两人异口同声:“什么?”
“你们是因为和金风细雨楼走得太近被抓进来的。真巧,我今天还得奉那位尚书的命令去恭贺新任楼主登位——你们有什么话要带吗?”
>>>
“咣!”
黑牢的门又被关上了,外面哗啦啦一阵锁链响——这会确保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谁也进不了这扇门。
“大白,刚刚你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那个人他明明就不是任怨!”
虽然知道黑牢隔音很好,但王小石还是凑近了压低声音说话:实在是这话不能被旁人听到。
“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他说是,那就是,反正他看上去和傅宗书不是一边的,这对我们有利。”
王小石眨眨眼,反驳之心消散,好奇之心又起:“那你说,他会是谁?是金风细雨楼,还是六分半堂?”
白愁飞笃定道:“听他刚才的语气,不像金风细雨楼。可因此说他是六分半堂——也未必。”
王小石叹气:“说了等于没说。”
白愁飞却只盯着地上烛火。“我只希望他能把信带到。”
>>>
傅浔当然会把信带到。
在给别人添堵这一方面,他向来是思虑周详,保证恶心到对方的方方面面。
但他还是第一次给人送礼、送鞭炮。
花溪十三桥从不给人送礼,也没人敢收十三桥的礼。
倒是有人会提着礼物上门,但也绝不会是一挂鞭炮。
只有办喜事才需要鞭炮。
金风细雨楼有喜事吗?
有。但和白事比起来,喜也相当于不喜,一切都要靠后了。
所以这位刑部尚书的礼摆明是恶心人。
谁说只有刀剑才能伤人?谁说只有看得见的伤口才能流血?
这世上多的是不动刀、不动枪,却能践踏一个人、毁灭一个人的办法。
任劳一手拿着那装着鞭炮的礼盒,骑在马上与他说话。一路晃荡到金风细雨楼门前,时间已不算早。但这里不是繁华街巷,所以门前的街上并无行人,衬着楼中飘扬的白布幔,显得有些冷清。
傅浔从马上下来,听着任劳和那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交涉,心思早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他和刑部尚书没交情反而有单方面的看不顺眼,自然没必要兢兢业业给金风细雨楼添堵。
可反过来说,他和金风细雨楼也没什么交情,所以也没必要中途阻拦。
所以他只是站在那儿,挂着任怨的招牌笑容盯着跑进去报信的卫士的背影,垫在手肘下的那只手轻轻捻着一张薄薄的纸片。
他们没有等太久。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有人从楼里出来。
傅浔抬眼去看。
从楼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
——说他年轻,也不准确,他的年纪已经不轻。
可是,只要看到他的眼睛,便没有人会反驳说他已不再年轻。
傅浔收起了心头的无所事事。
他来汴京的一路上听了不少江湖轶事传闻。但直到此刻,那些虚无飘渺的名字才落到实处。
他不由想:原来这就是名满江湖的红袖刀。
一旁,任劳已经送出了鞭炮礼盒,又得寸进尺:“光收下可不行——今天可是新任楼主登位的大好日子,得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既然任劳已经开口,“任怨”就没有干站着看戏的道理。
好在话基本已经被任劳说完了,他只需要在旁边煽风点火:
“是啊,这么好的日子,都别绷着脸了,点上吧。”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只看着这位掌握了汴京近一半江湖的年轻楼主。
而对方也在看他。
两人隔着五步远对视。
>>>
有王小石和白愁飞在牢里做“人质”,那挂鞭炮最终还是被点上了。
点炮的卫士明显心有怒气——这不能怪人家——点上火就把鞭炮往前一扔。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正正炸在他和任劳面前。
任劳被吓了一跳,往旁边跳开几步。
傅浔没动。就算真有几个鞭炮炸到他身上来,他也不大在乎。
他透过爆竹炸起的烟雾看着那一身黑衣的背影,脑海中依旧是方才对视的那一眼。
他看到对方眼中的光——那是长夜中的余火,是余烬中的寒焰,是虽千万人吾往矣、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孤勇。
多么熟悉。
就像他记忆中的那团火焰。
可记忆中的火到底已经熄灭了。那么眼前的火呢?有朝一日——也会熄灭吗?
>>>
“他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回到楼里,温柔十分不平。
这不平里又有担忧:“原来小石头和大白菜被抓进了刑部大牢——”
她来回走,越走越急,越急越走,走得像个陀螺。
杨无邪道:“昨天夜里,有人看到他们在小甜水巷被官兵带走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呀!”
“我也是刚刚才收到情报——”
温柔又急又纳闷儿:“这两个人,偷吃都不懂得擦嘴,能犯什么事儿啊?”
苏梦枕道:“他们涉及楼里的事。抓他们是做给我看的。”
温柔眼尖,看他一边说话,一边还若有所思地捻着一张叠起来的小纸片,下意识问:“师兄,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杨无邪一看便知有异,赶紧把她拉走了。
等他劝走人回来,便看到苏梦枕还在看那张纸片。
于是他也问:“公子,那是什么?”
苏梦枕将纸给他。杨无邪拿到手里,打开一看,巴掌大小的纸片上,就写了四个字:
“‘非任无事’?这是什么?下边还画了个石头和白菜——”他说着反应过来:“这是那两个送出来的?谁送的?什么时候送的?”
“刚才。”
“刚才?谁?我刚才一直在,我怎么没看见?”
“不止你没看见,任劳也没看见。”
只是一个错身——是要有多快的动作,才能让近在咫尺的任劳都毫无所觉。
苏梦枕思索着,最终笃定道:“他绝不是任怨。”
“所以‘非任’,是说这个‘任怨’不是那个‘任怨’?‘无事’是指他们现在无事?”杨无邪终于将事捋明白,怀疑道:“这能信吗?”
这听上去就很不可信啊!他宁愿相信是傅宗书的另一场阴谋。
“无妨。”
苏梦枕并不纠缠于“信与不信”——当眼前只剩下两个选择,岂非已在他人彀中。
“真也好,假也罢:傅宗书,我总归是要去见一见的。若是真的,便双管齐下;若是诳言,也不惧他掀起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