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叫昧昧吗》墓里看花

2、第 2 章

　　李不昧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李妈妈连忙拦住他。
　　“哎呀，你放着吧我来，我来！你快回屋学习去吧啊，不是还要考研吗？好好加油！这点事不用你来做。”
　　手里的碗筷被抢过去，李不昧顿了顿，然后还是拿抹布把餐桌收拾干净了。
　　“今天身体还好吗？”他站在厨房门口。
　　“好，好！妈妈没什么不好的，你快去学习吧，没事没事。”
　　李不昧凝视女人的背影几秒钟，然后会客厅倒了杯温水，再把药一粒粒数好放纸上，用杯子压着，回了房间。
　　他靠着门长吁一口气，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屏幕自动亮起，黑色的背景上是花花绿绿的长串代码。
　　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然后打包发了出去。
　　修复完了，你们看看。
　　过了一会儿有人给他回消息。
　　真不错啊昧哥，没什么纰漏。boss又夸你了，说小李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他还想等你毕业挖你来呢。
　　荣幸，感恩，再议。
　　……
　　李不昧顶着一头毒辣的阳光进了乾宅，中央空调很快抚平了他心中的燥热。
　　乾少爷今天离奇出现在玄关，见他来了赶忙迎上来，劈头盖脸一句“我都写完了”，激动得宛如便秘三年终于通畅后打出“我拉屎了”喜报的患者，容光焕发。
　　李不昧看着他眼珠子细微地动了动，几秒过后说：“我看看。”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有什么问题吗？”
　　“有，有！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从没这么殷切过。
　　李不昧不紧不慢坐下，拿了支笔开始转。
　　多多见状热情稍稍扑灭了一些，这段时间他已经摸清楚了，转笔是大魔王标志性的习惯动作，这说明他进入了思考状态，在此阶段他的专注力和逻辑敏捷度会大大提高，通常多多都难以招架这时大魔王抛出的问题。
　　昧哥开始转笔了，这说明他们暂时打游戏无望。
　　多多嘴撅的老高，吁了一口气。
　　极具规律性的微声响动从李不昧的指间扩散，普通一支有着塑料外壳的中性笔被他转出了花，五根手指来回翻飞，不见丝毫凝滞，流畅得像是在弹琴。
　　多多本来在看着李不昧的手发呆，神游天外，但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的钢琴老师曾经跟他说的，适合弹琴的手是长什么样子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对比了一下大魔王的手。
　　默默地把手塞到了屁股下面。
　　“对过答案了？”
　　“……嗯。”
　　“那我们就讲你不懂的。”
　　……啊？就这么，随便混过去了？
　　多多感觉有些不真实，虽然他无所谓李不昧会不会发现他其实都是抄的答案，但是李不昧真的略过这个有极大可能的事情时他心里却涌上了一种怪怪的感觉。
　　大魔王不过如此……还是？
　　李不昧一如既往地开始讲题，把他标出来“不会”的那些都讲了，末了还说：“二十三题错了。”
　　多多一愣，啊？怎么可能，答案就长这样啊。
　　“答案错了，倒数第二三条推论有问题。”
　　“我觉得没有啊。”
　　李不昧看了他一眼。
　　多多咽了口唾沫。
　　“你给我讲讲？”
　　大魔王开始讲了，讲天书。
　　多多听着听着就犯困，等他小鸡啄米好一会儿了，大魔王就突然道：“这题目你自己写的么？”
　　吓得他一个激灵。
　　“当然是了！”大声确认。
　　大魔王又默默瞅了他一眼。
　　多多强装镇定，镇定得想嘘嘘。
　　“……”
　　“……”
　　那个下午，乾少爷没能按时吃饭。
　　大魔王出了一道题，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套题的第18道，我改了数字。”
　　“……”
　　他被勒令重做，做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晕头转向魂飞魄散。
　　到饭点时没做完，乾老板上来一看，那小混蛋今天居然开窍了，老怀大慰，大手一挥就把多多的晚饭挥走了。
　　可不能打扰老乾家未来的首位大学生学习啊。
　　乾少爷欲哭无泪，大魔王在旁边啃面包别提啃得有多香。
　　前一分钟这家伙还威胁如果多多不写完就去吃饭就马上去告状，真是心狠手辣！
　　乾少爷悲愤交加，手里的笔划拉得十分用力。
　　“明天把这套题讲完我们打游戏吧。”
　　多多一愣。
　　大魔王对他一笑，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要么？”
　　第二天多多格外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听完讲课，还有模有样做了许多笔记，最后剩下一个小时玩儿游戏。
　　两人一起讨论怎么过关，该怎么走，怎么找到关键道具，一个小时很快过去。
　　大魔王开始收拾东西，多多看着他恋恋不舍。
　　要是李不昧是来教他打游戏的该有多好。
　　“刚才那一关你打完什么感觉？”大魔王突然问道。
　　多多一愣，“就，就是，我感觉有点难。”
　　“具体怎么难？”
　　“唔，就是让我分别去不同的山里找东西那一块，我记不住，找着找着就忘了。”
　　大魔王点点头，不说话了。
　　走之前，多多期期艾艾扒着门把人叫住，“诶，李老师，那啥，你要不留下来吃饭？”
　　现在离吃饭还有一个小时！留下来吃饭他们就能再玩儿一个小时！
　　乾少爷满眼亮晶晶，大魔王只一挑眉，“明天如果下课早的话再继续吧。”
　　丝毫没察觉事态发展有什么不对的乾少爷疯狂点头。
　　大魔王人还是挺好的，除了一开始打过他两次……但那时候他也还手了啊，就，怎么说，差不多得了。后来他在自己面前就没生过气，永远一副平静的样子，还总是很有耐心，乾老板都没那么多耐心！老师也好同学也好，谁都不会再他问一道题三四遍之后还耐着性子跟他讲吧？后来还不计前嫌主动邀请他玩游戏，手把手地教，跟教他题的时候一样有耐心……
　　啧，李不昧怎么就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呢？要不是他乾多多还有良心发现这技能，那李不昧得被折磨成啥样呀？
　　乾少爷“良心发现”的技能时效还挺长，后面几天李不昧去他家都能发现少爷已经准时收拾好座位等他，桌上还放着新鲜的果盘和冷饮，上课的时候少爷也不怎么挑刺了，乖巧得不像话。
　　李不昧倒是挺摸不着头脑的，但他回顾了一遍事态发展，发现可能是游戏的后劲。
　　如果乾少爷多了解大魔王一些就会发现，这人压根不把自己不在意的人或事放进眼里，做事只奔着结果而去，在他脑子里有一条导向目标的通路，和目标无关的事他都不会去关注。
　　专注而执着，所以他想要的东西至今为止还没有不到手的。
　　之前乾多多的一系列刁难李不昧基本都是无所谓的态度，他只是来讲课的又不是来讲人生哲学的，只要最后这少爷能把答案搞清楚了就行了，之后少爷想干什么都跟他无关。
　　至于那些“童言童语”，从小就在风口浪尖上长大，李不昧已经习惯充耳不闻了。
　　又没剐他几块肉。
　　只是没想到乾少爷太容易被收买了，当时无意一句哄孩子的邀请没想到却让他找到了一条抵达终点的捷径。
　　乾少爷今天放假一天，因为李老师有事来不了，他立马邀了一群狐朋狗友出去浪。
　　网吧里坐了一下午，本想着玩儿会迷途，谁知道重新建个号还得重新玩起，他瞬间没了心思，转头和人开黑去了。
　　晚饭他请客，吃的烧烤，吃得尽兴众人开了一打酒，正上头呢，摊上又来了一伙人，乾少爷没注意随便看了两眼，正好和对方一谁谁对上了。
　　“卧槽？你个瘪三？”那边有人认出他了。
　　“？？！”乾少爷本不想多生事端，然而上次的事因为李不昧插了一脚还没打出个结果，这次对方都骑脸输出了他要再没点反应还是不是男人？
　　当即摔了瓶酒，霍然蹿起来，“你说什么？”
　　奇怪的是对方说完这句话后居然犹豫了几秒，只是乾少爷拿着破碎的酒瓶步步紧逼，逼得他没有犹豫的余地，最后也只能抄起酒瓶子准备反击。
　　眼看着世纪大战就要一触即发，烧烤店老板不慌不忙靠着柜台一手拿着手机贴耳朵边，气定神闲扬声道：“打啊，打凶一点，我刚报警了，到时候你们在我这打坏的公物财产都给我十倍赔偿，然后再抓到警察局里去关关禁闭啥的，家长也一起去听听教育课，学学之后怎么管孩子，打吧打吧，都燥起来哈，我没啥损失。”
　　处理手段很是熟练了，看来是世纪大战多发场地。
　　闻言两拨人都有些犹豫，他们都是高中生，心中对“警察”和“坐牢”应有的恐惧还是有的。
　　烧烤店老板火速拨号出去，第一个没人接，又拨了第二个，通了。
　　“问昧昧今儿有空不，来帮个忙。这样啊，那行吧。好嘞，赶快啊。”
　　没人动手，两拨人傻站着，场面颇为滑稽。
　　乾少爷鸡贼得很，没那么大胆子动手但也不想丢了面子，马上放狠话：“怎么不敢过来？上次被打怕了吗？”
　　“怕个鸡儿！你怎么不过来？有本事我们来单挑！”
　　“单挑就单挑！你来啊！”
　　“走啊！换个地方！”
　　众人推推搡搡就要换地方打一场，走之前乾少爷还老实巴交地拿出手机不忘付账。
　　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机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乾少爷又乖又豪横，问老板多少钱。
　　一辆墨绿色的改装重机甩尾停在路边，高大的男人从车上跨下来，随手摘了安全帽挂车头上。酷毙了。
　　“挺热闹啊这，”男人熟稔地和老板打招呼，“嗨强哥！”
　　强哥举了举手里的啤酒当作回应。
　　众人对刚来的男人敬而远之，这人一看就和他们不一样，狂拽酷霸炫的坐骑、流氓不失正经正经又不缺流氓的气场，还有看见如此明显剑拔弩张的局势却依然云淡风轻的态度，真是神秘得深不见底。
　　说不定真的是“道上”的人呢，这家店说不定也是“道上”的，平时组织里的人有空都聚在这里谈事情，商量保护费该怎么收，要不要扩充一下地盘啥的，商量完了就扛着棒球棒离去，风衣下裹满锃亮的刀具……
　　一群高中生，满脑子中二念头。
　　“喔唷，酒瓶子咋还碎了呢！快放下快放下，多危险啊这。”男人自作主张就过来把他们手里凶器拿走了。得益于他全身挂满“我不是好人”的气质，众人没敢反抗。
　　“都坐、都坐啊，”男人招呼他们坐到一起，没动静的他就亲自去拉人过来，“强哥！上点儿羊肉串！”
　　烧烤摊又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
　　多多坐在他身边，思考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脑子里七嘴八舌。
　　“有什么误会啊兄弟们？”
　　“关你什么事？”乾少爷正走神，随口一说。
　　桌上都静了。
　　等乾少爷意识到自己口出了什么狂言之后已经过去了十多秒。
　　“……”乾少爷环视一圈，清楚的从对头的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
　　男人一笑，兜里掏出一包烟，很上道的先转了一圈，大家不管抽不抽都意思意思拿了一根，轮到多多，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多多一僵，他只是习惯性地拒绝，乾老板酷爱抽烟，在家基本就是乌烟瘴气制造者，多多闻着烟味儿长大的，呛人又讨厌的感觉根深蒂固。
　　他后知后觉得拿一根装装样子，然而男人的手已经收回去了。
　　啊这……是不是完球了？
　　男人笑了笑，把烟叼嘴里，并不点燃，“大家都是兄弟嘛，有什么问题好好交流一下，说不定是误会呢。”
　　“误会个屁，这家伙之前想讹我呢！”多多心直口快，脑子从来不带拐弯儿的，被戳到痛处根本不会想自己的反驳会不会得罪别人。
　　“我没有！你不是有钱么！有那么多钱分点给我们怎么了？”对方说。
　　“凭什么啊？你是我谁啊我给你钱！”
　　“不是兄弟吗？你能给他们钱怎么就不能给我们钱了？”
　　“我日我跟你哪门子的兄弟？”乾少爷暴怒了。
　　“我跟阿荣是兄弟怎么跟你不是兄弟了？阿荣我小弟呢！那你也是我小弟，小弟当然就是要多孝敬孝敬……”
　　乾少爷冲上去就是一巴掌，怒火中烧。
　　“诶诶诶！别动手啊！”男人把多多拖回来，一手又拦着被打的人反击，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把两人都按回了椅子上，不知道谁吐了一口痰在对头人脸上，场面一下子又乱了。
　　“再给昧昧打电话！！！”男人挤在人堆里高喊。
　　强哥翻了个白眼，早知道这个文斗崽不顶用了。
　　乾少爷两手攒着胡椒粉和辣椒面在敌人脸上调得不亦乐乎，只是这种AOE技能极易误伤友军，顿时这一片响起连绵不绝的咳嗽声。乾少爷自己正打在兴头上，火力旺盛，压根儿没注意待会儿谁可能来，他一边咳嗽一边骑人身上扇脸，扇了还不解气，嘴里念念有词地咒骂。
　　不知啥时候了，也没人再来拉他，直到他被一片阴影笼罩起来，耳边响起熟悉的自行车铃声。
　　他条件反射抬头，被胡椒粉和辣椒面熏得水汪汪的眼看见了他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熟悉的莆田，熟悉的长腿，熟悉的俯视，三白眼。
　　上一次也是这样，他打得热火朝天，突然来了一辆自行车，自行车上下来一个大魔王……
　　李不昧皱眉，弯腰伸手。
　　乾少爷哆嗦了一下，屁股隐隐作痛。
　　谁知昧哥没对他动手，直接下车，利落地掀翻了一桌。
　　这巨大的动静打断了一场热血群架，来人目光淡淡，将周围一圈人的神情看进眼里。
　　“都是熟人啊。”
　　“他先动手的！”那人率先告状指着多多。
　　“你先跟我乱攀关系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
　　“屁实话！谁他妈是你兄弟？！谁他妈要给你钱啊？”
　　“阿荣说的！阿荣是我小弟！他说……”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乾少爷忍无可忍地大吼，紧握的拳头都在发抖。
　　李不昧看了一圈，发现一个瘦小的男孩子躲在角落里发抖，惶恐不安地看着这边。
　　“小子还挺狂，”那人先是快速扫了一眼李不昧，然后嘀咕了一句，“没好好教训你一顿真的是……”
　　多多耳朵尖听到了，余怒未消又要燃起来冲上去。
　　李不昧手疾眼快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而后几乎是同时把那人拽到自己跟前，看着他不咸不淡地问：“是什么？”
　　那人一顿，讨好似的笑了，“昧、昧哥，小弟给您道歉！原谅我一次吧！我是张仁华的弟弟！您记得吗？就、就您同级校友，您当年和他关系也不错的！我是、我是他弟弟，就是说……”
　　李不昧眉头一皱，上上下下把人看了一遍，这说的什么鬼？
　　这如同审视般的压迫感十分强烈，小弟中二病瞬间到达晚期：“我我我知道！您是这条街的龙头老大！这次是小弟不对冒犯了您，不敢了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不昧的表情瞬间跟吃了一只苍蝇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笑得直不起腰来了，走到李不昧身边，“昧啊，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听到没有？龙头老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强哥也忍俊不禁，周围的熟客笑成一片，还有人鼓掌叫嚣“昧哥牛逼”。
　　“我哥，我哥就是这么说的！”那人涨红了脸，他虽然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笑，但隐约觉得刚才自己是丢人了。
　　李不昧松了手，先是确认了一下乾多多的状态，确认他没有攻击欲望之后才问：“张仁华？”
　　“是啊是啊！是您一届的校友！曾经和您交过手的！”那人期待地看着李不昧。
　　“可能是被你揍过的人吧，”江洲忍笑在李不昧耳边说，“你当年揍过的人不少了，这小子可能是其中某个人的弟弟。”
　　李不昧心情复杂地点点头，对方这么虔诚地认错，他也不好再追究什么，只能再口头警告几句。
　　小伙子上道：“我懂的我懂的昧哥，这条街是您的地盘，下次我肯定不会在这闹事了，这次算我不对，我请大家吃烧烤！还有这桌子，我来赔，我来赔！”还挺自豪。
　　李不昧听他这番话总有种自己已经成为黑风衣加身兜里全是刀枪棍棒随时准备出去砍人的古惑仔龙头，这特么整就一傻缺啊！那天杀的张仁华到底教了他便宜弟弟什么玩意儿？！他欲言又止，可想到这其中蕴含的教育意义，又不得不咬牙认了。
　　“关你什么事？谁要你赔？你特么配吗？！”乾少爷突然喊，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挑衅道，“我有的是钱，我来赔！”
　　结完全款乾少爷谁都没看，扔下一众人风似的跑了。
　　风波即止，店内外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