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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是我委屈你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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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景穆还是宿在了尘光殿里。
景穆起了兴,硬是要喝酒。
姜封览耐着性子哄他:“抱也抱了,又喝酒做什么,本来就淋了雨,再喝醉了,明日哪有精神上朝?”
“醉了挺好,”景穆仰起头,“有些话我就敢说出口了。”
姜封览实在是怕了景穆。
几杯清酒下肚,景穆果然是醉了,他挂在姜封览身上不肯撒手:“不许走!”
姜封览扶额,非常后悔:到底为什么要给他喝酒啊,这不活受罪!
景穆脸颊酡红,四肢并用捆住了姜封览,黏黏糊糊道:“再喝一碗好不好?”
“陛下,你已经喝醉了。”
“才没有,就是脸好烫,”景穆将脸贴过去,去碰姜封览的脸,冰冰凉凉的,甚是舒服地蹭了两下。
姜封览觉得可气又好笑,这和高坐在明堂之上、怒斥自己的君王判若两人。
他真的有些怕,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景穆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点了一把火,烧成一片围过来。
“我送陛下回寝宫,明日早朝曹术还看着。”
“那明早再回就好了。”
“……陛下是诚心折磨我的吧?”
景穆呆愣愣地笑起来:“对。”
一刹晚风来急,夜雨滴打窗棂。
景穆道:“我不喝酒了,姜封览,陪我睡会儿。”
“我就在一旁,守着陛下。”
“不,等我睡着你又不见了。”景穆抬着湿润的眼眸看他,“上次你就是这么丢下我的,一走好几年。”
姜封览心跳停了片刻:“陛下……”
景穆生了闷气:“是我委屈你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姜封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我错了。”
景穆是哭着入睡的,很多年了,景穆没这么肆意哭过,像是吃不到糖的小孩,姜封览这次没犹豫,温柔地抱住他。
一声春雷惊百虫,三月丁未夜,宫闱大乱,曹术掌管内廷,用计将皇上困在勤政殿,假借皇上之名封锁消息,与此同时,平溟王和贺丞相调兵出发,带领禁军层层包围皇宫。
勤政殿里,曹术不知从哪儿找了件黄袍披上了,他道:“老奴还是劝您把酒喝了,少受些罪,您喜欢洁净,待会儿平溟王来了,难免见着血污。”
景穆在龙椅上正襟危坐,冷眼看他:“你一个阉人想要坐这个位置。”
“阉人?”曹术大笑了起来,笑声极其刺耳,他踉踉跄跄地奔向龙椅,指着景穆的鼻子道,“阉人怎么了?我阉人还不是被你们害的!我没你那么好的命,我阿爹死的时候我去报官叫冤,可是你们这些自诩青天大老爷的人,甚至把我打个半死。”
“我为了活下去,爬进了皇宫,每日下跪弯腰,说尽阿谀奉承之言,遭受嘲讽侮辱,我做得再多,到头来,也不过就是个死阉人,惹人耻笑。呵呵,笑话,笑话!”
景穆:“朕给了你机会,一路提拔你做了掌印,整个皇宫内务都归你管。”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条看门狗,那时皇上需要我啊,要不然你怎么稳固这个皇位呢,后来你觉得没用了,成挡路虎了,就想弃子。没那么简单的,我啊,伺候人伺候了一辈子,累了,烂在这宫里了。”
“那你也不该残害忠良,祸乱朝纲!”景穆冷声,“朕对你已经足够仁慈了。”
“因为是他害了我阿爹!一命换一命有什么错!”曹术眼神死死盯着景穆,恶毒至极,“要怪就怪他们收受贿赂,胡乱判案,什么忠良,虚伪至极。”
曹术用手抹了一把眼睛,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没事了,都死了,你也该死了。”
他端起一旁的酒杯,道:“让老奴服侍你最后一回。”
景穆嫌恶地侧首:“滚,别碰朕。”
在袅袅的龙涎香里,景穆举杯,一饮而尽。
当平溟王和贺丞相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景穆摔下龙椅,倒在了血泊之中的场景。
贺理前去查看,小心地问曹术:“死了?”
曹术坐在龙椅上,说:“死了。”
“那现在……”
“继续。”
姜封览根本没听这俩人说什么,他脚步发软,来到景穆身边便毫无自觉地跪在地上,声音压抑到了极致:“陛下死了?”
曹术懒得再重复一遍:“难不成平溟王还要给陛下守丧?”
姜封览紧盯着曹术身上的黄袍,道:“那也不应是我登基吗?”
“你?”曹术笑了,挥手道,“来人,把乱臣贼子拿下!”
霎时间,一众带甲禁军整齐入殿,十几道冷光压在了姜封览的脖颈上。
“这是何意?”姜封览眼迸凶光。
曹术道:“平溟王深夜带兵闯宫行刺皇上,得知消息,丞相率禁军赶来,与平溟王殊死搏斗,最终其斩于剑下,只恨,陛下已被奸人所害。”
姜封览听懂了他的谋划,嗤笑一声:“你莫要说,你能登位吧。”
曹术看向贺丞相,贺理点头,从外面引进来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
那少年见到满殿刀剑相戈,剑拔弩张,怯怯地颤抖着身体,茫然无措。
曹术从龙椅上下来,把少年强行按在了龙椅上,道:“这是先帝十七子,名为景修流。”
姜封览吃惊:“怎么可能?先帝只有十六子!”
“怎么不可能,是我亲手救的他。”曹术见大势已定,便和盘托出,“他是先帝和一宫女所生,当初,因为害怕东宫一党的迫害,便一直秘密养在内廷,是我们这些太监看着他长大的,后来,先帝驾崩,夺嫡之势愈演愈烈,景修流太年幼没有根基,只能把他送出宫,免于一场杀戮。”
“那后来为何不跟陛下禀明?”
曹术嗤道:“你觉得皇帝能容下一个祸患?未免太天真了些。”
姜封览冷冷地看他:“你敢私自藏匿皇家血脉,该当何罪?”
曹术看向贺丞相:“此事,就全靠贺相顾全大局了。”
不知为何,贺理莫名心慌躁动,额间渗出了冷汗,他道:“别跟他说这么多,夜长梦多。”
曹术嘲笑道:“你之前还想留他给你做女婿的,怎么现在怕成这幅样子。”
贺理咬牙切齿道:“还不是因为你的撺掇!你以私藏皇子的罪名要挟我与你一同谋反,姜封览本有大将之才,是国之栋梁,又何必杀他。”
“可惜,他有不臣之心,你敢留他吗?”
贺理看了一眼姜封览,姜封览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眼神不避不让,完全不像是被十几把利剑抵住咽喉的人。贺理忽的感觉像是被条毒蛇覆上了后背。
这时,姜封览开口了:“陛下,您还不醒,臣真要急了。”
贺理和曹术还没听清,电光火石的刹那,刀剑倏忽闪射出十几道寒芒,从姜封览那边如狂风疾驰过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架在了贺理和曹术的脖颈上。
原来那些禁军皆是姜封览的殷典兵!而殿外包围过来的,也都是誓死效忠大景的军。
二人皆是大惊失色,这种表情在看到景穆毫发无损地站起身后,更是被表现到了极致,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姜封览轻轻揩去景穆嘴角的血迹,问道:“没事吧?”
“没事,假的。”
景穆不在意这些,眼前最重要的,是处理他们。
他看向景修流——那个孩子早已被吓得瘫软,差点掉下龙椅。
景穆一步步走近,他像是在深森荒野里,一头拥有绝对话语权的狮子,没带任何表情,眸子却不怒自威,让人感到恐慌。
然而,景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安稳地坐在龙椅上。
景穆转过身,稍稍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贺理:“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贺理“噗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唇跟着哆嗦,道:“是曹术,臣受曹术威胁……当年,他带着十七殿下过来,说只要守住他,就有机会翻盘,臣一时糊涂,未曾想后来得陛下赏识,陛下……”
求饶的话在嘴边转了又转,那么苍白无力的解释,贺理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当年他是太子党的谋臣,他以为太子死后,自己也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听信了曹术的话,可没想到,陛下如此器重他,他该当鼎力辅佐的。这么些年来,他以为那事都可以过去了,但是曹术愈发猖狂,变本加厉地结党营私,让他利用联姻捆绑姜封览,妄图挟天子以令天下。
蓦地,曹术的笑声打断了殿中的窒息之气,他状似疯癫,朝着景穆道:“陛下真的好手段啊,谋划了这么久,不惜出演这么一局大戏,终于偿所愿了吧?”
景穆眯了眯眼,道:“这么多年,朕都不知还有十七,你是怎么做到的?”
曹术笑声更加诡异,咧开嘴,散发着类似棺材里腐臭糜烂的气息,他没有回景穆的问题,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冲景穆奔去。
不过以身喂虎罢了。
没有命令,侍卫们虽不敢擅自杀死他,但足以让他失去行动力,无法动弹。
曹术彻底是疯了,他颓倒在地上,“嗬哧嗬哧”地笑着,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
景穆低头看他,情绪复杂。半晌,挥手让人把他们押下去了。
姜封览瞧他的反应,轻声道:“陛下,别怕。”
景穆摇摇头:“没事,只是没想到,日夜陪在我身边的人,我竟都不知道他有如此心思,仇恨日积月累成了魔。”
姜封览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很久,道:“以后,臣陪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