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谏》智宇小熊

3、第三章

　　几乎是在少年睁眼的瞬间，男人也松开了紧合的眼皮。

　　同一时刻，视线相触，四目相对。

　　气氛陡然上升。

　　少年惊讶极了，毕竟面容极俊，气质极佳，这样谪仙般的男人不多见，大概是在癔想里会经常遇见。

　　但此时此刻，他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站在自己的床边，视线紧紧地盯着他，这让他又如何能不惊讶？

　　少年震惊之余，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头疼，他揉了揉门户处，努力回想起自己模糊之际隐约记得的触感。

　　那时意识混沌，脑海全是荒诞的梦境。

　　他竟梦见另一个自己一直走一直走，在黑暗处也不停留。而他却浑身动弹不得，无助地看着另一个自己不停地走向无边无际的深渊，周围三三两两都是虚幻的影子，围绕在另一个自己的身旁，冲他尖叫着，嘲笑着，戏谑着。但唯有一身穿蓝白色宽大长袍的男人向他伸出手，温柔的唤他为阿谏，随后领着他一直往前走。

　　阿谏?我是阿谏吗?阿谏是我?可、可我是柳衍啊！柳衍对梦里的自己大声吼道。

　　梦里的自己似是没听见般，任由那男子牵着自己往前。

　　而他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人走，但他却不能走。

　　只不过，由那男子领的路，另一个自己走一步，便亮一处，且每处都绽放开几束小白花点缀在白色耀眼的光芒当中，让人误以为他是从地底走出来的神明。

　　直到走出深渊，去往未知的光明。

　　在他绝望之际，一股温和的力量强势地将他全身都束缚住，扯着他的身体将他带离，回到现世。

　　他至今都记得，那一冰凉之物寒冷却不让人畏惧，反而让他觉得十分温暖熟悉。

　　贴上的那一刻，无边无际的荒诞梦境如同过眼烟云，消散在了某处虚空。

　　耳边柳母激烈的叫骂声不知不觉间换成了稀碎的哭吟。

　　柳母只是背对着他们二人，不转身，大概是羞愧吧，毕竟一个正常人谁愿意听一些难以入耳的不堪辱骂，何况还是一个救了自己儿子的命的人呢。想到这，柳母瘦小的肩膀更加激烈的抖动，哭声也逐渐大了起来。

　　柳衍很清楚自己的娘亲是个怎样的性子，典型的先入为主，认为自己是对的就坚定不移，别人怎么劝说也无一点法子，同时也是乡下嘴毒泼辣的妇女模样。但柳母外表一副温柔姿态，很难让人想象她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不过大多数人不与她怎么来往，但路上碰见，也会简单打个无伤大雅的招呼。

　　柳衍晃了晃脑袋，眨眨眼，伸出手，试图找个支撑点将自己靠在床头。

　　男人似乎误会了他的举动，他伸出手，将少年细瘦的手腕牢牢握住，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扶着少年精瘦的腰肢，动作轻缓地将他靠在床头。

　　在男人扶着他的腰时，柳衍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隔着衣料摩擦着的那片肌肤，宛如一滴星星之火烧在了广阔的山野上，直烫的发汗。

　　柳衍直愣愣地任他如提线木偶般随意摆弄，正当思绪飘到九霄云外之际，一道冷淡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想什么？”

　　“啊?啊、啊，没想什么……”柳衍猛的收回思绪，抬眼撞进了男人平静如水的眸子，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双略黑的眼珠，总想着要是是另一种颜色就好了。

　　柳衍冷不丁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到，他急忙说道：“那、那个，我还没好好向你道谢，多谢……嗯，这位大师救我一命。”

　　季煜挑眉，什么也没说，只是向柳母的方向微扬了下巴。

　　柳衍一拍脑袋，扯着嗓子喊：“娘，我醒了!”

　　柳母当时自觉惭愧，又慌慌张张跑到大门处，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子也不怎么大，顶多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寝居分成三份，因此柳衍不需要再提高音量，按平常那般讲话即可。

　　但很显然柳衍低估了柳母的听力，他发现柳母浑身颤抖着，哆哆嗦嗦地抱着自己，他察觉有异，但没多想，于是又加大嗓音喊道：“娘!我!醒!啦～”
　　尾音是自己也察觉不出的愉悦。

　　这点细微变化逃不出某个人的耳朵，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又迅速恢复。

　　柳母听见柳衍的声音，猛然转头，看见他无恙的样子，有点震惊，但还是架不住欣喜，她拖着自己疲惫的身子，使出了自己从来没有用过的劲飞快地来到了他的床边，坐下。手颤巍巍地抚上柳衍因昏迷多日不见日光而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

　　她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吸吸鼻子，吐了几口浊气，须臾，声调恢复正常，开口说：“我的儿，我的儿啊！受苦了、受苦了啊。”

　　柳衍听见母亲说的第一句就有点感触，想哭，但他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能随便哭，何况还有一个刚刚救过他性命的人在场呢。

　　他看了看母亲发白的鬓角，消瘦的脸颊，通红的双眼还有多日未睡导致的眼底青黑一片。

　　越看越心疼，他抬手捉住了母亲因操劳过度而粗糙的手，拿下来，放在眼前看一看，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要是我能力变强就好了，他想。

　　“娘，儿子不孝，差点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都亏这位大师救了我一命，不然你可怎么办呢?”柳衍担忧地说道。

　　再一转眼，望见季煜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心想着，这天也不冷啊，为什么我会感觉周围空气温度都降低了好多呢?

　　柳衍百思不得其解。

　　“衍儿，既然人家救了你，你就得好好报答人家，晓得了么?也是咱老柳家祖上开光，遇见这么一个贵人不容易。”柳母先前想了许多，才开口认真的说道。

　　要是能让他放下之前那段不怎么愉悦的事就好了，可她不敢直接去问，眼巴巴瞅着自家可爱的儿子，希望他能懂，奈何儿子不明白，还傻傻地看着她，亲娘也无可奈何啊！

　　她僵着嗓音，但仍颤，小心翼翼地问：“大、大师，先前之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行吗？”

　　季煜没什么反应。

　　良久，他看着柳衍一字一顿道：“明日我将带走柳衍，去往南纪山。”

　　像是笃定他肯定会来似的，说完这句再无下文。

　　随后，他便挥挥手，凭空消失，连带着刚进屋而点燃的烛火，只留下母子二人干瞪眼。

　　“娘，我想去。”

　　“儿啊，这、这……”

　　“娘，莫担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我也想学一些本领来保护自己和娘，不然再发生这种情况，如果没有大师及时相助，那我可能会活不到明天。再说，大师真的是个好人，你且放心。娘。”柳衍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问肯定不会说，但他也知道柳母在想些什么，因此他尽可能将季煜的形象正面化。

　　柳衍摇了摇她的衣摆，像儿时那般撒娇，再讨好一笑，软着嗓音：“娘～好不好嘛～”

　　柳母看了他一眼，半响，轻叹一声：“罢了，都是命啊，只要看着你健康快乐就好。”她也不是不答应，只是觉得有点心不安，总觉得以后会发生什么大事。

　　“如若真想去，为娘也允许。只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别让娘远在千里之外担忧。否则你就不准许去，晓得了吗?”

　　柳衍闻言，眼冒金光，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自己不会的。

　　约莫两个时辰天亮，她急急催促柳衍入睡，待歇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处。

　　柳衍其实睡不着，他兴奋极了，想到明日之事，嘴角便不可控的上扬。

　　因此他便没有注意到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在窗外的树枝上静静地站了许久，此时，它展开雪白的羽翼，箭一般咻地飞往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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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不化的雪山之巅，矗立着一座晶莹剔透的冰晶宫殿。

　　周围盘旋着几只通体雪白的大鸟，几只银狐栖息在雪山脚下。

　　奇异的是，雪山脚下却是一番枝繁叶茂，百花齐放，似乎从雪山上飘落而下的片片雪花都不能融入进去。

　　上面是千年不化的雪，下方则是永不凋零的春景。

　　仿佛这处不见人烟的仙境永远只有两种季节。

　　一高贵不凡，面容精致的女子坐在由冰丝链和薄冰块制成的秋千上，两根冰丝链像是凭空冒出来般直通天上。

　　秋千设在宫殿一侧的空地上空中，她坐在其中，翘着腿，慵懒着用手支着头，眯着眼，身体惬意地斜靠在秋千的右扶手上。浅施个法，让这秋千充满灵性，带着她晃晃悠悠。

　　女子身穿一袭银白薄纱感的长裙，肩头披着由冰蚕丝织成的外衫，自然垂落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而晃动。

　　几只白鸟飞旋在她身边，其中有一只小白鸟幻化成五六岁的孩童模样，悬在半空中，稚嫩的童音在女子耳边响起。

　　禀告完柳家村发生的事后，那孩童模样的白鸟又恢复成鸟身，和赶来的鸟伴们一起翱翔。

　　女子缓缓直起身，状态不似先前那般慵懒，目光凶狠地盯着某处地方，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串话，

　　“好啊，好啊，真是连命运都帮助你们，我到要看看你们知道方法后，还会不会露出那惺惺作态般的恩爱之态。”

　　“真是迫不及待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戏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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